第四十七章折子幻境（一）

    黄梨木镂空雕花床，纹饰繁锦的床额上一个团绒锦簇亮红花球，两侧延伸出流畅丝滑大红绸子，将房里绕得缱绻缠绵，圆桌罩了红布，上面摆着花生、红枣、桂圆等吃食，绿瓷长嘴壶和两只翠绿小酒杯。

    门口站着一高大男子，一身大红喜福笑容满面，剑眉朗目薄唇俊脸，鼻梁高挺，双手负在身后潇洒迈步朝那红帐暖床走去。

    雨川听着脚步声心里一动，赶忙抬手准备掀开红盖头看看来人是谁，不料手抬至一半就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紧接着红盖头翩然升空，烛光闪动，一个面容陌生却又透着些说不出来熟悉感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娘子，再性急也要等为夫先揭了这红盖头呀。”

    “我……我不是你娘子，可能是哪里出了错，你……”

    男子竖起食指凑近，“嘘……”

    雨川脸色飞速涨红，被男子牵引着走向一个棕黄木制梳妆台，台上有一面昏黄铜镜，镜子里歪歪扭扭映着一个嫁衣女子，二十左右，柳眉杏眼，艳艳牡丹面，红红樱桃唇。

    雨川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慌忙拿起镜子又仔细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呆呆抬头对着那男子嘴巴一张一合，“完了，我好像死了，魂魄不知怎么被黑白无常漏下落到了你妻子身上，十分抱歉。”

    “扑哧~”男子扬头大笑道，“太有意思了，现在我相信两年前我救过你一命了，这么有趣的小姑娘我是肯定要救的，哈哈……”

    “是你！”雨川眼神恢复清明，肩膀一松，“所以，我们现在是在离朱吐出的折子幻境里？”

    男子笑累了，右手搭在梳妆台后侧栏板上，身影笼在雨川上方，垂眼看着她点点头，温柔道，“娘子，别怕，咱们还要相伴走过十五个年头，慢慢来……”

    雨川红着脸眼神闪烁，突然听见有奇怪响声从门外传来。

    “是咱们父亲母亲在听房呢……”

    男子温热气息簌簌打在雨川右耳，将脸颊的红粉快速晕染开来，眼波流转处，有陌陌水光闪动，男子喉结一动，不露声色直起身来，施施然走到雕花木床旁边，右腿一松，靠在床架上。

    “吱呀——”

    雕花木床发出了一声悠然长叹，雨川肃然起敬，想了想，走到桌前抓了一把花生放到袖兜里，又左右开弓向红枣盘和桂圆盘抓去，不料这喜服看着精致富贵却是个低级次等货，刚一摆手袖兜就破裂开来，雨川下意识往前一探，脚下不稳，撞倒桌上红烛，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

    男子几步并作一步飞快揽住雨川，脚下是熄灭的喜烛。

    “嘭！”房门被轰然撞开，一个中年美妇急慌慌冲进来，“花烛呢花烛呢？”

    那妇人惶急嚷嚷着，终于发现了陨身在男子脚下的喜烛，赶紧右手大力拍打男子腿部，左手小心翼翼将花烛拿起放回桌上，取了火折子将其重新点燃，接着像是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回过头来看到新婚夫妇一脸惊异看着自己，脸色涨红，嘴角一撇，“怎么啦，我想抱金孙了不行么？！”

    看着妇人飞速逃离的身影，两人赶紧松开对方，雨川去将房门关上，背靠木门吁出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眼神一闪，“鹿君。”

    “哦”，雨川点点头，“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愣了一下，摇摇头。

    “完了完了，那咱们明天得见机行事了，只希望不要被发现什么才好……”

    鹿君愕然，无奈一笑，“你说的是幻境中的名字啊。”

    “嗯”，女子点点头，反应过来，直直望着鹿君，眼神清澈，“我叫雨川。”

    “有幸相识，不负此生”，鹿君拱手道，“幻境里的名字没什么要紧，若是问起随便答一个就是了，就算你今日说你是梨黄明日又说你叫杏白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这样？”雨川笑起来，双眼灿若星辰，“那我要先把二十四节气从头到尾叫一边，叫完了再换十二地支搭十二生肖，再接着，我想想……”

    鹿君看着欢欣雀跃的雨川，灼灼目光一路烫到心脏，鹿君悄悄别开头，走到木床边，准备撑开窗子放些凉风进来。

    “嘭！”

    鹿君猛然回头，雨川被撞倒在一边，几个中年人惊慌失措冲进来，在看到喜床上没有人后齐齐松了口气。

    “怎么了么？”

    雨川本来准备爬起来却意外发现地上软软凉凉的还挺舒服，于是干脆赖在地上懒得起来了。

    “儿啊！”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胡子拉碴，在墨黑长发中有几缕显眼斑白，像是刚刚催生出来的，“都是为父的错啊，当年，当年……”中年男子说着说着老泪纵横，竟无法再言。

    鹿君发现雨川不想起来后干脆也一掀下摆坐到了她身旁，然而还没坐稳就被那哭泣男子给扑到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儿啊！你要忍住啊！你们……你们是……”那男子熊抱住鹿君哭得十分伤心。

    雨川不知为何突然特别想笑，但紧接着就被一个中年妇人抱了满怀，“哼！李长英，你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当年识人不清，年纪轻轻就托了你，不料你一朝得志便翻脸不认人，我怀着娇囡囡生活困苦，还好遇到了相公，不然，岂不是要遂了你的意，朗朗乾坤光万丈，一尸两命血洇裳！”

    雨川又惊又喜，这不正是话本里最激动人心的夫妻一朝变兄妹的部分么？！

    雨川瞬间一个戏精附体，一把挣开中年妇女紧箍的双手，一个猛扑落在中年男子身旁，“爹啊！您看看我啊！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当年怎么这么狠心将我娘亲抛下啊，呜……”

    雨川撕扯着中年男子衣襟下摆，三两下就撕成了碎布片，看来这幻境里的衣衫质量都不怎么好啊……

    “爹啊！”雨川又一个猴跳扒住另一个中年男子，“还好有你啊！呜……”

    不是她突然知道了什么剧情，而是除了趴在鹿君身上的那个中年男子外，剩下人里头就两个男的了，一个在她怀里僵着，另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估计是她或者鹿君的兄弟一类。

    啧，雨川心里默默感慨，这年轻男子生的极好，一双桃花眼，面若皎月，弯眉立唇，鼻梁高挺，若是身形再高上几分便不知要有多完美了。

    只见那翩翩美男子纤眉微蹙，朱唇轻启，“儿啊，为父在这里啊，那位，是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