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市，

    一处学区房的出租屋

    五月四日，距离高考还有三十三天，今天出五模成绩。

    5：30

    陈恒起床了。

    5：31

    忍着困意穿好衣服，眼前有点儿黑，天天凌晨的睡眠，有些贫血倒也正常

    5：32

    用凉水洗脸和洗头后就不那么困了，寸头好洗，方便，统一。

    5：35

    母亲会把早餐准备好，或许更早，她可能五点就起来了

    陈恒坐到桌边，破房子还有一个月的租期，桌子嘎吱地响，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学生在用，

    “没事，考好考不好都没关系的，大儿子健健康康才是最重要的”何诗笑着对陈恒说

    淡淡的语气让陈恒很不舒服，这是他无数次听到的话，眼神飘到地上的瓷砖，上面是不知哪次考砸后，她摔下什么砸坏的裂纹。

    “嗯。”陈恒含糊不清的答应，嘴唇起的泡还没好，舌根又有新的火出来

    饭得快点儿吃，她说别人吃饭脑子里都想着题，陈恒也会想，可她也不知道儿子想没想，所以只能反复的说

    碗旁边摆着圆锥曲线二级结论的小本，给自己看的，也是给她看的。

    这次复习了两页，翻到上次的折痕时，心思沉重的早饭也终于结束。

    5：43

    带上手表，锁链表刚带上会凉一下。

    钥匙揣进兜里，蹬了双鞋，五月的天这时候已经大亮，街上只有上学的学生

    陈恒到校时，时钟的表刚好成直角。

    6：40

    准备上第一节课。

    12：30

    上午的课光速般地完事儿，最后一节化学，照例拖了五分钟堂，直到把最后一道题讲完才下课

    大家往外跑，手中拿着些花花绿绿的小本

    “陈恒，你说这玩意反应这么苛刻，全世界就一个实验室能整出来的化学试剂，出他妈模拟上了让咱做，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实验一辈子也遇不上。”

    “出意外了，这不就出模拟上了吗？”

    一只鸟从食堂楼上飞走，陈恒指着鸟说“学飞应该不错，这个能学会肯定有点儿用，不过没人教啊。”

    “要不修仙吧？如果真的有的话。”

    “已经在修了，我感觉这么学下去真的能超脱。”

    两人骂了几句，带着手中的题奔向食堂。

    12：35

    男生区，除了食堂阿姨并没有女生

    陈恒站着把卷纸写完交到指定位置，然后去打饭，随便点了两道菜，毕竟都一样难吃

    炒土豆丝，土豆和油都新鲜过头；白菜炒肉，目前猪仍活着；紫菜蛋花汤，蛋花建校以来依然幸存

    陈恒不在乎这些，因为下午马上就要出分

    看出来老杨今天很焦虑，两个实验班的成绩不相上下，不过他带的班连续两次模拟都没有另一个班高

    今早说这是高考前的模拟，会很接近高考成绩，让大家参考一下

    陈恒想起班主任的话不自然地吃饭，握筷子都像是握笔

    那个圆锥曲线的小本已经看四五遍，陈恒不翻页都知道接下来有什么

    明天该换导数的了，不过那本儿太厚，吃饭也看不下去

    完成进食任务后和朋友去倒饭，倒饭区是统一的，男女一起

    陈恒抬起眼皮，忽然看到了她，一个自己班的女生。

    13：30

    午睡结束

    没有人会把这些时间全用来午睡，一般最多小憩个二十分钟，剩下时间用来学习，

    即便如此，陈恒也没看见她休息过

    她像是长在座位上一样，没见过下课，也没见过午睡，陈恒好笑的想她会不会呼吸，毕竟教室里确实连呼吸都感觉压抑。

    白净，纤瘦，学习比陈恒要好，班级前三，全校十名左右的样子。

    回答问题时声音柔和，坐在陈恒斜前方，陈恒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她的正脸

    刚上高中的时候听说有人谈恋爱，被开除了。

    这对陈恒来说和判死刑没什么区别，摇了摇头，去洗了脸，开始准备下午的课。

    17：30

    晚饭

    陈恒静静的坐在座位上，没有去吃饭，班级还有几个同学没去

    两个小时之前出成绩，班主任把成绩贴在前面

    陈恒掉到班级第二十名，校排四十五

    她也没有去吃，她掉的更多，校排也是四十五

    从看到排名开始，陈恒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干瘪的坐在椅子上

    她也破天荒的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可能是吧，毕竟陈恒也看不到，现在也没有心情看

    从第十掉到第二十名，校排下降了快三十名，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意味着和之前理想的学校专业断档，

    这对陈恒来说和判死缓也没什么区别。

    19：00

    第一节晚自习，

    这次好像大家都有点儿没考好，有趣的是，老杨带的班考过了隔壁，但老杨也不那么开心，这次育坚中学和市内其他小重点联盟学校差很多。

    校长晚上还要给这帮班主任开会，老杨抽时间找了班级几个没考好的同学谈话，等叫到陈恒的时候，陈恒看见她红着眼走出办公室门口，两人在走廊擦肩而过，

    陈恒想说些什么，又哑巴一样张了张嘴，一句话没吐出来

    19：10

    谈话结束，陈恒听着那些安抚，实则敲打的话，麻木的离开办公室

    到班级时，他发现她没有进去，在门口的柜子前擦着眼泪

    “你…没事吧。”陈恒有些不自然的走过去

    “我没事的，谢谢，快进屋吧，走廊有巡查的老师。”她说的很快，轻轻抬起头看向陈恒，黑眼圈又哭肿了些

    这是陈恒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像是第一天认识一样，他看着她，脸色不健康的白，她的眼睛真好看，即便在昏暗的走廊里也有光亮，陈恒心中触动了一下

    随即有些担心又有些害怕，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有这些情绪，不过装的应该挺好吧

    手转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在背后轻声说“陈恒……”

    20：47

    她还没有回来，陈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班主任一起在开例会，对这次模拟进行总结

    21：00

    由于没有班主任，本次下课取消。

    21：05

    陈恒抬头看着眼前的黑板，黑板上空无一字，愣神在想着她说的话，她当时好像没说完，声音太小了…

    突然，他余光看向门窗的玻璃，

    眼睛猛地回到练习册上，脖子微微的调整了角度，手翻了一页书

    自习是不许抬头的。

    走廊里有值班的老师在楼层里巡视，看到抬头的会记下在周结中警告，五次就会被停课写检讨找家长一条龙。

    过一会儿，门口的阴影不见了，陈恒庆幸的松口气

    21：30

    最后一节晚自习，需要通风

    陈恒拽开窗户，老旧的铁质纱窗让他感到心安。

    外面透进雨前泥土的腥味和春风的气息，这是与屋内格格不入的惬意味道

    上次闻到这种味道好像已是去年，也许是更久

    陈恒愣神，仿佛回到十年前的五月，他在广场放风筝，不过那时才七点多，滤镜下的风筝，遥遥的和落日一起飘在天空，混合着这种儿时的味道。

    摇了摇头，这些不重要。

    不过那时候距离高考还有3650天，自己要是从那时开始学，现在不得整个全省第一…

    只是通风，但没有下课，

    陈恒停止幻想，身旁通天的玻璃映着明晃晃的灯和伏案的人

    22：45：01'34''

    “要放学了，我居然不想回家”，看着玻璃映出自己憔悴的样子，像是有个幽灵印在上面一样

    楼下开始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他放佛能看到黑漆漆的楼下有自己的母亲。

    四十五名…陈恒再一次想把自己摘离这个世界。

    22：50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班级并没有太多声音，大家默默收拾东西，毕竟刚发成绩，不管好与坏，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放学了，天空开始下雨，

    窗外嘈嘈杂杂，屋内灯火通明，

    当陈恒准备站起来离开的时候，吱呀吱呀的四叶风扇突然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

    黑暗，还有，舒适。

    ……

    大雨停止下落，春风在此凝滞，未说完的话飘落在空中

    有人给了十七岁陈恒三年的时间，让他去一个地方，寻找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