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飞羽被打了后倒在地上抽泣，断断续续的哭声显得十分委屈。小顾道人越看越气，抡起巴掌还要再教训，听掌教青鸿子说道：“长风，你们几个都坐好。”

    道人哼了一声，坐回了原位。万飞羽的哭声渐止，殿内也安静下来，只有金一诺沉重的呼吸声显得特别明显，他干脆以手扶额，遮住了脸。

    青鸿子又缓缓说道：“万飞羽，你把实情说出来，我保证不怪罪于你。”

    万飞羽身子一颤，原地坐起，嘴唇抖了半天，吐出来两个字：“真的？”

    小顾道人插嘴道：“真的，你说出来我就原谅你。”

    万飞羽逐次看向二人，二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陈小山才要开口，小顾道人把手一摆，说道：“徒弟莫慌，先让他说，只要能说出道理就成。”

    ‘师父和师祖真是吃错了药。’陈小山又一想：不对，他们俩并没有把话说满。

    只见万飞羽皱起眉头，颤声说道：“言子游查找同门被害之因，查到了风泽谷。我知道此谷是陈小山送竹童回去的必经之路，便猜到北邙山的弟子被害，多半就是他干的。”

    他提到‘陈小山’这三个字时，咬牙切齿，只是因为牙齿掉落，嘴唇肿胀，平时颇为儒雅的面孔有些狰狞。

    陈小山当做没看见。

    又听万飞羽说：

    “恰巧外门弟子俞青莲需要一种罕见的野兽精血，托赵大山去风泽谷寻找，我就告诉了赵大山，说竹童知道风泽谷的路径以及野兽隐匿之地。赵大山把竹童带到了风泽谷后，我和言子游随便问了几句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小顾道人问道：“那娃娃那么小，还不得被你们吓个半死？”

    万飞羽‘呸’地吐出一口血水：“要不说这孩子心眼太多，开始的时候满嘴胡说八道，后来我说，如果再不说实话，他的师叔就会被恶鬼抓去。”

    小顾道人转头问陈小山：“徒弟，你还有心结吗？”

    陈小山这下懂了：小顾道人担心自己有心结。

    竹童一直伺候陈小山的饭食，陈小山自然清楚小孩的秉性，可是师父和师祖二人并不了解，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自己。

    修行是一条漫漫长路，其中有很多关键的结点，比如破境。越是到了关键处，有些事情越会被无限放大，哪怕是潜意识里隐藏的一丝疑惑。

    想明白之后，陈小山躬身谢过师父。

    小顾道人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回头冲青鸿子施礼道：“弟子就先行告退。”

    陈小山本来不想走，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万飞羽非要拉着赵大山，再一想，其实万飞羽本就可以不用露面。如果自己杀了赵大山，之后又被言子游抓住，到时候只怕百口莫辩。

    这时，场中众人除了金一诺，也都起身告退。

    青鸿子也站起身来。

    金一诺忽然喊了声‘慢！’他缓步走到万飞羽身前，指着万飞羽说道：“你、你、你......”

    他平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此时一句话连说了三个‘你’。

    金一诺深吸一口气，说：“你三师叔救过我的命，我把通天符借给他的弟子修行，算做报答。本来这枚符箓是为师给你留的，现在不必了。”

    万飞羽一听这话，脸色忿忿，想要说话。

    金一诺一挥袍袖，制止他再开口，又一伸手，一点金光从万飞羽身上跳出，化作一枚金光灿灿的符箓被金一诺拈在手中。

    他将符箓丢给何菀蓁：“何师侄，这枚符箓算作师伯的赔礼。”

    何菀蓁接过符箓，看了莫湘湘一眼，见到莫湘湘点头，便躬身谢过师伯。

    金一诺不去看她，对陈小山说：“小山师侄，通天符就送给你了，你以后安心修炼，希望能为我楠鸿增光添彩。”说着将一点白光打入陈小山额头。

    陈小山躬身行礼谢过，这点白光正是通天符核心禁制指引。将来他法力精进，就能依照指引炼化这枚符箓。

    众目睽睽之下，金一诺脸上青红交加，最后长叹一声，闭着眼，一掌拍在万飞羽头顶上。万飞羽就此气绝。

    陈小山被小顾道人带出来的时候，听到大殿内隐隐传出几声压抑的哭泣。

    侯君铭摇摇头，说道：“魂飞魄散，再无生机。”

    ......

    鸟巢里。

    “师父，如果我没拿出照影石，你怎么办？”陈小山问道。

    “除了把那混账拍死，还能怎么办？”小顾道人显然不把这个当回事，他摄过一个蒲团来，“你坐这，我查查你的灵脉。”

    “......你先说，我再让你查。”陈小山把蒲团挪得远远的。

    他心里紧张，生怕被小顾道人查出玄冥舍利。虽然心里有把握师父绝对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大加赞赏，可是主动交代和被动交代是两回事。

    “你这娃娃怎么这般扭捏？”小顾道人一吹胡子，“行了，老子不查了。我和你说，那小子的话一开始就没人信。”

    “为啥？”陈小山好奇。

    “法刀之下，并无冤魂。”小顾道人说。

    “......啊？”

    “啊什么啊，那是大派玄冥的一件法宝，掌管这块大陆上所有朝廷仙师一流。”

    “......这是什么说法？啥是法宝？”陈小山又问。

    小顾道人略一沉吟，说：“朝廷仙师明着是受司天监管制，实际上只要他们身份一成，无形中便会受到那个冷淡货的约束。至于什么是法宝，你现在知道了没用，以后我再和你说。”

    “还有这好事？那我之前被北邙山三个弟子围攻，也没见他出来啊？”

    “你有生命危险吗？”小顾道人问。

    “......没有。”

    “那不就结了？没有生命危险，对你而言不过是场磨练。那死人脸自己心里有秤，你别去招惹。”

    “......招惹他的是你吧。”陈小山挠了挠脑袋，决定先不说舍利的事了。

    “老子是实话实说。”小顾道人摸出酒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口，“他说的那句话八大派掌门全都听得见。当时万飞羽那混账哭啼啼跑回来一通胡说，不是看在你大师伯面子上，早就被老子拍死了。”

    陈小山想了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说道：“那最多只能说明言子游要害我和师姐，也不能证明是万飞羽的主意啊。”

    小顾道人搓了一下胡子：“师尊有道秘法，能看到那副画面，他说万飞羽当时就藏在一角，正拿着符剑对着你。”

    陈小山一头冷汗，这几乎是个必死之局：先以竹童之死动摇心神，再等言子游出招逼出自己全部潜力。

    当时能不能凭着天地清战胜言子游尚在两可之间，即便最后侥幸能胜，也决计逃不过他的暗中偷袭。

    陈小山想了想，又问：“师父，那八大派弟子岂不是可以任意欺凌朝廷仙师？”

    “任意？欺凌？你这混小子成天想的啥？八大派弟子受自己门派约束，要是真挑起门派之争就不是那货出面了。”

    说到这里，小顾道人叹了口气，“总得顾着你大师伯的脸面，给万飞羽一个辩白的机会。老子最清楚不过，找一个可心的徒弟忒他娘的难了。”

    “为啥收徒弟这么难？”陈小山问道。

    小顾道人嘴一咧，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来，老子现在给你算。”

    他收起一根手指：“世人中能修炼的，本就不多。”

    陈小山点点头。

    “绝世天才以及一些资质好的，大多数都去了三大派。”小顾道人又收起一根手指。

    陈小山‘嗯’了一声。

    “剩下一些资质差点的，除去各家的后辈传承，都去了其它七派。”他收起了两根手指。

    陈小山又‘嗯’了一声。

    小顾道人把尾指一直伸到他眼前，说：

    “看到没？就剩这么一根了，咱他娘的还得和其它七派以及大大小小的宗门抢，就算抢过来也得看能不能修咱们的功法，就算能修，还得看到底是练拳还是画符。”

    “我这个天才不也是楠鸿弟子吗？”陈小山嘿嘿一笑。

    小顾道人哈哈一声：“当然，你和老子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举世无双。”

    “师父，你可真会用词儿。”陈小山起身一礼，“谢谢师父变着法的让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