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耳瓶之谜
繁体版

第十四章,神秘的幕后人。

    x年x月x日·下午

    上午去得晚了一点,从段剑平家折腾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杨苍海和老赵在街上匆匆喝了碗米线,又马不停蹄的立即去了拘留所,提审收购点的小老板。

    段剑平那里的事情很简单,因此记得很清楚。他回忆说,大约个把星期前,有天回到家的时候,见一个人正蹲在屋门口,手里拿着他的铜瓶仔细端详,辨认上面的字。

    老婆说,他是来小区上门收购旧货废品的,顺便打听些古董文物之类的东西,拿给他看看,值不值钱。

    “我一把夺回来,喷了老婆几句,那个人见断了他的生意,还十分的不得,和我争吵起来。”

    老赵把十来张照片,一排放在段剑平面前,里面混有作案偷东西的小贼,和收购店的小老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天上门收购,并且和他争吵的,就是收购店的小老板。

    “就是他,绝对没有错。过了两天,又见着他在小区转悠。我还专门给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叫他们注意,不要乱放人进来。”段剑平嚷嚷着说。

    走出拘留所的大门,日头已经有些偏西,老赵看了看手表,问他,“又快到饭点了,晚饭去哪里嗟一顿?”

    杨苍海象是没有听见老赵的问话,没头没脑的感叹说,“有时候,遇到事情就是这样。顺起来吗样样都顺,不顺起来吗,处处都是陡坡,出门遇着岩坎子。”

    话说得有头莫尾,老赵没弄明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扭头问,“哪样事情,什么顺不顺的?”

    杨苍海回转过神,禁不住笑起来,“我是说段剑平家这个小咪渣渣的案子,看起来简简单单,实际上拐弯抹角,搞起来还七上八下,左右不顺。”

    老赵可能是也有同感,深有感触的叹息了一声,把打燃的汽车又息了火,掏出烟,递了支给杨苍海。

    下晚些的阳光,火爆得十分张扬,热辣辣的,明晃晃的,眩目晃眼。

    汽车里面却显得昏暗,只有两颗烟头,在一明一暗的燃着。

    一桩普普通通的盗窃案,接警之后,出警及时,勘查细致,分析合理,判断准确。老赵很快抓到了小偷,又从小偷那里,审出了背后指使他作案的废品收购店小老板。

    现在,段剑平又指认出了见过铜甁,认得并且到过发案地点的小老板。

    杨苍海觉得案情并不复杂,非常简单。按照常理分析,小老板在段剑平家,见着了那个铜瓶,以为是什么宝贝,很值钱,又收买不到手,于是就指使小偷作案。

    看起来清清楚楚,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起入室盗窃案,毫无特别之处。

    之前听老赵汇报说,有一个什么打电话指使的人,杨苍海似信非信,拿不实在。但是说老实话,他内心深处是不太相信的,只把它当成是一种可能。

    哪个晓得小老板交代的,是真是假呢?

    案件当中的涉事之人,出于种种原因和心理,都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交代一些东西,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需要挑挑拣拣。串联起现场勘察,证据收集,所有涉案的每一个环节,依据事物的内在规律,以及案件发展运行的客观趋向,甄别这些真假,去假留真,从中找到关键的密钥,从而达到破获案件的目的,这是每一个刑侦警察最基础的技能和职业要求。

    刚才亲自审讯完了收购店的小老板之后,杨苍海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原本以为并不十分扰人搅人,看起来极其普通的一件案子,却是乱丝缠绕,错综复杂,有些非同寻常。

    杨苍海和老赵在审讯中,红脸白脸黑脸花脸,角色轮流调换,反反复复的深抠细问,软磨硬追。但是,那个收购店的小老板,仿佛铁了心似的,死死的一口咬定,他原本并不知道这家人有什么铜瓶,自己也不想要什么铜瓶,收旧买废的时候,偶尔遇到似乎值钱的东西,买过来卖出去,赚点差价。这样的机会不多,关健的是没有经验没有眼水,弄得不好还要贴钱,因此很不敢做。这次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通过电话叫他帮忙收购的,谈好了价钱,还收了定金,最后没有办法收到手,才指使人去偷盗。

    小老板交代得似乎有些“天方夜谭”,但也找不出很严重的漏洞和破绽。

    杨苍海感兴趣,而且拿不定摸不谁的,就是这个打电话的神秘人。

    收了定金。

    杨苍海认为捏拿着了小老板的七寸,他朝老赵丢了一个眼色,突然集中火力,穷追猛打,严词厉语追问这个人的情况。

    小老板被逼得淌眼泪,但还是那几句话,电话上谈的生意,只知道事情,认不得那个人,更认不得他的情况。

    抠不出那个人的情况,杨苍海趁着小老板神慌意乱,又另起奇兵,突袭追问,“定金给了多少?谁交给你的?在什么地方?”

    杨苍海心里分析,小老板承认收了定金,也许是个疏忽,或者是在这一点上他的谎话没有编圆,露了破绽。打电话的人交定金,就要上门,手过手收了定金,肯定要见着人。

    条理清楚,逻辑分明。

    虽然杨苍海心里面也敲着小鼓,如果真是这样,“七寸”也拿捏得太容易点了。

    但他还是满怀希望。毕竟,在现实生活当中,阴差阳错的事情很多,而且往往出人意料。

    结果小老板的一番交代,让他很是失望。

    交代的结果,看起来非常戏剧性,但是客观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因为,找不到那个人,你永远无法证实。

    小老板交代说,那天接电话说了交定金,但忘了问啥时候交,想着打得了电话,肯定认得着门,贴在外面的小广告,电话号码和地址,都是写在一起的,既然说好了,会有人自己上门来。

    下午些,收购点的门大开着,但没有生意上门,堆放杂乱物品的小院子空无一人。

    小老板在屋子里玩手机游戏,听见外面“噗”的一声,好象是丢进来什么东西,出去一看,院子中间一个塑料袋,里面用报纸裏着五百块钱,还塞了一块小石头。

    五百块,定金。

    收购点在一条临街的小巷子尽头,小老板撵出去看,巷子里空无一人,大街上人来人住。

    事情搞得很复杂,结果却是很简单。

    杨苍海和老赵听得象是在看香港电视剧,这种近乎荒唐的情节,让人不敢相信,但是眼看着被追问逼得一个劲儿淌眼泪的小老板,又不能不相信。

    杨苍海当时非常失望,追问也追不下去,一时想不起来再追些哪样。

    老赵也找不到话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把烟点起来,大口大口的“呑云吐雾”。

    两个警察只顾着抽烟不说话,弄得小老板心里面没了底,“咚咚咚”的跳得利害,睁大了一双惊碌碌的眼睛,张嘴望着他们。

    杨苍海抽着烟,突然想到后悔,应该不露声色,钓鱼上钩,等神秘的人上门取“货”,收网拿鱼,手到擒来。但转念又一想,扯蛋!前提不具备,拿个屁的“鱼”。

    事情的背后,还有这么一个神秘的人,事先并不知晓,当时也不可能知晓,这个人是动了小老板才审出来的,不动不会知道。

    动了小老板,那个神秘的人也许就被惊动,从此远走高飞,藏身隐影,销声匿迹。

    破案的链条环节断了,往往难以衔接。

    只有另劈途径,再找门路,想别的办法。

    杨苍海无奈,本想长长的吁一口气,嘴里才出声,一眼看到对面的小老板,忙把还没吐出来的气又呑进肚子里,恨恨的使劲杵灭烟头,结束了审询。

    神秘的人不露面,通过电话,指使人获取一件东西,而这个人搞不到手,又指使人暗中行偷,这在杨苍海的刑警生涯里,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案子。

    一开始的时候,杨苍海绝对不相信这戏剧性的情节,认为废品收购店的小老板是在撒谎,因为某种原因,心里面害怕,不敢讲真话,企图蒙混过关,逃避法津责任。

    经过反反复复的追问,杨苍海开始怀疑自己的直感,觉得他不象是在撒谎。

    第一,案子不是太大,价值也不算嚇人。老赵初审的时候,政策,法律交代得很清楚。刚才自己也给他漏了底,就这么一件入室盗窃案子,不管是主犯从犯,法律规定,坦白可以从宽,捡举揭发可以从轻,立功还可以授奖。第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给他交待了三遍,为利所趋,指使人作案,虽确已经犯法。但是,毕竟案情不重,价值不大,后果也不算恶劣。这么点小事情,如果不如实坦白,还编谎闹毛,死顶着不承认,把事情搞复杂了,问题的性质就变了,处理起来,就是天上地下两码事了。

    这些意思,看起来那小子是听懂了,而且进到了心里去,虽然被逼得掉眼泪,但还是没有改口。

    要么,他说的是真实情况。

    要么背后还有更大的隐情。

    杨苍海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审讯的整个过程,没发现有什么失误,人犯交待的时间,经过,因果,基本上合符逻辑,情节虽然有些荒唐,但也找不出明显的破绽和漏洞,前前后后连出现记忆差误的地方,都没有发现。

    这就说明,他坦白交代的这些事情和过程,要么是真实的,要么是专门刻意背过的假话,而且记得很牢。

    可是,一件小小的盗窃案子,又不是特务间谍,《007》,《谍中谍》,至于吗?

    杨苍海把烟头摁在烟灰盒子里,使劲杵了两下。

    “你怎么看,到底有没有这个神秘的人,打电话收购铜瓶?

    杨苍海心里还是没有底,反反复复纠缠这个问题,显得啰嗦。

    老赵没有立即接话,他也摁灭了烟头,两只手平伸搭在汽车方向盘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有没有这个人,现在起码没有证据否定,我个人的倾向,是确有其人。”

    老赵慢吞吞的说,“已经审到了这个份上,小老板他完全没有必要死抗。你想想看,有这个人,没这个人,都是他交代的。按常规思路分析,他编出这么个乌虚有的人,无非是以此来推掉自己的责任,什么责任?现在只是搞清问题,谈不上什么责任。编出这个人掩盖其他问题,什么问题?当然要追,现在无从知晓,下一步再说。他交代出这个人,知道我们肯定是要死追。如果他是编的,编了又说不清楚,不是自己找麻烦吗。我暗中观察了这小子,应该是一个聪明,机灵,看得清事情的人,不会这么傻。到段剑平家作案是他指使的,小偷,赃物,明摆在那里,赖不掉。即便是编出一个打电话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转移我们的视线?掩饰做案的动机?从目前掌握的东西来看,这做案动机是什么,还不好胡乱推测,但是在小老板的身上,和他的周围,目前还看不出来,有什么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那你认为,肯定是有这么一个人了?”杨苍海打断老赵的话。

    “基本上,我是这么认为。”老赵迟疑了一下,随即又十分肯定的回答。

    “那问题又来了。”杨苍海说,“如果真的是有这么一个人,第一他是怎么知道段家有铜甁的?第二他要这个铜甁干什么?“

    “是啊,又转回来了。我们想搞清楚的,不就是这些问题么!”老赵说。

    杨苍海还在顺着思路转,“按照小老板的说法,他原来并不知道段家的什么铜瓶,是那个人在电话里告诉他的,托他上门去收购,地址也是他告诉的。他三番两次收购不成,才旧习不改,指使人去偷盗。这几个环节都理顺了,既合符逻辑,事实也是如此。问题是打电话的人,怎么知道段家的铜瓶呢?上午追问段剑平的时候,他抵死说除了以前曾经找人鉴定,从来没告诉过无关的人,这就是怪事了。这个人不但认得他的铜瓶,还认得他家的地址,在这个问题上,段剑平要么是记忆有误,要么还有什么地方漏掉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事情很重要,必须搞清楚。我不方便,先不出面,你安排人,再细细的抠段剑平,包括他周围的人,父母,老婆,和老婆的父母,兄弟姊妹,三亲六戚,围绕着铜瓶这个问题,都过一遍。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奇怪的事情。”

    看起来,杨苍海是深深的陷进了这个问题里面,轻易拔不出来。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老赵接过杨苍海的话,“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瓶子的?他想得手瓶子,究竟要干什么?当然啰,这些问题,在追查到人,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都是未知数,猜不出来。但是我想,它们起码和文物啊倒卖啊,有联系,往这方面挂,应该是没有问题。以前涉及到的这类案子和人,都可以联系起来捋一捋。”

    “对!对!这方面也不要放过,尽量扩大些范围,找找线索。”

    杨苍海又点了一支烟,把火机压在烟壳上,伸手递给老赵。

    “这个神秘的人,可真是他妈的神秘。”

    杨苍海吐了一口烟说,“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个铜瓶,且不管,打电话叫买叫偷,也不管。连交定金,都是电话通知后,丢在收购点院子,人不露面,非常的谨慎啊,真象是他妈的特务间谍。”

    老赵深有同感,他又象认真又象玩笑似的对杨苍海说,“格有必要,给安全那边透点气?”

    杨苍海看看老赵,“扯到哪儿去了。”

    老赵笑笑,“你说的,象是特务间谍嘛。”

    “开些哪样玩笑!”

    “不是开玩笑。”

    老赵正二八经的对杨苍海说,“这个人神秘,谨慎不说,连说话的口音也是怪怪的。小老板交代说他操了一口普通话,象北方人又不纯正,象南方人又不地道,说话的尾腔,还着带点大理人说话的鼻音,真是怪到家了。可惜这些都是后来审出来的,早晓得还有这么一个神秘的人,当初就不动小老板,用他当钩子,说不定魚早已经钓上来了。”

    老赵看来也有后悔的想法,杨苍海没有点拨他,反安慰说,“哪个又不是神仙,咋个晓得呢。”

    分析了半天,都是围绕着这个神秘的人,杨苍海突然想起有一次议论案子时,说到那个神秘的人可能熟悉铜瓶,还有可能知道铜瓶上那些字的意思所指,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掌握了解开谜团的钥匙。

    杨苍海不由得心里头一阵接一阵的紧张,他对老赵说,“不说那么多了,下一步的工作,一是顺滕摸瓜,尽可能的找到打电话的人。再就是尽快搞清楚铜瓶上面那些字的意思,把谜解开。

    老赵一边答应,一边扭钥匙,把车子发动起来,他眼睛盯着前面,嘴里随口问到,“还有就是这个段剑平,会不会没有说真话?”

    “你怀疑说他讲了假话?”

    杨苍海说,“不会,绝对不会。你问他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观察。你格注意到了,这小子一说话,就爱眨眼睛,但是说假话就紧张,一紧张,反而还不眨眼睛了。刚才他说话的时候,我盯着他,一直在眨眼睛,说明他没有撒谎。”

    “真的?”老赵有些不相信。

    “这小子,从小就这样,生理现象,改不了。那天看现场,他说玉手镯值十万,就是假话。说话的时候,眼睛定定的,我就知道是哄他媳妇的,下来一诈,果然是B货。”

    老赵忍不住笑起来,“真是象社会上形容的,说假话连眼晴都不眨,知道这个秘密,做生意准赚他的钱。”

    杨苍海也笑,“就是!就是!所以胖子看似狡猾,实际上他的心眼儿,好捉摸得很。中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老师都认得。”

    老赵把车子开起来,见杨苍海缩成一团,靠在坐椅上抽烟,他“嗨”了一声,又问,“审小老板的时候,你注意他眨眼睛了没有?”

    杨苍海看看老赵,扭头朝窗外吐了一口浓浓的烟,嘴里面低声嘀咕,“眨眼睛,眨它奶的鬼,你以为个个都那么好琢磨。”

    杨苍海的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金花花哟,遍地开,,遍地开哟遍地开。”他等到这一句歌词唱完,才把手机凑近耳朵边上。

    电话那边还没说上几句话,老赵就看见杨苍海的脸色骤然变了,握着手机的手在轻轻抖动,声音里也带着些颤音,连连说道,“认得了!认得了!我这就来,这就来。”

    老赵关切的问,,“那个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海东所张所长来的,我老叔跌在海子里,没了。”杨苍海的话音里带着些哭声。

    “没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老赵也愣了一下,随即把车子停在路边,“莫急!莫急!我陪你去。”

    “你莫去了,管管队里的事,我去就得了。你给李局报告一下。”杨苍海边说边下车转到驾驶位,要换老赵。

    见杨苍海走到车门口,老赵推开门,但没有下车。

    他一只手拉住方向盘,对杨苍海说,“李局那里,你还是电话上当面说一下,老是代你报告,时间长了会误会。这两天队里没急事,叫内勤统一下得了,我还是跟你去。”

    杨苍海手扶车门,显得迟疑。

    老赵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老叔出去的时候,拿了家里的铜瓶,现在又突然落水了。我们手里的铜瓶,还有很多秘没有解开。你老叔,落水,又是一个铜瓶,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你说。把事情想得复杂点,我还是跟你去吧,多一个人,多双眼睛。”

    杨苍海的心里头乱麻麻的,觉得老赵的话,说得不无道理。

    他感激的抓住老赵的胳膊,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