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曜星辰教
鞮伊旻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出去了,霍毅知道这是为什么,那帮术士总是这时候去观星,以往这个时候他也会起来,有些术士老爷会在这时候贴招子,找人过去抬轿子,想来方教长也是一样;他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前天他才遇上了这个兰提部的王子,今天便不用去看板那儿找活计了,就像他童年好友说的一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就是这样了,鞮伊旻很大方,老范和他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老范满嘴都是殿下慷慨,好人有好报之类的,霍毅倒是觉得鞮伊旻对这些白花花的东西没有计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子殿下如何对黄白之物能有印象?虽然这个小王子给他的印象跟其他王子不太一样,每日也不去城外狩猎纵马,反而老老实实去完成家中长辈要求他做的事情,但也不影响霍毅把鞮伊旻归到王子那一类里去,他现在只是想多攒一些钱,然后回到东陆去,去找他的朋友,来这里一年了,也没能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霍毅翻了个身,正准备睡下去,突然发现隔着一个床铺的老范不见了,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范爷爷?”无人回应,他套上衣物,急匆匆走出去。
老范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还带回来两条海鱼,南城离海边不远,大概三四里左右,霍毅去过几次,那边有一座六丈多高的雕像,雕刻的是南城的建立者朱定友,得益于他曾经爬上过一次,现在那儿已经被术士会的人围起来了;霍毅顺手接过来,准备处理一下,打算做顿午食,一个年长的女奴却跑过来拿走了,咕咕隆隆说了几句西原话,霍毅听着费劲,倒是老范接茬了:“不打紧不打紧,这是海鱼,跟河鱼不一样的,而且是早上船队出海打上来的,新鲜着呢,”他老人家西原话说得倒是顺溜,霍毅有些后悔没有好好跟老范学了,之前他一直不认为学这个有什么用,南城里大多是说东陆话的,女奴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老范的要求杀了鱼,手法熟练地很;霍毅凑过来问了一句,老范这时却神色得意:“早让你小子好好学西原话吧,不是啥大事,她说这鱼在北城里是奴隶的食物,贵族老爷们基本不吃的,因为太多刺,他们这些奴隶吃的最多的肉食就是鱼了,唉,”老范才刚刚解决自己的温饱,就有闲情逸致来担心别人了,“还好咱们碰上了世子殿下,他可真是好人......”后面几句就开始用西原话来说了,铁由不在,也不知道这几个奴隶能不能听得懂。
鞮伊旻日中之前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铁由,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今日上午依旧没有什么结果,老范倒是不以为意,张罗好碗筷领着一行人一起吃饭,还在推荐着海鱼的鲜美;老范看出来鞮伊旻心情低落,便开口问道:“世子殿下,为什么你一定要学这些术法呢?”鞮伊旻想了一会答道:“因为我想我要是学会了术法,就能给别人治病了,”他其实没敢说完,大巫萨和铁由都不愿意带他去看城东的地牢,可他自己一个人去了,他本来只想去找希单他们,但他只看到踩到发黑的雪,俘虏们脸上的血污,身上破口衣服里露出来的伤痕,大雪也盖不住的臭气,还有那句怎么也忘不掉的“世子殿下救救我的孩子吧,他生病了,”那人一定认识鞮伊旻,说不定就是科尔王帐里的人,但世子殿下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跑开了,他没能记住说话人的脸,但他记住了那句话,这件事情鞮伊旻谁也没有说过,连铁由都没说;“咱们东陆还有一些脚医,他们会采认药材,也可以治病的,”老范说完,霍毅便白了他一眼,脚医是穿行乡村的大夫,但因为秘术师的存在,他们生活得十分艰难,更没有秘术师们开设的坐馆,只能自己走着去每个村子,看看是否有人需要他们,要不是大部分东陆人付不起秘术师高昂的费用,脚医们早就消失了,但鞮伊旻却来了兴致,“就像胡医一样吗?”见他们有些疑惑,鞮伊旻继续解释道:“草原上巫萨就是胡医的,只不过他们会术法,在没有学会术法之前,他们只能叫作胡医,”老范和霍毅便明白了,“但是我做不成巫萨的,连胡医也做不成,他们都说我以后要当大汗王的,”明明是让人羡慕的事情,鞮伊旻却高兴不起来,老范眼睛转了转,说到:“那不是更好了,你要是当了大汗王以后就让所有人去当巫萨,学不成的就当胡医,那就人人都能治病了,”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铁由,铁由则是盯着鞮伊旻,老范的话仿佛给鞮伊旻指了一条明路,鞮伊旻自己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
术士会的七曜塔中,六名教长沐浴更衣后,来到第七层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一个怪事。
“教长,怎么会这样?”一身海蓝色袍子的鞠光义最先开口说道,“这几天以来,我们挨个对他进行勘验,按照大教长的谶言,他应该是能对所有元素力有强烈的感应才对,可是现在除了无法勘验的太阴,其他均无半点反应,”“确实,按照道理而言,人人都会对土元素有所感应,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但他完全没有,仿佛....仿佛不是人间之人,”一身褐黄袍子的老人也赞同,他是镇星一脉的执掌,名叫褚显超,“慎言!”方守亮此时跟鞮伊旻见面时的和蔼老人完全不同,严肃且权威,“我们现在说的是天启之人,草原上唯一的世子殿下,也是未来的大汗王,莫要忘了,整个西原都是人家的,”教长这番话说出来,大家都有些沉默,但这也是事实,过了好半饷,还是一个青绿袍子的中年人发话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会不会是搞错了出生时日,他其实并不是正月十五出生的?”方守亮闻言摇了摇头,说到:“是黎长英亲自接生得他,荆棘树的七星子,正月十五子时出生,母亲子时一刻去世,每一条都对得上,但我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另外,蒋子羽,你可以质疑我,但你没本事质疑黎长英,要不是教会有规矩,不能让龙山以东的人继任教长,在这里教训你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他,”绿袍的蒋子羽只能低头称是;“多注意点城里东陆来的旅商,他们和部族们来往的越来越频繁了,若无其他事情便散会吧,我看什么时候想想别的办法,”一行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众人退出去后,方守亮一人来到了窗边,这里可以看到远处大教长朱定友的雕像;“大教长,天启之人为何会是如此结果,是我们学艺不精吗?二十多年前云原道打通,我们才陆续知道东陆的情况,原本观测星辰是为了方便寻找符合对应元素之力的人选,但东陆的秘术师们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天官和医官,难道教导他们的师父们没有说过施展术法是以自身对元素的亲和来沟通天地间相对应的元素力吗?金木水火土阴阳,世间本就存在的东西为何本末倒置,欲向天外求?为何大部分的东陆秘术师只会低级的术法?还有您最初为何要设立这样固步自封的教条?南城里的七曜星辰教已经人才凋零,摇摇欲坠了,”方教长站在窗旁仿佛喃喃自语,远处的雕像一如原样,他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第七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