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浑河自东向西安静的流淌着，早春的温度带来些许薄冰，让她闪闪发亮，不过再过上几日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也要消融不见。河水倒映出一名稚童的脸庞，不过浮冰照映下显得歪歪扭扭，有些可笑，鞮伊旻独自蹲在河边看浮冰消融，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母亲河旁；也许是蹲累了，他缓缓站起身来，看向河的对岸，那里已经有人骑着马在查看青草发芽的情况，河的北边是鄂库答草场，意思是母亲的乳汁，今年草的长势决定了多少人能去那边放牧；再往北眺望依稀能看到渠答山脉，听科达傅姆说，那是他外公的领地，可是他今年已经6岁了，从来没有见过外公长什么样，这次的堂古吉大会他也没有来。鞮伊旻顺着河水往东看了稍稍，能瞥见鹰山，也叫哨山，他将鄂尔浑河分成两条，沿着鹰山向南而流的叫鄂尔吉河，他本想转动身躯看看东边的萨加玛塔山，可是那边传来似有似无的哭嚎让他停下了动作，他又蹲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对岸。

    马蹄声不知何时清澈起来，随即响起女人的呼喊，鞮伊旻回头看去，是科达傅姆，他连忙站起来，傅姆是警告过他的，不能一个人在河边玩耍，看来要惹她生气了。科达是一个中年妇女，他的丈夫是北城的将军渠马，负责整个北城的城防巡逻，相比其他军将的妻子，她更显得苍老，因为她和渠马一样，曾经都是奴隶；科达刚下马，焦急跑过来，正准备数落这个孩子，但东边的哭嚎好像更明显了，她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到：“世子殿下，快走吧，大巫萨在等你，”随后抱起这个草原上最小的世子帮他上了马，急急地往城内赶去。

    他们在一道栅栏旁下了马，穿过大门就能看到一顶金色的帐篷，那是他父亲的，草原上的大汗王，守卫拦住了他们，鞮伊旻伸手向脑后摸去，他的帽子上绑了一条白色的狼尾，守卫只是瞟了一眼，便让他们进去了。金顶帐篷门口还有两名守卫，可惜帘子是放下来的，鞮伊旻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隐约听到里面在说什么牛羊马匹；大巫萨的帐篷在东边一点，他们绕过金顶帐篷，往东边快步走去。

    大巫萨是他们部落的先知，每次出征之前都需要他来占卜吉凶，才能决定最后是否出征，大巫萨也是整个部族最有智慧的人，他只需要看天上的星星就知道明天是否下雨；鞮伊旻有些忐忑，他从未见过这个老人，而他马上要跟这个最有智慧的老人在一起三年，学习他的知识；在这片被栅栏围住的帐篷区，大巫萨的帐篷顶是红色的，他们走了好一会才到了门口，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算是称得上俊美的男人，看到这个人鞮伊旻的心也平复下来，这是他熟悉的人，他母亲的护卫，现在是他的护卫——铁由，男人看到世子殿下来到这里，咧开嘴笑了起来，鞮伊旻也跟着笑，不过一旁的科达就没有好脸色了，铁由是跟着娜塔阏氏一起来的北城，他原本带着二十四名护卫，在娜塔阏氏俱那卫·呼衍难产死后，他便将护卫解散了，自己则夜夜在城中另一位将军帕苏德的帐中赌，当初护卫队剩下的十二匹马也让他赌到只剩两匹，更让科达生气的是在去年冬天，他们从科尔的领地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盗匪，四个盗匪有三人拿着木棍，另外一个则是草叉，可这个带着刀的护卫什么也没做，他跟盗匪打起商量，被他们拿走了最后两匹马，留下来一辆车，因此，鞮伊旻的五岁生日则是在板车上度过的；不过这些事铁由是一点也不介意的，他朝鞮伊旻挤弄了一下眼睛，又伸出手往肩头靠去，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鞮伊旻顿时眼睛一亮，可科达不给他们交流的机会，拉着孩子的手掀开了红色的帘子。

    帐里正中央是一个土台，上面供奉着草原的神，全身赤红的八臂萨加玛塔，右边床上是一个穿着破旧羊袄的老头，“大巫萨，世子殿下来了，”科达低着头，说完便放下帘子退了出去，床上的老人却没有回应，鞮伊旻只能看着萨加玛塔雕像；过了好一会，床上传来响动，大巫萨翻身看到世子一个人站在门口，有些惊喜道：“小世子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原来这个老头刚刚才醒，他看到鞮伊旻看着萨加玛塔便又开口说道：“兰提氏族的神，也是草原的神，他托举日月，腹生双手握着缰绳和马鞭，腋生双手拿着弓架着鹰，最后一双手在胸前合十，表示草原上的一切都是他的子民，”这是鞮伊旻的祖先，可是他依旧低着头，大巫萨走过去，把手放在孩子的头上，轻声说到：“小世子殿下，你是我接生的，我见过你的母亲，”男孩这才抬起头。

    虽然大汗王缇欧下令让自己最小的儿子跟随大巫萨学习知识，可大巫萨这几天一直都没有教过鞮伊旻什么，他说天太冷了，等暖和一点再说，无事可做的世子殿下这几天里就去找了他的护卫铁由，鉴于我们的世子殿下还没有自己的帐篷，铁由去找了渠马，混了个守城的差事，听说他本来也找过帕苏德，不知什么原因最后也没去；这天铁由带着鞮伊旻去了北岸草原，骑着本被劫走的马儿，在马背上听着风声，鞮伊旻开心的笑着，自他们从科尔部族离开以来，这个孩子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前些天他一个人跑回来，脸上居然还有泪痕，不知道在哪里一个人伤心去了；“铁由，你是怎么找到大呼的？”鞮伊旻坐在铁由专门为他做的小马鞍上发问，铁由笑了起来说到：“嘿，我听帕苏德的人说他们抓到一匹马，谁靠近就咬谁，喂水喂草都不行，我就跑过去看了，不就是我们被抢走的大呼么，”铁由说完看着孩子，孩子只是拍了拍呼儿的脖颈，从马鞍旁的包里抓出一把豆子，孩子努力将手伸到马儿的嘴边，马儿只是伸出舌头一卷便将豆子都卷到嘴里了，手心传来的酥痒感让孩子咯咯直笑，不过孩子的手委实有些小了，大呼没嚼几下便又扭过头来看，铁由便下了马，牵好缰绳后从羊皮包里又抓出一把豆子，慢慢喂给大呼，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马匹吃着豆子。

    “铁由···”

    “嗯？”

    “你去过南城吗？”

    铁由抬起头看向世子，琢磨着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等铁由回答，鞮伊旻便又开口道：“大巫萨说了，在跟着他学习三年之后，我就要去南边的城里了，”他顿了顿“说是在那里学东陆的东西，我...我不想离开这里，”铁由嘿嘿一笑，说：“怕什么呢，我也会去的，”“真的？”鞮伊旻有点不相信，“我可是你的护卫，你去哪，我就去哪的，”铁由喂完了豆子，打算牵马回到城里去，“世子殿下，大汗王最小的孩子要代替他巡视草原的，草原的子民也要熟悉未来的大汗王的，而学习知识，因是因为大汗王是草原上最聪明的那个人，不学知识就没有那么聪明了，”“最聪明的人就是最有智慧的人吗？”鞮伊旻突然发问，这个孩子总是有一些听上去很古怪的问题，“应该是吧，”铁由不自主的挠了挠脑袋，“那大巫萨也能当大汗王，对吗？”铁由听后哈哈大笑，他终于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个鞮伊旻才有之前的问题，“那不一样的，大巫萨有很多智慧，那是在他的脑子里，大汗王聪明，那是在平常的时候，”这下轮到鞮伊旻挠头了，他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坐稳了世子殿下，”铁由看他有些发呆出声提醒到“我们准备过河回去了”，“嗯，”鞮伊旻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鞮伊旻坐在马上，他的护卫铁由牵着马在前面，阳光刚刚好，周围只能听到风声，原本有些陌生的城墙似乎也变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