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踏进同一条河流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会。

    程念微和华梦婷即将走出展厅的时候，这次她俩特地换了个出口，但还是出事了。

    远远就望见那边有群人指指点点，围作一团。

    走近了听到有人喊：

    “快打120”

    这是——

    有人发病了。

    医生的本能，让她们硬生生刹住了急匆匆的脚步。

    对视一眼，拨开人群，钻了进去。

    地上躺着一位老人家。

    头发花白，面容青紫，大汗喘息，神情恐怖……

    有点医学常识的人一看就知：

    急性心梗。

    程念微一边拉开随身携带的帆布包，手往兜里揣，一边向老人走去。

    华梦婷看一眼她的动作，就知道她在摸针盒。

    一把攥住程念微的手腕，华梦婷捏得死死的。

    “婷婷，放开”

    华梦婷没有说话。

    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时，有个中年男人从老人身边起身，恰好看清楚她俩的动行动：

    “姑娘，你们也是医生？”

    刚才喊人赶紧打120的就是他。

    一般有心脏病的人都会随身携带药物。

    中年男人刚才就是从老人家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摸出硝酸甘油，从旁边的人群中要了瓶未打开的矿泉水，喂服了下去。

    “我也是，但我不是心脏科的。如果你们不是心脑血管专业的，我建议还是等一等，别冒然行动。药喂过了，也已经打120了。”

    “谢谢！”

    华梦婷冲男人点点头。

    这么严重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冒然行动只会害了患者。

    不管对老人家还是对她俩，这位大夫都是一番好意。

    能做的他刚才都已经做了。

    但是！

    没过一会儿，地上的老人此前还睁着的眼睛，虽然眼珠发直，好歹还有些反应，现在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却昏迷了过去。

    虽然还有喘息，但是个人明显看得出，气息在逐渐减弱。

    “救护车还有多长时间到？”

    中年大夫原本冷静的神情跟着冷峻起来。

    情况变得有些棘手，硝酸甘油没起作用。

    但老人家口袋里没有速效救心丸或麝香保心丸。

    “还有十分钟”

    刚才打电话的人大声回道。

    “婷婷，放开，患者等不及了。”

    程念微如果没看错的话，老人家体温已经开始下降。

    “不！”

    华梦婷攥得更紧了。

    眼角甚至泛起了祈求的泪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好友。

    不是她华梦婷不做人，不肯救地上的老人。

    她此时内心的煎熬比任何时候都难以承受。

    微微出手，或许能够救下老人家。

    但、如果没能救下呢？

    她也是前段时间才从许世渊许老那里得知，当年，微微的父亲程泽川，那个最被看好的、被全院寄予厚望的年轻中医大夫，后来却成为并州第一人民医院的忌讳，一跃从医院当时最高的楼顶跳下轻生，连名字后来都不怎么被人提起，大家觉得晦气。

    就是因为他在外面施救了一个急性心梗重症，没能成功，人死了。

    死者的女儿半年后将他告上法庭，加上当时怀着孕的程太太难产而死不久，还连累了当时跟他一起施救的好友倾家荡产。

    心灰意冷之下，他一时没想开，留下年仅五岁的女儿，纵深一跃……

    程念微一看华梦婷那复杂而近乎乞求的目光，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又在纠结什么。

    “婷婷，乖，放开我。”

    “我要为他正名。”

    嗯——？

    为谁正名？

    华梦婷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她一门心思哪怕自己背负“杀人”的罪名，对地上的老人负疚一辈子，也要拦住程念微不让她出手。

    万一，万一踏进的是同一条河流，重蹈的是当年程泽川的覆辙呢？

    程泽川当时是路上大赌车，120无法及时赶到，那个女人跪求两个年轻的大夫救救她父亲。

    可求人的是她，让人身败名裂的也是她。

    今晚虽然没有堵车，眼下的情形却让她莫名心慌得厉害，总感觉跟当年的情况何其相似……

    而且，此时这位老人家孤身一人，旁边连个家属都没有。

    “程泽川，他不是自杀的。”

    什么？！

    温软清雅的嗓音，如冬日飞雪般吹进华梦婷的耳朵里，冻得她猛然一个激灵。

    不自觉地松了手。

    等她定完心神回过头来，程念微已经蹲在老人家旁边，手里捏着针盒正往出拔针。

    那位好心的中年大夫半抬着胳膊张着嘴，看那模样是既想要阻止程念微，又寄希望于这个年轻女孩可以施救成功，整个人极其纠结地定格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出针来，程念微转身去找扔在地上的帆布包里寻找酒精棉消毒。

    一块白生生的棉花递过来，浓郁的酒精味刺鼻。

    华梦婷随了程念微的习惯，这些工具都已经开始随身携带。

    程念微顿了一下。

    华梦婷又往前递了递。

    她才接过。

    消毒、下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