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

    肖仲明召集了中医院所有有实力的大夫，以许世渊许老为首，为严妍进行会诊。

    许老今年七十有余，退休后被返聘。

    可谓中医院目前的定海神针。

    不止于此。

    肖仲明还从燕京请来了全国著名妇科专家古行舟古老。

    有这两位坐镇，严父严母虽然心疼女儿的境遇，但看到肖仲明并不推卸责任耍花枪，而是尽心尽力，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许老和古老各自上前诊脉后，肖仲明把西医的医案亲自递给两位。

    其他几位大夫也趁这个工夫，上前为严妍望、闻、问、切。

    之后，所有人来到会议室。

    许老自打看完病历，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许老、古老，怎么样？”

    肖仲明神情严肃而微凝。

    两位医者对视一眼，许老反问：

    “肖院长，你怎么说？”

    肖仲明刚才并没有上前问诊。

    但他也是纯中医出身，西医是后来进修的。

    许老和古老相信，在妇产科那边，肖仲明就已经诊断过了。

    进一步凝神思索后，肖仲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其他几位大夫：

    “大家都说说，你们是什么看法？”

    跟西医不同，中医向来讲究辩证施治，不为一法所困，不同的经派和传承，遣方用药也会各有不同。

    这么问，是合情合理的。

    古老只看了肖仲明一眼。

    许老却摇摇头，看到坐在一旁的严父严母，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不能指责患者目前的状况是被西医耽误了。

    妇产科那边，包括后来西医内科的参与和治疗，从头到尾，所有的诊疗都是按照科学合理的步骤进行，没有任何失误。

    至于未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那是因为他们辩证错了。

    但！

    这是中医的看法。

    “患者是典型的气血虚弱，我觉得，首先还是要补气血。”

    见大家都不说话，中医院妇科主任刘淼开了个头。

    妇科和妇产科，一字之差，足以窥出中西医的差别。

    所以即便刘大夫是个男士，主管中医妇科也不会有丝毫违和。

    “我赞同刘主任的意见，关键是、这药方……”

    内科兼儿科主任林玉琴与刘淼对视一眼。

    脉是诊出来了，两人刚才简短交流过，意见一致。

    但这经方，他俩开不了。

    严妍现在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如果不能对症下药、立起沉疴，后果属实难料。

    中医首诊后，有个试药的过程。

    经方只是参考，每味药的用量大夫要根据自己的诊断酌情增减，有时候还要增删药草本身。

    其实西医也一样，没有医生敢对疗效打包票。

    疗程结束后如果效果不好，就换一个方案重来。

    严妍之前的治疗就是这样，只不过手段用尽，病情却越来越重。

    若换个人，他们姑且尚可一试。

    但严妍，说句不中用的，不敢。

    如果不能很快见效甚至更加严重，后果不是他俩而是整个医院都承担不起。

    肖仲明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

    “难道不该先通利泻下吗？患者现在多难受呀？”

    肖院长眉峰给更凝，看向说话的男生。

    “闭嘴！”

    “胡闹！”

    前一句是林玉琴的呵斥。

    后一句则来自许老。

    “许老、古老、肖院长，抱歉！这是我新带的实习生。”

    听说是实习生，许老面色稍霁。

    但还是蹙眉道：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西医的思维。你既然学的中医，就应当按照中医的系统来辩证论治。”

    如果通利泻下有用，还用得着到中医这边来吗？

    许老没说出口的是，再用下去，那是速死之道！

    之前在妇产科那边，用的就是这个方案。

    结果呢？

    实习生面色一尬，又被林玉琴狠狠瞪了一眼，赶紧红着脸闭嘴。

    他也只是担心患者的状况罢了。

    不过很快就没人关注他，肖仲明把话题重新引回正题上。

    “许老，古老，患者不仅气血虚弱，更是气虚不运，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此乃本虚标实之证啊。”

    两位老人家点点头。

    肖仲明这些年汲汲营营，中医出身却做到一院之长，且上升势头正猛，业务能力也没落下，还是不错的。

    这脉把得，明显比那两位更深入，也把到了问题的实质和精髓。

    刘淼、林玉琴和其他几位没来得及发言的，也一脸受教的表情。

    跟院长比起来，他们确实还差了些点火候。

    许老和古老见肖仲明跟他们的结论一致，患者腹大中空，声息低微，结合脉象，不止气血两虚，重点是中气虚弱。

    中气，即胃气。

    如果此时还妄用通利泻下之药，她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攻伐。

    一旦胃气大伤，整个人就真的危险了。

    须知，人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

    所以中气虚弱，才是真正的病机所在。

    接下来，就是商讨治疗方案了。

    “大剂补中益气汤”

    古老道。

    许老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两人一起看向肖仲明。

    肖仲明明白两位的意思，他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脉象经过三个人的合议，无误。

    汤剂也是对症的。

    问题在于，严妍现在中气严重虚弱！

    中气太虚，任何东西吃下去，胃土不运不化，除了加重病情，其余都白搭。

    “我可以用程氏独门针法，但…”

    肖仲明愈发冷凝的脸色语气微顿。

    “把握不是很大。”

    救急救重，中医最快不过针刺。

    严妍目前的身体状况，直接用药根本无法运化吸收。

    针灸，方可见奇效。

    许老和古老也都懂针灸，包括肖仲明，普通针灸对他们而言，可以信手拈来。

    但患者目前的情况，却非程氏独门针法“烧山火”和“透天凉”才能达到桴鼓之效。

    如果能再加上艾灸，效果就更好了。

    所以，他还需要一个助手。

    “几成？”

    许老问。

    问的是肖仲明对针灸疗效的把握。

    “五成。”

    肖仲明伸出一只手。

    许老和古老脸色便有些凝重。

    “不过……”

    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肖仲明又道：

    “如果有人帮我辅助艾灸，七成。”

    许老和古老对视一眼。

    七成，倒是值得一试。

    只是，去哪里找这个辅助者？

    程氏独门针灸疗法，针刺已是独家传承，中医界均知，肖仲明是唯一的继任者，而艾灸更是独门秘笈，还得配合“烧山火”和“透天凉”的针刺手法，上哪儿找这样的人，说了不等于没说嘛。

    严父严母一直在旁听，现在看到肖仲明有办法，哪里还等得及，女儿已经憋了五天了，再这么下去，不用妍儿自己寻死，憋也能活活把人憋死。

    “肖院长，既然已经有办法了，那你赶紧开始治疗啊。”

    想到奄奄一息的女儿，严父催促道。

    “许老，我想叫微微过来帮忙。”

    “微微？”

    许老茫然。

    “程念微，泽川的女儿，我的养女。”

    “她……行吗？”

    提到程姓，许老就知道微微是谁了。

    疑惑更甚的同时，心中闪过一抹疼痛。

    程泽川，他最得意的弟子，最终落得个跳楼自杀的结局……

    不过，许老并没有把那抹疼痛显示出来，而是快速把思绪拉回到当下。

    泽川的女儿，他没有太多印象。

    只听人说，那孩子资质很普通。

    而肖仲明一直为人称道的地方，还在于他把程氏独门针灸疗法传给的是自己的养女，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肖冰。

    单这一点，就让不少人觉得他有情有义。

    但说普通，都高看程念微了。

    许老记得，远远见过那孩子一两次，说心里话，不像程家的种，半点都没有泽川当年的意气风发，更没有学到半分肖家人的斗志昂扬。

    来医院半年多了，听说到现在还是个实习身份。

    但凡有一丁点出息，肖仲明也不至于连个正式员工都给她解决不了。

    “叫来看看嘛，毕竟虎父无犬女。”

    古老没见过程念微，很感兴趣地道。

    程泽川他曾经打过交道的，当年很看好的一个后辈。

    后来的事故，令人扼腕叹息。

    而程泽川的后人，古老觉得既然碰上了，无论如何也要看看人的。

    见自己目的达到，肖仲明便让人去叫程念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