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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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傻子

    在社会最底层,有一种很普遍的现象;你只要是个老实人,那么,在很多“认为自己很聪明”的人眼里,就等于是一个傻子。

    也就是说,老实人等于傻子。

    而你只要是个傻子,那么,这些‘认为自己很聪明的人’,就不会喜欢你。

    然后,他们会歧视你。

    会恶待你。

    会以各种方式伤害你。

    会对你诽谤、欺凌、嘲讽。

    在这些人看来,欺负‘傻子’,是一种正义的事情,非常理直气壮。

    他们的观点是:‘傻子’就是用来欺负的。

    他们很讨厌傻子。

    很排斥傻子。

    这种人在“认为自己很聪明”的人中,占了很大比例。

    当然,在这些人面前,如果你是‘聪明人’的话,那么,他们会特别乐意跟你相处。

    尤其是在强者面前,他们会像哈巴狗一样,在你面前摇着尾巴,讨好卖乖。

    你的一言一行,他们都会很追捧。

    理由很简单,他们喜欢。

    既然喜欢,就可以理直气壮。

    这种丑陋的社会现象,不仅在工厂里面,在广大的农村,也是随处可见。

    ……

    在杨粮明的极力反对下,堂哥终于没帮广西男子白干活了,他回到过磁机旁,继续将一袋袋塑胶颗粒倒进过磁机里面,进行过磁。

    看着广西男子一副很怨恨的样子,一副‘要自己好看’的眼神,杨粮明心里很爽快。

    不过,杨粮明心里也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在职场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小人。

    尤其是领导身边的狗腿子,是万万不能得罪。

    一旦得罪了这种人,肯定会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杨粮明不怕。

    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

    杨粮明是个性格很要强的人。

    他不喜欢惹事,但也绝不会怕事。

    尤其像这种小人,他最看不惯。

    这种人,在强者面前,像条狗一样乖戾,但在弱者面前,就变得心狠手辣。

    社会底层的残酷和缺乏人情味,往往就是这种人造成的。

    对于这种小人,杨粮明从来不喜欢过多的忍让。

    杨粮明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如果这种人敢像对堂哥一样,骑在自己头上拉屎,哪怕这份工作不要,也要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

    杨粮明的不详预感很快得到了灵验。

    就在这天下午,驴脸组长开始对他吹毛求疵了。

    驴脸组长没有让杨粮明的堂哥过磁,而是让杨粮明过磁。

    并且,他将下料的速度调到最快。

    杨粮明知道这个驴脸组长在整自己。

    可有什么办法呢。

    被上级整,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干了,走人。

    过磁机下料的速度非常快。

    杨粮明忙上忙下,还是忙不过来。

    很快,杨粮明吃不消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偷偷将调速度的开关调小。

    不过,驴脸组长很快发现了。

    他赶紧走过来,重新将下料的速度调大。

    并且,调得比之前更快。

    “你不要乱调。”驴脸组长一边用力挖鼻孔,一边狠狠瞪着杨粮明。

    “哈哈哈。”不远处的广西男子看到这一幕,笑得捂着肚子。

    杨粮明知道是他在驴脸组长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于是,杨粮明狠狠瞪着他。

    见杨粮明这样瞪着自己,欺软怕硬的广西男子赶紧收敛笑容,然后不敢吭声。

    这天,杨粮明累得精疲力尽。

    一个下午,他过了整整3吨。

    但驴脸组长还是没有放过他,不是说他这不行,就是那不对。

    反正,是处处找杨粮明的茬子。

    并且,驴脸组长在车间主任面前反映;这个新来的做事不行,而且,还私自调‘被他调好’的速度。

    私自调‘被组长调好’的下料速度,对于员工来说,这可是大忌。

    这等于是直接在冒犯上级领导的权威。

    这种情况,别说是车间主任,就是经理,乃至老板,都会杜绝。

    在他们眼里,不管上级是对还是错,但他的指示,你都必须毫无条件的遵守、执行。

    否则,就是对上级的不敬,是对整个工厂管理制度方面的挑战。

    ……

    这天下班,杨粮明精疲力竭,累得浑身就像是脱了虚似的。

    打完卡之后,杨粮明踉踉跄跄的朝厂门外面走去。

    他没有看见兔子。

    太累了,杨粮明准备租辆摩托车,回镇上下榻的招待所。

    就在杨粮明准备租摩托车的时候,堂哥在背后突然叫住他。

    “粮伢子。”

    “……丰哥,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没关系,咱们是兄弟。”

    “粮伢子,去不去我家玩一下?”

    “……好。”

    杨粮明其实也想去堂哥一家住的租房看一看,倒也不是说他想去蹭点什么,而是觉得好奇,他想目睹一下堂哥和堂叔他们一家住的地方是什么环境。

    在堂哥的带领下,杨粮明踉踉跄跄的跟着他,朝良村最热闹的方向走去。

    良村位于荷塘镇镇中心的下方,属于镇电影院和图书馆的这个方向,村子不大,村里的工厂却不少,基本以小厂为主。

    1997年的良村,跟荷塘镇的各个村落一样,既有现代化的建筑,也有大量的青砖瓦房。

    这些青砖瓦房都是数十年前遗留下来的,焕发着古老而又淳朴的气息。

    一栋栋简朴的青砖瓦房,仿佛在见证着一段段沧桑的岁月,述说着一个个感人的故事。

    夏天的珠三角夜晚,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白天的热气,但一阵又一阵的清风却令人心旷神怡。

    良村有两条主街,成‘十’字型。

    这两条村道旁边有着许许多多的店铺。

    每到了下班的时候,村里就会分外热闹,许许多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会在村里的街道上游逛。

    堂哥一家人住在大田街后面,是一栋发旧的青砖瓦房,两房一厅,厨房在后面的小院子里。

    杨粮明跟着堂哥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在闹哄哄的。

    是堂婶的大骂声。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骂声和哭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孩的痛哭声。

    听到堂婶的大骂声,堂哥吓得踟蹰不前。

    杨粮明也不想进去了。

    他很忌惮堂婶的泼脾气。

    “丰哥,算了,我不进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玩。”杨粮明打退堂鼓。

    “……”堂哥也有点为难。

    想了想之后,堂哥对杨粮明道;“粮伢子,我妈就是这个脾气,没关系,既然到这里来了,就进去坐一坐。”

    “……”杨粮明想了想,问堂哥;“丰哥,里面有一个妹子在哭,还有一个小孩在哭,她们是谁啊?”

    “我妹妹和我外甥。”堂哥有些感伤的回道。

    “你妹妹和你外甥?”杨粮明有点意外。

    要知道,在两个多月前,他在东莞的厚街白濠,遇到过这个堂妹。

    杨粮明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在一家超市前面,堂妹对她怀里的小孩又打又骂。

    那场景,就像多年以前,堂婶骂她的情景一样。

    “是的。”堂哥轻轻点头。

    杨粮明本来不想进去,可见堂哥说他妹妹和外甥在屋里,杨粮明又禁不住的产生进去的念头。

    就这样,杨粮明跟在堂哥身后,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之后,杨粮明先迅速打量一下,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堂叔他们身上。

    只见堂叔正低着头,坐在凳子上一个劲的抽闷烟。

    而堂婶呢,正黑着脸,在对堂妹咒骂着。

    有趣的是,堂婶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堂妹,而堂妹则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的小孩。

    堂婶骂堂妹骂‘短命鬼’,堂妹则骂她小孩骂‘短命鬼’。

    堂婶骂堂妹骂‘被汽车轮子碾死的’,堂妹则骂她的小孩骂‘被汽车轮子碾死的’。

    总而言之,堂婶如何对堂妹,堂妹则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的孩子。

    在这个连小学五年级都没有念完的文盲眼里,父母打骂孩子,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因为,孩子是自己生下来的,这等于是他们的生命是自己赋予的。

    既然连命都是自己的,那么,自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哪怕是杀了他(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仅如此,哪怕自己再恶待孩子,但他(她)们也必须对自己孝顺。

    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会遭天打雷劈。

    杨粮明进去屋子里的时候,只见堂婶在对堂妹又打又骂。

    堂妹没有丝毫反抗。

    不过,她会马上将堂婶对待她的方式,又转嫁到自己的小孩身上。

    “太愚昧了。”

    杨粮明连连摇头。

    然后,他朝堂婶和堂叔打招呼;“叔叔好,婶婶好。”

    “哎哟,这不是良伢子吗。”堂叔赶紧起身,用很意外的眼光打量着杨粮明。

    “良伢子来了?”堂婶也反应过来了。

    “叔叔,婶婶,不好意思,由于走的急,没有买礼物了,抱歉,下次侄儿一定补上。”

    “没事没事。”堂叔赶紧安慰;“粮伢子,你只要来了,叔叔就很开心了。”

    “谢谢叔叔。”杨粮明笑道。

    然后,他一把抱起堂妹的小孩,一边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一边问;“叔叔,婶婶,他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呃……”

    大家都低着头,不啃声。

    过了一会儿,堂妹才讪讪说;“是被我打的。”

    “你为什么要打小孩?”

    “……丰哥,我不想多说,我知道解释不清楚,不过,我想说一句;我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这当妈的,难道还不能打一下,再说,他的命都是我给的,别说是打,就是活剐了他,也天经地义。”

    “自己生的也不能这样打骂,何况,并不是他愿意让你把他生下来,而是你自己要把他生下来,因此,他又欠了你什么?”

    “……”堂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