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书稿
周容坐在车里,一路之上头脑昏沉,田丽蓉对他的那些衷心嘱告久久回荡在他耳边,始终不曾停息。
这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使得几条街道交通瘫痪,透过车窗,只见前方车阵排成一列长龙。
周容望着,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那司机伸着手掌在方向盘上用力拍击,骂道:“妈的,有点破事就限制车辆通行,现在下点破雨也横拦竖拦的,一帮鸟人,这局那局,趁早关门歇业了才好,用老百姓的血汗钱养这些废物干什么用!”
大雨如注,凛冽北风,呼啸不止。
透过雨帘远远望去,竟是大有一派即将房倒屋塌之势。
传闻中的末日景象便该是如此。
周容发呆愣神间,一阵恍惚,忽然想起自己前世一夜之间整个世界的人都戴起了口罩。
病毒肆虐,人人自危。
那情状持续了数年之久,后来虽然渐渐摘下了口罩,但其内中含义已与太平时节全然不同了,纯粹是再不介意生命与健康罢了。
此刻眼前所见结合起当时,当真无甚不同。
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街道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那司机自顾自骂得嗓子快哑了,随即一脚踩下油门,朝着平江三中疾驰而去。
车辆在半路上搁浅了多久,周容便迟到了多久。
当他冲进教室里时,上午第一节课已经上至大半。
马德保左手紧握粉笔,右手高举着数学教科书,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学生们正襟危坐,齐齐转头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他。
他二话不说,快步向课桌前走去。
“慢着!我让你进去了吗?”马德保厉声喝道,用力一把就将手中的数学教科书拍在桌上。
“眯着!我让你多嘴了吗?”周容立即还击,将肩上书包重重的砸在课桌上。
马德保脸上神情一点点由暴怒转变为阴鸷。
他想也不想,迅速将手中的半截粉笔朝着周容扔了过去。
在第一、第二、第三排学生们的注视之下,这半截粉笔便如一颗明亮流星般直飞而去。
周容自从离开平江区中心医院之后,毕竟萎靡不振了一路,可他躲也不躲。
如同发泄一般,快速抬起左腿,用力一脚将这半截粉笔朝着马德保胸口踢了回去。
马德保闪避不及,“啊”的一声惊叫,当场便被粉笔击中胸口。
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五官扭曲,紧捂胸口。
超过半数的学生看热闹不怕事大,急忙大呼小叫的起哄。
周容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到课桌里,环抱双臂,冷冷的盯着马德保。
“这课是没法子上了!”马德保用力揉了揉胸口,快速蹿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外走去,一面说着:“什么学生这是,跟个地痞无赖似的!”
积蓄在周容心中整整一路的郁闷,在这一脚之间全部发泄出去,当下气定神闲,慵懒的伸了伸腰。
由于前不久周容刚暴打过马德保,当时周容因为背后有田丽蓉撑腰,马德保被逼无奈,只得不了了之。
可谓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学生们大概也没有将这档子事放在心上,互相交头接耳了一阵之后也就安静了下去。
坐在周容身后的男同学张宜官伸腿轻轻踢了踢周容的椅子,周容紧皱着眉头回头一看,只见张宜官正冲着他连连比划着大拇指。
张宜官满脸堆笑,嘘声道:“真有你的!”
周容点了点头,示意张宜官凑近着些。
张宜官连忙诚惶诚恐的凑了过去,周容轻声道:“你看着吧,那老秃驴绝对出去搬救兵了。”
张宜官顿时哑然失色,极没安全感的一再朝着教室门口望着。
众所周知,周容在学校里人缘不佳,几乎没什么朋友,向来独来独往。
张宜官几乎是同班级里唯一一个与他关系不错的同学。
过不多时,果然如周容所料,马德保大叫大嚷着将救兵请了过来——教导处的副主任康力。
教室内的学生们眼见康副主任来到教室里,都不禁是连连回头向周容看去。
康力站在马德保身旁,双手掐腰,在人群里来来回回的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周容脸上。
“哈哈!这小子可真算得上是混世魔王。”康力摇头一笑。
周容料定他不敢难为自己,眼睁睁瞧着康力将马德保连连向外推去,康力一面笑说:“雨下这么大,堵车也是常有的事。”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康力和马德保二人在教室门外连声嘀咕,猜想康力定然是在劝导马德保。
周容自然懒得去听,反正有田丽蓉在他背后的特殊关照,康力大致会对马德保说些什么,很轻松就能猜想得到。
周容望着无所事事的学生们,心道:今晚回家之后敏姨免不了还会对我一番尽心辅导,我的《三重门》必须得尽快创作出来,已是迫在眉睫的了。
不如从今日开始我就将在课堂里面的散碎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如果情况还算顺利,相信个把月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三重门》写完了。
他想到这一节,随手就将从家里带出来的《三重门》书稿掏了出来。
展放在课桌上,手中紧握钢笔,开始伏案狂写。
转瞬之间,他便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下课铃声响起时,他已将面前的这一整页稿纸全部写满。
上上下下扫视几眼,随手就将这一页的《三重门》书稿放在一旁,不作停歇,继而又在下一张稿纸上写下了第一行。
只见:学校十个语文老师只剩六个,师范刚毕业的学生大多瞧不起教师职业,偶有几个瞧得起教师职业的也瞧不起这所学校。
惟有马德保这种躲在书堆里不谙世道的人才会一脸光荣地去任职,他到学校的第一天,校领导都与他亲切会面,足见学校的饥渴程度。
周容越写越感神清气爽,仿佛积压在心底的千言万语顷刻间便得到了宣泄。
同时间,冥冥之中又明显感觉到自己是在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
他将每一个字写在这《三重门》书稿上时,诸多事情悄然间都在发生转变。
比如,他的人生。
比如,整整一代人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