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吹过，欣语用指头梳理了下纷扬凌乱的发丝，转头间看见在一旁的嫣红深情款款地依偎在袁民的怀里。

    袁民正在用木梳给嫣红梳头，梳头可以增加头皮的血液循环，是很好的缓解紧张的办法。没想到在生死逃亡的时候，还能看见这么温馨的一幕，欣语的眼睛有些湿润。

    “嫣红，我哥对你真好。”

    与鄢红再次见面以后，欣语是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她仿佛又回到了中学的年代。

    嫣红点点头，俏皮地说：“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

    “我就奇怪了，我哥在学校里跟木头人一样，你是最活跃分子，你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欣语不想一直陷在无着无落的恐惧中，回忆点有趣的往事可以让自己的放松一些，尤其会让嫣红精神状态好一点。

    “呵呵，你哥是‘木头人’吗？那是表面现象吧？这块‘木头’死缠烂打追了我三年，撵了撵不跑，最后没办法了，只能下嫁了哦。”

    嫣红笑得很好看，脸上的虚弱和忧郁被一丝漾过的幸福轻轻涤荡。

    “天呀！追了三年？我怎么不知道？”

    欣语很是惊讶。

    她刚离开县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她只当他们是闪电战，没想到却谈了三年，这么长的时间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这两个人的口风还真的是紧呀！

    她有些不平衡，佯怒道：

    “哼！一个是我最好朋友的，一个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把人家当宝看，人家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谈了三年恋爱我连知道的份都没有！”

    随口说到“唯一的哥哥”，她感觉有些不妥，随即撇了程浩凡一眼。程浩凡此时也正看着袁民夫妇，没有什么反应。

    袁民听她俩这么说着，只是嘿嘿咧着嘴乐，没什么话搭。

    “哎呀小姑奶奶别生气，你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事情没结果前他跟谁说过呀？”

    嫣红知道她是假装的，不过她也乐意顺着话茬说事，沉浸在过去那些温馨的回忆中，她觉得心安。

    “再说了，谁敢不把你当宝看呀？尤其是你哥哥，这些年跟我在一起，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牵挂你、夸你！这我还嫉妒着呢！”

    嫣红呵呵笑道。

    “嗯，还不错，毕竟是老哥！”

    欣语说，嫣红的话让她感到心里暖暖的。

    “哦，对了你知道的吧，我这条命还是我哥救的呢！”

    欣语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她似乎忘记了这只是一次逃命途中的小憩。

    “嗯，我听他说过，那是你初中的时候去抓鱼，不小心掉到河里了。”嫣红说。

    “对呀，我哥根本不会游泳都能把我救上来，了不起呀！”

    欣语回想着那件差点要了她命的意外，充满感激地说。

    “哦，这他倒没仔细跟我说过。”

    嫣红充满好奇，用肩膀顶了顶袁民，娇嗔地说：“这么英雄的事迹你怎么都没跟老婆说呀，告诉我，你不会游泳怎么救的人？”

    “这没什么呀，她当时掉了去了，我不想法子把她救上来，回去不是要被我爸妈打死？”

    袁民憨笑着。

    “我来告诉你吧，我哥很聪明的。他把我们带着的小竹竿折了，咬着一头下水，另一头伸在河面上呼吸！”

    对袁民的事情知道得比嫣红还要多，欣语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

    “哇！这都行呀，老公你真棒！”嫣红却是感到有些惊讶，对袁民多了几分崇拜。

    “那不过是运气好，河的水位只没过我的头多一点，水流又不急，要不然含着根管子下去一样要呛水的。”袁民不好意思地说。

    不过的确如此，水位太深或者水流太急，人本身又有很大的浮力，肯定站都站不稳，也就不可能保持吸气管的一头一直露在水面上。

    “管子？”程浩凡突然嘟囔了一下，眉心拧做一团，看着袁民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想起袁民的行李背包因为装了太多从上海带回来的东西，鼓胀得都快要撑开了，所以他在外面用弹力绳箍了好几圈。程浩凡记得很清楚，那根弹力绳是空心的橡皮管！

    “天呀！这不可能！”

    程浩凡像是遭了雷击，脑袋“嗡”的一下懵掉了，极度的紧张让他浑身发抖！

    程浩凡的思维在电光石火般运转。

    其他三个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袁民只看了他一眼，依旧低着头给嫣红梳着头发，但是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袁……民，你有剃须刀吗？我的丢掉了。”

    程浩凡摸着好几天没有清理的胡茬，声音有些奇怪。

    袁民没有说话，他把嫣红轻轻推开，站起身来给他拿。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小包。

    他很喜欢这个款式的腰包，一共买了两个，嫣红一个他一个。他的那个送给了元清，元清死后他并没有拿回来。现在这个是嫣红的，梳子和剃须刀都放在这里面。

    他低头翻弄着腰包，慢慢走向程浩凡，程浩凡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像鼓一样擂起来！

    欣语和嫣红都感到了周围氛围的陡然变化，她们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

    程浩凡从箱子上站了起来，垂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住匕首，仿佛要将手柄握碎，手心里的汗沁出了一层又一层。

    袁民走近他的身边，从拉开的腰包里掏出了盒装的剃须刀。

    这一种旧式的剃须刀在农村乡镇是最常见的东西，它将刀柄、刀架和刀片分拆后装在一个比香烟盒还要小得多的金属盒子里。使用的是薄薄的、宽宽的、两边带刃的刀片，买的时候通常会附送一盒五片装。

    袁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在他们俩个人对视的那一刻，他从程浩凡的眼神里读到了恐惧、震惊、恍悟和愤怒，而程浩凡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慌和已经再无法掩饰的凶狠，当然还有一丝犹豫！

    袁民过后想，正是这一丝犹豫断送了他原本的主动，差一点让他丢了性命。

    当程浩凡的右手挥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他总得要先说点什么，但是他错了。他碰到了一个太过果断的人，他什么都没有说！

    等袁民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的身子只来得及往后闪了几个厘米，坚硬的刀柄带着愤怒的力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腮帮子上。他左半边的大多数牙齿，带着鲜红的血水从他张大了的嘴里飞溅出去，他惨叫一声被重重击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恐愕的表情牢牢地封在了欣语和嫣红的脸上，就像蜡像馆里的两尊蜡像，僵立在一旁，所有的思维和动作都在一瞬间嘎然而止！

    程浩凡发疯一般吼着，高举匕首扑向地上的袁民。

    欣语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不顾一切奔过去，将程浩凡拦腰死死抱住。

    “程浩凡你干什么！”

    欣语歇斯底里地喊，哭腔里充满了凄厉和悲愤。

    “放开我！”程浩凡也大声喊着，“他就是杀害元清和夏骏的凶手！”

    “不可能！”

    嫣红扑到了满脸是血的袁民身上，用身体将袁民和程浩凡隔开，冲着程浩凡疯一样喊着。

    欣语一副拼命的样子，程浩凡一时竟然甩不开他。

    他嚎啕着，哭声里充满了无奈和激愤：“欣语！你会后悔的！”

    “我没杀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他！”

    袁民乘这宝贵的机会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手里多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欣语和嫣红的拼死相救，挡住了程浩凡的视线，他并没有看到这一点！

    欣语的行为让他感到了彻底的失望，甚至是一种绝望！

    他知道命运的天平不会再向他倾斜，他无奈地仰天长啸！

    程浩凡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朦胧中他看见袁民已经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他的耳鬓感觉到了一阵强劲的风！

    生死相搏的时候人的身体机能总能发挥出最大的极限，袁民的速度快得惊人。

    一瞬之间，他便用那块坚硬的石头敲开了程浩凡左耳侧的头骨！

    欣语尖叫着放开了程浩凡，他像一堵墙一样仰面倒了下去！

    袁民变得像头狼一样凶狠，他骑压在程浩凡的身上，左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右手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了他掉落的匕首，扎向他的心口！

    欣语猛然意识到，袁民的刀一旦扎下去，程浩凡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不！”她大叫着，死死拉住袁民持刀的胳膊。

    袁民不会像程浩凡一样犯错误，不会像他那样给对手喘息的机会！这个时候心软恐怕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己死去！

    他不假思索，右手屈肘向后一撞，狠狠地顶在了欣语的胸口上，她惨叫着摔了出去！

    他又再一次举起了匕首，却仍就扎不下去！

    这个时候上来再次死死抱住他的竟然是嫣红！

    他狂叫一声，狠狠地把胳膊向前一带，虚弱的嫣红根本站立不住，随着惯性向前摔了出去，头重重地撞在了那块为他们掩蔽的大石头上！

    血象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她只吭了一声便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程浩凡的头骨被击碎的时候，一种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疼痛让他感觉到整个脑袋像炸弹一样爆裂开来。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晕旋抖动，左耳膜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洞穿，冲击直贯右耳，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波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无声的、剧烈的颤动所湮没！

    他拼起全身的精气神抵抗血泊泊伤口产生的剧烈疼痛，却在这一刻又被一只手死死卡住了脖子。

    他本能地紧紧钳住那只手，不顾一切地要推开它！

    欣语和嫣红的两次相救拖延了那把致命的匕首扎下来的时间，程浩凡的大脑终于挺过了被重击之后的眩晕，他的双眼再次看到了正确的影像。

    当袁民甩开嫣红的最后一次阻挠，再次扎向程浩凡的时候，握刀的手腕随即被他腾出来的左手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