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旻恪分了当日近身伺候陆安晓的丫头合欢。小丫头见了陆安晓，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只说是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陆安晓了。一时陆安晓也跟着酸了鼻子，一面扶起人来，一面也是些宽慰的话儿。

    不多时，童氏那边也是遣了人来，陆安晓只叫合欢去推脱说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改日再拜访。合欢到底也是自小跟着陆安晓的，问都不问就回了话去，一脸侥幸的说是将人打发了。

    “你现如今做事，可是愈发机灵了。”陆安晓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打趣儿。

    “三姑娘走了之后，我便跟着大太太去了。随着大太太……也学了不少。”合欢笑的有些苦涩：“不过好在，后来也只是在外头打扫收拾，并没什么其他的。”

    陆安晓心知大太太并不是个好伺候的人，瞧着合欢的样子定然也好不了多少，只是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拍了拍合欢的肩，轻声道：“当时我自顾不暇，倒是粗心，没想着你的去处，是我的不是，叫你辛苦了。”

    “三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合欢连忙摇头：“当日三姑娘您走后，老爷虽说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是并未怎么责罚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后来……二姑娘那边出了些事儿，老爷便无暇顾及许多了。”

    “二姑娘那边的事儿？”

    “具体的我也不大知道，只是听说……好像是老爷想要二姑娘跟唐家少爷结亲。”

    “唐家少爷？”

    “是。”合欢点了点头：“二姑娘不同意，老爷就发了好大的脾气，罚二姑娘跪在祠堂跪了一夜，后来还是大太太和大少爷一块儿去求情方放了出来的。之后老爷就一直把二姑娘关在在房里头不许出门，连关了一月有余呢。听他们说，每日里二姑娘就在房里头哭，闹着要出来。后来，唐大少爷就过来了，在书房里头与老爷谈了许久，老爷第二日便把二姑娘放了出来，再没提过那事儿。不过……二姑娘出来之后，好像人也不大对劲儿的样子。我只见过一回，就是在那院子的河边上。二姑娘周遭也没人，可她一个人坐在那儿自言自语的，奇怪的很。”

    陆安晓怔愣的功夫，就见合欢收拾着正要将她的包袱打开，连忙起身阻止道：“哎合欢，这边我一会儿自己来就是，你先下去吧，给我打点热水来，我洗个脸。”

    “好，我这就去。”

    次日，陆安晓抱着一整厚本的医书拍在陆旻恪书房里头的矮桌上，叉着腰喘气的功夫，陆旻恪怔愣。

    “三妹妹这是做什么？”

    “读书呀。”

    “是不是……三妹妹那房里头不够大？要不然我再辟一处，专为三妹妹读书可好？”

    “大哥哥这是厌弃我？”陆安晓委屈了一张脸。

    陆旻恪柔声道：“这是哪里的话，是怕在我这处人来人往的，再扰了三妹妹安心。”

    “大哥哥见外了，能与大哥哥在一处，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愈发能安心的。”陆安晓展颜：“只是……不会扰了大哥哥的正事儿吧？”

    “自然不会。”

    “就说大哥哥最是心疼妹妹的。我保证，大哥哥在这处处理事务，我在这儿读书，声儿都不会出，还能给大哥哥添茶倒水，看着点炭炉子的。大哥哥放一万个心，我最是妥帖的。”

    从那日开始，只要陆旻恪在的地方，就有陆安晓的身影。每日清晨，底下的管事儿均是要将一应的事务都呈上来给陆旻恪的，因而陆旻恪起床洗漱之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往书房来。一推开门，总能看见陆安晓已然歪在榻上看书，顺带送上一副笑脸。

    “三妹妹早。”

    “大哥哥早。”

    到了每日用膳的时候，陆安晓皆是掐着点儿叫人端到陆旻恪书房外的花厅。二人落座相对，陆旻恪一抬眼便能对上陆安晓笑眯眯的看着他。

    “三妹妹不吃吗？”

    “大哥哥每日辛苦，大哥哥先吃，我不着急。”

    “三妹妹才辛苦。那样厚的医书，一看就是一上午，动都不带动弹的。”

    “大哥哥这是觉得妹妹懒怠？”

    “怎么会呢。快吃饭吧。”

    底下的人上前来添茶，陆安晓尝都不尝，蹙着眉头一脸的不欢喜。

    “我不爱喝这茶，苦的很。有没有蜂蜜水？抑或是来些点心酥酪的也是好的。”说着又侧首看向陆旻恪，转了笑意：“大哥哥要不要？我听说西城新开了家糕点铺子，味道最是好的。就那家的吧，叫他们买去，行吗？”

    “都听你的。”陆旻恪从善如流。

    “好，那你就顺带再给我弄些野蜂蜜来吧。不要那家养的，要那深山林子里头的老蜂蜜，味道最好的。不过记得，千万别去那铺子里买，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没得受骗。”

    下人一听便犯了难：“三姑娘，这寒冬腊月的……”

    “哦，也是。那就算了吧，劳烦了。”陆安晓垂着眼皮翻书。

    一旁的陆旻恪闻言，当即扬声道：“糊涂！听不到三姑娘的话吗？！还不快去！”

    陆旻恪大多到了半下午时是要出门去的，唤着下人来梳洗的功夫，陆安晓正用簪子挑着手炉里的火星子往陆旻恪上好的红木矮桌上扔，一烫一个黑黝黝的印子。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生生烫出了个“安”字。

    “大哥哥这是要出去？”陆安晓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

    “是。”陆旻恪瞧清了陆安晓的动作，当下嘴角一搐，随即咬牙笑道：“你要不要带些什么回来？这外头冷得很，你一个女孩子家，保重身体才好，没得受了风，就别出门了。”

    “好，都听大哥哥的。”陆安晓软软应了一句。

    陆旻恪步出书房叫人牵了马，没成想刚一出府门，就见陆安晓已然包裹的严严实实候在跟前。

    “三妹妹这是做什么？”

    “细想了想，成日里待在府里头也是无趣，跟着大哥哥出门转转。”陆安晓懒洋洋的缓步走到陆旻恪面前，却结结实实挡住了陆旻恪的去路。

    “都是些生意场上的，你一个女孩子怕是不便……”陆旻恪面色为难：“或者明日。明日我带你出门转转，可好。”

    “这样啊……”陆安晓点了点头，侧身让了个路：“那好吧，大哥哥一路小心。”

    “嗯。那……我回来给你带些吃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带些蜜饯果子回来吧，街头的那家。”

    “好。”

    陆旻恪见陆安晓笑吟吟的，暗自舒了一口气，快步上马的同时就听见陆安晓哀嚎了一声，一转头便见那人已然歪在了地上。

    “安晓，怎么了？！”陆旻恪一个健步冲上前。

    “大哥哥……”陆安晓故作虚弱的捂着脑门儿，那声儿却是足够来往陆家门前的人都能听得清晰：“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你都不知道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我做饭烧柴，一日三餐从……”

    陆旻恪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打断陆安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出去转转。”陆安晓一脸痛苦：“跟大哥哥一起。”

    “我都说了，我是去谈生意。”

    “我在旁边坐着，我保证一点儿声都不发，保证。”

    陆旻恪沉默良久，恨恨的一句：“你这些年跟着你师傅，乱七八糟都学了些什么！”

    陆安晓面目沉静：“大哥哥不提我都忘了，我竟是有师傅的。”

    陆旻恪不得已领着陆安晓一起往茶社，来人已然候着。陆旻恪生怕此时瞧着温软无害的陆安晓再出什么幺蛾子，给她点了满满一桌的点心，安置在偏厅，一再确认陆安晓没有旁的事情，方才往正厅去。

    安静不过小半个时辰，当隔着偏厅和正厅的屏风轰然倒塌的当下，露出陆安晓一张十分窘迫的脸。对上正厅二人的惊讶，陆安晓笑了。

    “大哥哥，这家茶社的点心未免忒难吃了些，换一家吧，嗯？”

    陆安晓从陆旻恪处步出时已然是天黑，陆安晓抱着煎中药用的小盅回头，正对上陆旻恪一脸痛苦的打了个嗝，微微笑了：“大哥哥，晚上一起用饭？”

    “不必了。”陆旻恪连忙摆手：“三妹妹跟着苏先生，医术果真不凡。这药效极好，我现下就有些困了的。”

    “那大哥哥好眠，明儿我再给大哥哥送来。”

    陆安晓说着又是一笑，顺手将怀里的药罐子递给一旁迎上来的合欢，转头关上门时，便敛了笑意。

    “三姑娘。”合欢掂着药罐子愣了愣：“这薏仁水满满一大锅呢，大少爷都喝了？”

    “是啊。”陆安晓长舒了一口气：“连里头的东西都吃了。你说说，就跟谁要与他抢似的，弄的我倒不大好意思，果真是我关心大哥哥太少了些。”

    “可是三姑娘，这薏仁水真能叫人睡好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这里头的东西，是能叫人睡好的。”陆安晓侧首冲合欢眨了眨眼，步子未停：“人呢？到了吗？”

    “到了，在二姑娘房里。”

    “是依着我的话传的？”

    “是，三姑娘放心。而且我是从后门带进来的，没人瞧见。”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