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师叔，”

    少女犹豫道，“你说我爹是乾方派少主，而乾方派又被朝廷剿灭，那我亲爷爷岂非已经仙逝了？你是说，太师父就是我爹义父，我该叫他义爷爷才对吧？”

    老者摇头道：“师父即是师父，并无义父一说，更无义爷爷之叫法，太师父是你亲爷爷，此事须得谨记啊！”

    “是，十三师叔！”

    少女自小就被严格教导，一向尊师重道，谨守门规，虽受宠爱，也从不逾矩。此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会顶撞长辈，仍是耐心应道。

    老者缓缓续道：“孝廉皇震惊之下，自知事已不能成，不敢再一意孤行，为求活命，只得废除剿灭武林之诏令，并亲自上山，求得师父庇佑......

    “之后孝廉皇大兴土木，将铁枪门修缮得大气磅礴、庄严肃穆，又允许各门各派自行重整。从此江湖上，逐渐恢复元气......

    “只待风波一平，师父便传位于你爹，说是闭关修炼，实则反复察看一张图纸，时常皱眉，喃喃自语，‘东海之滨、云岛之上！’

    “你爹身为师父首徒，执掌铁枪门，武功和威望皆能服众，在掌门大师兄带领下，上下齐心，本门得以快速扩张壮大，分堂遍布各地，各路高手纷纷加入！

    “当时之铁枪门，暗器天下第一，武功天下第一，乃江湖人公认之天下第一大门派！

    “但是之后不久，你爹做了一件事，惹得师父雷霆震怒......”

    说到这里，老者停了下来，踌躇着怎么跟少女说。

    少女正听得起劲，见老者停了下来，不禁着急追问：“我爹做了什么事，惹得太——我亲爷爷雷霆震怒？”

    老者斟酌再三，想着少女肩负重任，不可不知事情全貌，遂硬着头皮接道：“你爹......辜负了一人，那便是天龙国之长公主、孝廉皇之妹；长公主金枝玉叶、绮年玉貌、乐善好施、美名远播，对你爹更是痴心一片，你爹却......

    “唉——长公主忧郁成疾、哀怨自尽......却万没想到，竟已暗怀珠胎、至使一尸两命......

    “孝廉皇隐忍不发，师父却雷霆震怒，下令痛打你爹六十大板，并不许运功护体，又罚你爹六十岁前不得娶妻生子，要知当时，你爹才二十有五啊！

    “你爹心知犯了大错，追悔莫及，痛定思痛后，立誓要改，并自罚不用伤药，任由伤处慢慢自愈！

    “师父见你爹悔改态度诚恳，心头一软，终叹道，‘六十岁以后，你生之儿女，即是为师之亲孙。’

    “师父乃仙人也，来自天庭，你爹六十一岁生你之后，便与你取名天允儿，意指天之允儿也！”

    天允儿乍听得亲爹往事，难以置信，继而难堪至极，以她之教养，对这种事自是深恶痛绝，然听得做下此事的是自己亲爹，她也不知该如何表情，只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头用力扭着手指，不敢抬眼看十三师叔。

    天允儿心乱如麻，父亲是她心中的英雄，英明神武、公正勤勉、大仁大义，名扬天下，可十三师叔的一番话，却瞬间打破了一直以来他如山般高大巍峨的印象，她不敢相信，从小爱戴孺慕的父亲曾犯过这种错，她应该呵叱反驳的。可十三师叔一向对她慈爱呵护，对父亲尊重有加，这次进天门这么重要的事，还是父亲亲自安排他和她一起执行的，他不应该会骗她。

    好半晌，才勉强辩道：“我爹是个好人呀，他怎会对长公主......，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不对？”

    老者轻叹一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是五十一年前的事了，你爹也早已痛改前非，这些年为国为民，不吝出力，瑕不掩瑜，当然是好人了；”

    天允儿转头看向湖面，用力眨眨眼，把眼中泪意强忍回去，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爹姓方，我却姓天，太师父果然是我亲爷爷。哈哈，要是我爹早生儿女，那就没有我了......”

    老者知道天允儿心里难过，毕竟大师兄一向是铁枪门乃至全江湖都人人称颂的英雄人物，完美无瑕！此时若不是要对天允儿讲述亲爷爷的因由，他也不想破坏大师兄在女儿心中的形象。

    心中暗叹一声，温声道：“允儿啊，此次你爹赶你出门，要你跟我走，又不解释，一是怕当你之面，当年之事难以出口；二是怕你不走，便赶着你走，因由以后便知......”

    天允儿毕竟是铁枪门上下精心教导的亲传弟子，大局观是不缺的，很快收拾好情绪，点头表示明白，忽而又说：“那为何要到这里来呢？这里的行人都很是奇怪，衣着如此不雅......”

    老者倒是明白，提示道：“你爷爷乃仙人也，仙人该住何处？”

    “住天庭呀！”

    天允儿应得很快。

    老者欣然道：“允儿答对了，此地正是天庭！

    当年师父返回天庭时，临行前换上衣装，正如这里行人一般，我带你来，就是要找你爷爷！”

    “找......找我爷爷？”

    天允儿一怔说，“我爹都七十七了，那我爷爷呢？他老人家......”

    老者正色道：“仙人之大神通，岂是我辈可想象？”

    “是，十三师叔！”

    天允儿神色一端，想了想，又说，“那爷爷的名讳......”

    老者拱手朝天拜了拜，道：“师父姓马，讳小北！”

    天允儿也跟着拜了拜，心道原来爷爷叫马小北啊......小北，这名倒是不高冷，去繁从简，至拙至美，返璞归真。爷爷他老人家境界高深，已窥得大道，羽化成仙了，不知会不会另有仙号？不是我等凡人能想象的......

    既然能通过禁区天门，突然出现到这里来，爷爷就一定会在这里！

    便说：“十三师叔，我想问问这里的行人，看他们认不认识我爷爷！”

    老者一怔问：“允儿，你该如何去问？”

    天允儿自然回答：“就问他们，认不认识马小北！”

    “不可！”

    老者训斥道，“师父名讳，岂是你能与外人直呼的？倒不如直叫你十三师叔老不死罢了！”

    “是，十三师叔！侄儿不敢，侄儿不敢！”

    天允儿一惊，忙应道，想了想，又怯怯的补充说，“十三师叔的名讳，侄儿一直是......不敢......”

    老者神色缓和下来，微笑道：“你面对你不死师叔，一直是很不解，又不敢叫，是么？”

    天允儿忙不迭的点头。

    老者望着湖心，微微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允儿啊，允儿叫二师兄不凡师叔，叫三师兄不平师叔，叫四师兄不败师叔......，就是不敢叫我不死师叔，也是因为，我姓老吧？”

    “不怪侄儿，难道怪......怪谁呢？”

    天允儿试探着问。

    “不能怪，不得怪！”

    老者连忙回头斥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赐我之名啊！”

    天允儿一怔，暗想，原来这是爷爷起的名字！

    又听老者道：“当年，师父创立本门，只收十三弟子，均为朝廷缉拿之门派遗孤，初时为掩人耳目，赐我等十三师兄弟名字，而不改祖宗姓氏！

    “师父将我等十三师兄弟归为不字辈，意在重返人间、从此新生，原先名字，不得再提！

    “自大师兄起，师父赐名依序是不群、不凡、不平、不败、不同、不二、不忌、不忘、不舍、不求、不迟、不悔，以上名字均与我十二师兄之姓氏关联，师父寓意深远，而轮到最后十三我时，却迟迟不说......”

    老者停了一瞬，嘴角噙着微笑，继续回忆道：“我当时九岁，你不悔师叔大我三岁、聪慧过人，见师父迟迟不说，便细声自语道，‘师弟姓什么不好，偏偏姓老，老不死，老不尊，老不养，均是过于难听......’

    “你不悔师叔话音虽小，然而师父乃仙人也，岂有听不见之理？

    “师父言道，‘生逢乱世，十三儿年幼，不死即为福，何谓难听？从此十三儿，便是为师之不死徒儿！’

    允儿啊......”

    “侄儿在，不死师叔！”

    天允儿忙主动改口。

    老不死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渐渐严肃：“你不死师叔以上所言，赘述颇多，允儿，以下便是本门兴衰存亡之关键，你且听好了......

    “师父见你爹执掌有方，江湖再无风波，便在闭关两年之后，重返天庭！

    “临行前曾言道，‘待孙儿十六，方可来见我；不死徒儿，沿途护送；一旦出洞，须毁天门！切记！’

    “师父言下之意，允儿你年满十六，不死师叔便要带你前来；而掌门大师兄，在家亦须销毁天门，不留你我回路！”

    天允儿大惊，忙问道：“找到爷爷之后，就不能再回家了吗？”

    老不死点点头，又摇摇头，安慰道：“不必担心，你爷爷此言定有深意，待见到师父后，自知分晓！”

    天允儿点点头，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回家，心中不禁惶惶，又想到父亲和师叔们，还有师兄、师姐、师侄们再不能见，更是难过，双目顿时泛起泪花。

    老不死亲眼见过师父施展神技，对师父是一向尊崇信赖，并不怎么担心，更兼很久不见师父，心中想念的紧，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再见，心情激动不已。

    缓了缓才继续道：“师父重返天庭后，本门便有一致命弱处，至今未解，如无师父指点，本门必亡，然则，此次......”

    天允儿猛然一个激灵，从黯然神伤中回过神来，大惊打断说：“不死师叔，请恕侄儿无礼，何......何谓本门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