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同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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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心中的怒焰

    “来人!快来人!你们的族长在这里!”弗蕾娅冲着另一边的凛风族人大喊,但目光一直集中在乔娜身上。

    而与此同时,似乎因为刚才翼龙俯冲时用力扇动翅膀产生巨大气流的缘故,神殿树的火势有了明显好转,点燃树冠的火焰暂时没有向族长房屋蔓延的趋势,但下层的建筑仍被烈火吞噬。

    “族长!族长在那儿!我们得想想办法!”带头赶来的是斯维特,他此刻显得尤为焦急,转头向他父亲霍克喊道。

    “要么让乔娜带着族长一起跳下来,我们大伙接住他们。”法兰估摸了一下族长房屋的高度,也就三四层楼的高度,“让凛风族人和战士们找些类似被褥、衣物一样的软物件垫在地上也行!”

    “不行,这么做会摔坏外公的!”索菲亚当即摇头否决,她注视着还在昏迷中的族长,“他的一身老骨头经不起这种折腾,我们只能想办法上去。”

    “但通道已经被火焰吞噬了,而且根本不可能爬上去,这树上的枝干大多被烧掉了,树干上能借力的地方太少了。”法兰上下观察了一下神殿树的结构,不由得摇头。

    “我可以试试。”威廉的声音从二人侧后方响起,法兰和索菲亚放下思索下意识回头,同时回头的还有弗蕾娅。

    只见威廉的甲胄上沾满了黑灰,半边脸也被熏黑,侧脸甚至有轻微烧伤,显然参与了之前的别处的火场救人。

    “你打算怎么做?”弗蕾娅开门见山,虽然火势不及之前,但危机仍未解除。

    “用这个。”威廉从背后接下了一条特制的绳索,绳索一端绑上了一个钩爪。

    在得到弗蕾娅的点头肯定后,威廉抓住绑有钩爪的绳索一端,胳膊抡了几个圈蓄足力气后将其抛出钩住最近一根伸出的枝干,又拉了拉绳索确认牢固后借着绳索向上爬去。

    “好身手。”索菲亚赞叹,不仅是她,连很多擅长爬树的凛风族人也都向威廉投去了钦佩的目光。威廉的攀爬速度很快,毫不拖沓,到达第一条枝干后又迅速收起绳索,而后将钩爪抛向更高处的枝干并继续攀爬而去。

    如此往复数次,威廉最终抵达了族长阳台的位置。

    “将族长绑紧,先把他放下去,然后我再将你放下去。”抵达乔娜身边的威廉吩咐一番,便和乔娜一起用绳索固定住族长的身体,二人一同合力将其从阳台处慢慢放下去。

    绳索的长度足够,恰好能让昏迷的族长抵达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位置。

    树下面候着的索菲亚第一个上前将族长身上的绳索解开,并焦急地察看族长的情况,而周围的凛风族人也紧随其后聚集在族长身边。

    检查一番后,索菲亚发现族长只是因为吸入一些烟尘而昏迷,身体并无大碍,最终松了一口气。

    而放下族长后,威廉迅速收回绳索并绑在乔娜身上,将乔娜也放了下去。弗蕾娅见状也和索菲亚一样急切地上前察看乔娜的状况,检查一番,发现乔娜只是皮肤被烟气熏黑了一些后,长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便板着脸斥责乔娜的擅自行动。

    在放下族长和乔娜后,威廉将绳索绑在阳台的木栅栏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而后一点点地将自己放下,最终安全抵达地面。

    他一下来,便收到了索菲亚、弗蕾娅、法兰和在场所有凛风族人投来的赞许目光以及他们的诚挚谢意。

    “威廉,你又帮了我一次,上次是在南岸,这次是在这里,连着欠了你两次人情,我一定会还的。”弗蕾娅感谢道。

    “非常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外公。”索菲亚同样感谢道。

    “也不能全谢我,如果不是乔娜先赶到将昏迷的族长从灌满浓烟的房屋里拖到通风透气的阳台上,恐怕等我赶到他就已经因为吸入过多毒烟丧命了。”

    威廉谦逊地摇摇头,同时看向乔娜,向她投去佩服的目光。而索菲亚也看向乔娜,神情复杂而纠结,但她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来到乔娜身边,鞠躬向她表达了谢意。

    诺克斯特龙骑士们已经撤退,但他们造成的破坏却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凛风族人心中。村落半数的房屋被点燃或被焚毁,被他们村子当作神明一样供奉的神殿树也被烧得只剩下光架子。

    如今村落里四处弥漫着焦臭味,烈焰熄灭后留下的灰烟仍一股股从树屋的废墟里升起,地上燃尽的枝干和树屋倒塌后留下的焦黑木板随处可见,除此之外,就是放置在空地上的十数具烧焦尸体。

    而在尸体周围,站着几乎全村的凛风族人,他们大多是年轻人,面对此情此景,所有人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有人甚至因握拳过紧致使指甲扎进肉里渗出血液却又不自知。

    龙骑士所纵的火焰已经熄灭,但凛风族年轻人眼里的火焰却越发旺盛,心中怒火的火势也不受控制地蔓延。

    “嗷!!!!”终于有人压制不住心中的烈焰,一边用双拳敲打自己的胸脯,一边仰天怒吼,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漆黑的夜空,好像在喷着火。

    在一人带头后,余下的凛风族年轻人们纷纷为怒火所操纵,不约而同地冲着天空怒吼,也有人跪在烧焦尸体旁边,发疯般用拳头敲击着地面,眼泪伴随着怒吼从眼眶中涌出。

    悲愤的气息蔓延全场,愤恨的火焰在心中燃烧,凛风族年轻人们对诺克斯特人的恨意到达了一个新的巅峰。

    而这一切弗蕾娅都看在眼里,虽然她并未在这次袭击中失去什么,但她心中同样难受:不是因为和凛风族人共情,而是因为一个艰难的决定。

    现在凛风族年轻人因为诺克斯特人的袭击仇恨到达了顶点,在配合之前他们对离开森林和向诺克斯特人报父辈之仇的态度,现在是招揽他们的绝佳时机。

    可如果这样做,很可能会葬送凛风族风鹰部落最后的火种……

    “这就是你们躲在迷途森林里所追求的吗?!”

    纠结犹豫再三,弗蕾娅终于下定决心,为了自己的复仇,她必须积蓄力量。虽然她很不想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但她的对手诺克斯特人可不在意什么无不无耻。现在,她只能自私一回了。

    弗蕾娅的声音在众多凛风族年轻人的嚎叫声中颇具特点,因而年轻人们纷纷停止咆哮,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的位置。

    在被众多年轻人注视的那一刻,弗蕾娅心中一颤,一是为他们眼里表露出的强烈恨意所震骇,二是为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但话已出口,再无回旋的余地,弗蕾娅深吸一口气,做足气势,以自己能做出的最沉重的腔调道:

    “看看你们周围:烧毁的房屋和烧焦的尸体,漫天的烟尘和满地的焦黑,还有身边狼狈不堪、悲愤交加的族人,这就是你们躲在迷途森林里二十多年所追求的吗?”

    弗蕾娅的话让众人眼中的恨意更加浓厚,许多年轻人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好像在避免怒火从嘴里喷出来。弗蕾娅对此全然不惧,因为她直到凛风族年轻人的怒火都是冲着诺克斯特人去的,因此她继续道:

    “二十年前,你们的父辈不堪压榨与屈辱掀起了反抗诺克斯特人暴政的起义,震动整个艾兰塔。要知道,诺克斯特王国盘踞艾兰塔三百余年,除了一些小规模的农民游击队,从未有过人敢掀起如此大规模的起义。

    “他们是英雄,是勇士,他们为了自己的民族英勇奋战,连不可一世的诺克斯特重骑兵都在他们的利箭下颤抖。即便最终失败,诺克斯特人仍心有余悸。

    “为了躲避诺克斯特人追剿,年幼的你们跟随自己的母亲和族里的老人们逃入迷途森林。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整整一代人在这阴暗潮湿的原始森林里长大,放眼所见只有无尽的古树,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你们族长说:这是为了凛风族的安全和延续。

    “可事实呢?诺克斯特的龙骑士们畅行无阻地闯入了你们的村落,将半数的房屋焚毁后扬长而去,这就是你们躲藏二十多年所期望的结果吗?”

    弗蕾娅发言的同时不断观察凛风族年轻人们的神情以判断自己言语是否合适,当她发现几乎所有人脸上都烙印着对诺克斯特人越发刻骨的仇恨和对自己父辈英勇顽强的崇敬时,弗蕾娅判断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

    “你们以为诺克斯特人让你们安然无恙在这林子里度过二十年是因为什么?是迷途森林中复杂的地形还是他们的仁慈?不!是傲慢!正是他们的傲慢能让你们存活到现在。

    “知道诺克斯特人为什么不派兵剿灭你们吗?因为他们觉得,敢于对抗他们的英勇凛风族人已经死绝了,活下来的已经被诺克斯特的强大吓破了胆,再不敢与他们对抗了!”

    弗蕾娅这句话带有很强烈的主观色彩,因为诺克斯特人是什么想法她可不知道,因此只能靠个人猜想。当然以诺克斯特人的傲慢,确实可能是这个原因。

    不过凛风族年轻人们可没有心力去怀疑此间的真实性,很显然他们已经怒不可遏了。

    到了这里,弗蕾娅的发言已经到了最后的部分、同时也最关键的部分:

    “我的父亲阿尔诺,帝龙领大公,曾对诺克斯特人言听计从、甚至亲吻过诺克斯特国王的靴子以示忠诚,然而他却是百年来第一位敢于反抗诺克斯特人的艾兰塔贵族。

    “尽管最终失败,但作为作为家族唯一的幸存者,我会继承他的遗志,踏上了反抗诺克斯特人道路,踏上这条在诸多同胞看来愚蠢可笑的送死之路。我不指望有多少人能支持我,但我希望有人会支持我,有人会与我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勇气。

    “凛风族的年轻人们,你们是凛风族的新生代,我希望你们能继承父辈的意志,敢于向那些胆敢焚毁你们村落、屠戮你们亲人的诺克斯特人射出利箭。

    “我不会强求你们,但如果你们中有人愿意继续对抗诺克斯特人,就请加入我,与我并肩作战。”

    沉默,这是弗蕾娅讲完最后一部分所面临的情形。

    难道是我操之过急了?弗蕾娅心想。看着在场凛风族的年轻人,从他们的神情所知这些人的情绪的的确确被调动了啊。

    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高估凛风族年轻人的意志决心还是高估她自己演讲的水平,弗蕾娅都认为自己这次招揽算是失败了,为此她只能强忍心中的尴尬,叹着气转身和自己的军队一起离开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