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时空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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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她尊重,但并不感激

    从段家出来,苏溪就绕着这片老城区转悠了一圈,偶尔遇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就会腆着脸上前搭话,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二十多年那场惨剧上,可得到的反馈却让她越来越寒心,也越来越心疼……

    ——你说那个陆家呀?惨哦,一家子从大人到小孩都有毛病。

    ——才几岁的小娃娃就能害死亲妈,长大了肯定是个吃牢饭的主儿。

    ——这种事还要证据?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干的呀。

    ——那孩子吓人的很,不爱说话,见到谁都阴沉个脸,看着就不正常。

    ——听说葬礼上都没哭,那可是他亲妈!

    ——这个事啊?当时我还在场呢,那小孩一直说不是他做的,可谁信呀?他刚出去玩,后脚家里就煤气泄露了,这能跟他没关系?

    ——杀人犯哪有自己认罪的?他说不是他就不是他?真这么简单,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

    封闭落后的小县城,老人们热情好客,能请前来搭话的陌生人吃水果,也能对几岁大的孩子施加最大的恶意。

    苏溪握着之前一位老人送的橘子,手心里都是酸涩的果香,但她却只觉得嘴里发苦。

    问了一路,她大概也对陆临的病因有了些猜测。

    那些老人们一句又一句的……

    “谁信啊?”

    “肯定不是真话。”

    “小小年纪就那么会骗人。”

    如果,说真话永远不会被相信,那还有说真话,表真心的必要吗?

    这种想法无疑是扭曲的,可病理性思维本来就不能以常理而论。

    县城里没什么能入眼的酒店,苏溪只能找了个招待所暂住一晚,准备明天拜祭过陆母之后就回去。

    她本来是打算在这里留三天的,打听完消息后再到处逛逛,就当是了解了解陆临的过去。

    可她现在不想逛了。

    只觉得每走过一个地方都像是在撕扯陆临身上的陈旧疮疤。

    苏溪甚至有些后悔,没了解过这些细节之前,她想着只要找到病灶,那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但现在……

    对症下药?

    依然是无从下手罢了。

    因为她舍不得亲手去扒开陆临的伤口。

    在甚至称不上干净的招待所住了一晚,苏溪全程半梦半醒,脑子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堆叠在一起,她甚至想穿越回到二十几年,亲手把陆临从这个泥潭里拽出来。

    半夜抽噎着醒来了一次,伸手一摸才发现枕头都被她哭湿了,贴在脸上又凉又黏。

    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苏溪睡不着,捧着手机发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给陆临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好想你,想陪着你。]

    这个时间,陆临百分百正在睡觉,当然不可能有回复。

    清醒并没有让苏溪郁结的心情得到缓解,深夜的压抑感反而让坠在她心口的巨石更沉重了几分。

    控制不住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往下落,开始还是安静而无声的,到了后来,苏溪几乎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可能是哭声过于大了,招待所的隔音效果也一般,受到惊吓的保洁大妈跑来敲门。

    “姑娘,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苏溪哭唧唧的开门,眼睛肿的像两只核桃:“……没事,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

    夜半哭声,估计不止是打扰人,更多的还是吓人。

    保洁大妈看了她一会儿道:“年纪轻轻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别哭啦,要是实在忍不住,那就……那就小声点哭?”

    “……”苏溪颇感丢脸的抬手捂住眼睛,“我知道了,抱歉。”

    保洁大妈离开后,苏溪哭也哭不下去,睡不睡不着觉,干脆对着窗户坐到五点,天还没全亮就拎着包出了招待所。

    陵园的地方很偏,打车过去要将近一个半小时,苏溪在管理处打听了墓址,又买了花,慢悠悠地往墓园里走。

    不年不节,时间又早,陵园里几乎没什么人,苏溪闷头转了半天才找对地方,碑前却已经有人在了。

    “你是……”

    站在墓碑前的中年男人回过头。

    两人对视,齐齐变了脸色。

    陆镇川垮着脸盯着苏溪瞅了一会儿:“陆临让你来的?他妈他自己不来拜祭,找你个外人来算什么?”

    “……”这人说话可真够惹人嫌的。

    苏溪对陆镇川正是恶感最盛的时候,闻言冷笑一声:“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怎么说话的?!”陆镇川拧眉,“这里埋的是我老婆!”

    “是亡妻。”苏溪嗤笑纠正,“您现在的老婆可还活得好好的呢,人家年纪轻轻,您别平白诅咒人啊。”

    “……”陆镇川气了个倒仰,“我总算是知道陆临为什么能看上你了,全都是一路货色,没心没肺的东西!”

    苏溪其实并不介意陆镇川骂她几句,或者是看她不顺眼,毕竟她也确实没做过什么讨长辈喜欢的事,甚至光以年龄和身份来看,每次相处都是她失礼在先。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接受陆镇川连陆临一起骂!

    而且,他是最没资格骂陆临的那个人。

    “我们没心没肺?”苏溪的眼神沁凉如水,“您一个放任妻子独自生产,不管老婆孩子,把老婆硬生生害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没心没肺?你也配?真是孔雀看不见自己屁股,开个屏就真当自己浑身上下都光鲜亮丽了?”

    苏周两家家教严苛,苏溪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对待过长辈,但面对陆镇川,她忍不了,也不想忍。

    稍微说句软和话,苏溪都觉得是在委屈陆临,是在枉顾陆临曾经遭受的苦难。

    陆镇川脸色铁青,他事业有成,身居高位,多少年都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尖骂过了。

    “你知道什么?我要是不赚钱,他们娘俩用什么?拿什么让他们过好日子?”

    “那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吗?”苏溪反问,“他们真的从你这得到半点安宁和舒适了吗?”

    陆镇川:“……”

    “没有,是吗?”苏溪冷声道,“但凡你有一点为人父、为人夫的觉悟,你都不会放任产后精神有问题的妻子,独自照顾年幼的陆临。如果你真心为他们好,早就该发现端倪,后面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

    陆镇川被苏溪堵得无话可说:“……”

    “你知不知道,你妻子在产后那段时间有多难熬?你知不知道,在她情绪不稳定的那些年,你的儿子陆临又遭遇了什么?或许,你就算知道了,也抱着无能为力的想法,你没办法抽出一丁点的时间来照顾他们,是因为你要赚钱养家,对不对?只要摆出‘赚钱’这个理由,一切的疏忽都可以忽略不计,这不就是你们这些无能的男人惯用的伎俩吗?”

    陆镇川:“……”

    “在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尽到责任。如今,陆临不需要你了,你却以慈父的态度来接近他,还想让他接受你。”说到这里,苏溪越来越替陆临感到生气,“一旦他不愿意接受,你就摆出父亲的姿态,挥舞着道德的大棒来斥责他,仿佛他十恶不赦!”

    陆镇川无言以对:“……”

    “陆老先生,自以为是也该有个限度。”苏溪咬牙冷哼,与陆镇川擦肩而过,将手里的白百合放在墓前,弯腰鞠了一躬。

    态度尊重,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陆临的父母,她的观感十分复杂。

    陆母确实是受害者,但她的软弱和脆弱也是陆临一切苦难的开端。

    她尊重,但并不感激。

    离开陵园的时候,苏溪忍不住问陆镇川。

    “您到现在还认为是陆临害死了他母亲吗?”

    陆镇川:“……”

    见他沉默,苏溪冷冷一笑,也不再等他回答。

    “如果是的话,您以后就离陆临远一点吧,没有您这个父亲,他可以生活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