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这是咋了？哪觉得不舒服？”车到了白里家门口，王亮没心没肺的先下车了，王梅从车后面往前走，却发现娘脸色不对的坐在座位上，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赶紧搀她起身。

    “俺没事，不用你管。”强撑着下了车，娘第一时间用力推开了王梅，没好气的冲她瞪了一眼。

    “娘，俺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王梅搞不懂，为啥上车前还跟她有说有笑的娘，怎么下车了就翻脸？难道她知道了自己要跟文斌离婚的事儿？想想也不可能啊，自己和文斌约好了，等下礼拜才去离婚嘞，这之前都瞒着两边的老人。再说在车上，娘也不可能跟文斌通气。

    “俺没病，你才有病嘞，你是病的不轻。”娘朝她恶狠狠的撂下一句，自顾自的朝路边漆黑的大门走了过去。

    “哥，你和娘路上都聊啥了？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看着娘脚步踉跄的背影，王梅拉住了王亮问道。说不定是哥哥胡说八道的，让娘生气了，不好跟他发火，却把气撒在了自己身上，以前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

    “没聊啥啊，俺就是看看两边的大楼，路边的小车啥的，没跟她聊天。”王亮不是全傻，知道不该跟娘说起他和小英的事儿，一脸无辜的冲王梅嘿嘿一笑，越走越快的进了自家院子，迅速把王梅落在了身后。

    娘进了卧房后，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看上去是累到了。王梅见她暂时没啥大事，只好自己到厨房做一家人的晚饭。

    “娘，饭做好了，咱开饭吧。你是过来吃，还是俺给你端过去？”王梅在车上眯了一觉，精神头还好，做好了晚饭后敲敲卧房的门，喊娘起来吃饭。文斌被她赶走后，饭屋已经被收拾得恢复了原样，一家人重新在那里吃饭了。

    “俺还不饿，你们先吃吧，吃完了你过来一趟。”娘隔着门喊了一声，听上去虚弱的很。

    “娘，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不俺去叫大夫来看看？”王梅不放心的开了门，见娘正躺在床上，满脸豆大的汗珠，脸色蜡黄蜡黄的，手掌放在胸口微微颤抖着，好像透不过气似的张大了嘴巴在呼吸。

    “你把门关上，俺有话问你。”娘见她进屋了，手指着门抬了抬，随即闭上了眼睛，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个没有廉耻之心的女儿。

    “娘，你说吧。要不俺把饭给你端过来，你边吃边说？”王梅见娘不提看病，反而让她关门问话，不明就里的说道。

    “一顿不吃饿不死。俺问你的事儿，只要你能实话实说，就是顿顿不吃饿死，俺也心甘情愿。”娘睁了眼睛直盯着王梅。

    “您有啥话只管问吧，俺听着嘞。”王梅被娘尖锐的眼神看得心里惴惴的，唯有顺从的等娘问话。到底什么事儿让娘这么着急，又这么刻薄呢？

    “俺问你，你夜里是不是经常过去照顾你哥？”娘斟酌着开了口，却羞臊得没法直截了当的问。

    “有时候是啊，喂他吃中药啥的。”王梅一听就慌了，第一反应就是不承认别的，拿喂中药来当幌子。

    “你呀你呀，俺还没老糊涂嘞，喂中药是啥时间？你过去……又是啥时间？俺和你爹让你照顾你哥，可没让你俩……”娘用手指了指王梅，在身边乱抓着，想随便拿个什么东西砸过去，却终究没有半分力气的垂落在了身边。

    “娘，俺错了，你先歇着。”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居然被娘发现了，王梅惊慌害怕到了极点，不等娘再说什么，扭头就跑出了卧房。

    “等俺病好了，看俺跟你爹说不说！”娘犹自在咬牙切齿的叫着。

    “梅梅，咱娘嘞？”王亮不等她俩过来，已经吃了大半饱了，见妹妹一个人回来了，顺嘴问道。

    “娘身体不舒服，咱们先吃吧。”王梅心有余悸的朝卧房看了看，佯装镇定的给自己装了饭，浑然不知滋味的一口口扒着。

    夜深了，不知哪个方向，有夜猫子声在凄厉的鸣叫。王家大院里灯影全无，晦暗的月光照下来，黑瓦白墙显得清冷阴森。

    王梅坐在自己屋里的椅子上，困倦早已被恐惧所代替，离晚饭过去了很长时间了，依然想不到摆脱强烈不安的办法。

    娘知道了，她肯定会对爹说，以爹的脾气，那时候她将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哥哥眼见着恢复起来了，他也会知道真相的，家里再没有一个人能接受她。

    怎么办？

    毫无头绪的王梅，又发呆似的想了良久，终于站了起来，出了自己屋子，迈着沉稳的步子朝卧房走去。

    “娘，你睡了没有？”尽管卧房的门关得严严的，王梅还是执着的把门敲得很大声，终于把娘吵醒了。

    “你进来吧，帮俺把灯打开。”晚上没吃饭，加上身体不舒服，娘声音显得异常低哑。

    “娘，你感觉咋样？要不要俺给你热点儿饭吃？”尽管想定了，王梅面对娘时，天性使然的第一时间关心着她。

    “不吃了，你大半夜的把俺吵醒弄啥？”娘头朝里躺着，避免忽然亮起的灯光刺射到眼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娘，你傍晚跟俺说的事儿，俺得跟你再说说。俺也不知道是为啥，就是喜欢跟俺哥在一起，别的男的俺都不喜欢。”王梅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说道。

    “你们这是要挨雷劈的，你不知道吗？”不提还好，王梅一提起来，娘觉得脑袋嗡嗡响，不想跟她再讲什么大道理了。

    “俺知道这样不对，俺以后都不那样了，娘你能原谅俺不？”王梅试探着问，站起身坐到了床边。

    “你要是真的从今往后改了，俺能原谅，只要你们以后好好的，这事儿就当是没发生过。”娘没精力再跟她废话，挥挥手算是应承了。

    “嗯，谢谢娘。”王梅嘴里感谢着，眼中却闪动着凶狠的光芒。

    这么重要的事儿，娘答应的太爽快了，一点诚意都没有，久惯经营的王梅，岂能听不出娘是在敷衍自己。何况，她将来要生孩子，那时候又该跟娘怎么说？她和文斌只不过新婚夜假装在一起了，别人不清楚这些细节，娘肯定会怀疑孩子的真实来路的。

    “对了，你先帮我点上几根香，回来后还没顾上，现在补吧，佛祖应该不会怪罪。”娘头转过来，注意到柜子上没有香在燃烧。

    “要不你还是吃点儿饭吧？”王梅内心在剧烈的挣扎着。如果娘说要吃饭，她可以利用在厨房的时间，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妥善的解决办法。

    “都说了几次了，俺不吃，怎么听不明白嘞？俺现在心里有些恶心得想吐，你帮俺把香多点上几根去去腥气。”本来睡着了还觉得平顺了些，被王梅吵醒后，娘越发觉得心头突突跳的邪乎。

    娘对她说话带着些厌恶和不耐烦，还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王梅背对着她，再没有了任何犹豫。过往种种，她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的，可娘对王梅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屑和提防。多少次，王梅顾念着母女亲情，在寒心之后不得不自己劝自己想开点儿。

    王梅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抓起一大把香，点上之后统统插到了香炉里，不多时，卧房里烟雾滚滚，呛得人眼睛生疼。也许香烧到一半就会把娘熏死，王梅满带恶意的微笑着，却不能肯定这样做会不会有效果。

    “点那么多弄啥嘞？你是要呛死我。快把门打开透透气。”娘被熏得直咳嗽，皱着眉冲她叫道。

    “娘，你往常不是说，这香是给佛祖菩萨许下的愿想，烟跑出去就不灵了嘛？”王梅用娘的话噎她，把几张纸巾团团围在了香的下面。熏不死她，等会儿纸巾烧着了，就算是意外发生了火灾吧。

    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王梅娘天天烧香念佛，把房子烧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可惜了这三间正房。

    “梅梅，你快去给俺请大夫。”还没等香烧到一半，娘已经被烟熏得难受的受不得了，手抓着胸口像离了水的鱼，身体徒劳的挣扎着，在床边一抽一抽的。

    “不用请大夫了，你一会儿就会好。”王梅有些意外的发现，不用她再用烟熏或者制造火灾了，娘身体自己发生了大问题。

    为了保险，她从脸盘架上拿过条毛巾来，用水洇湿了，一扔盖在了娘脸上，这才壮起胆子凑近些，把毛巾铺平掩实。

    “呜……”娘嘴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让王梅心脏跟着乱跳，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扳住了娘两只手，不让她把毛巾扒下来。

    终究没胆量去捂住娘口鼻，等娘手脚不再乱动的时候，她关了灯坐在黑暗中，静静的听着娘动静。过了好久，外面天边依稀露出了鱼肚白，她才壮起胆子伸手掀开了毛巾。

    娘脸色青紫，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什么时候咽气了。

    王梅收了毛巾挂好，把纸巾扔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左右前后的仔细打量了半天，这才迈着虚浮的步子去了厕所。虽然她没花多少力气，可全身上下好像被抽空了，钻进厕所后，靠着墙壁慢慢坐到了凉冰冰的地上，两手捂着面庞无声的啜泣着。

    王顺生老伴儿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全村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王家大院以往看着高大气派，现在却成了人们眼中的凶宅。短短半年时间，先是王亮变成神经病，老宋一命呜呼，王顺生蹲了大狱，他老伴儿又出人意料的去世，只剩下王梅算是个正常人。

    有心怀恶意的人禁不住的在想，啥时候王梅也出了事，那才叫老天爷一个也不放过呢！

    王梅和王亮两个，在村干部和老人的帮助下，用了几天办好娘丧事后，王家大院几乎没有了人气，除了铺子里帮忙的人会偶尔进来去趟厕所，平时几乎看不到人走动。

    文斌和王梅在办完丧事第二天离了婚，维修铺照常营业。老张来得晚，对于王家的变故没有多少感触，只管一心干活赚钱，算是给王梅很大的心理慰藉。

    尽管不愿意去见王顺生，王梅还是硬着头皮，一个人去了看管他的地方，把娘过世的消息通知他。

    “咋好好的就死了？”王顺生一听到老伴儿过世的消息，立马就炸锅了，忽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的看着王梅。

    “俺上次跟她回去还好好的，夜里犯了心脏病，俺也没听到她的动静，天亮了叫她吃饭才发现，都怪俺！”王梅眼泪滴答着回答。

    “医生是这么说的？”王顺生慢慢坐回到了椅子里。

    “这不是医院的证明？”王梅拿出文件递到他手里。

    “梅梅，你呀就是太聪明了。可有时候，太聪明反而会误事儿。”王顺生不知道是真看出了问题，还是在诈她，匆匆瞄了几眼证明，把几页纸抛回给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爹，你这是啥意思？”王梅不解的问道。

    “你娘可能是有心脏病，忽然间发作，咱就不多说了，反正她也活不过来。可你没必要准备的这么周全，还把证明都随身带着，是不是说明你心虚？”王顺生眯缝着眼看王梅。

    听他这么一说，王梅觉得自己是有点儿考虑的太周全了些。问心无愧的话，只管过来跟爹说一声就可以了，确实没必要把医院的证明也带着。

    “俺带着证明给你看也有罪？”王梅不服气的顶了一句。

    “带着证明确实不算啥罪，那老宋嘞？”王顺生观察着王梅的反应，见她眼神躲躲闪闪的，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虽然不知道王梅为什么要这么心狠，可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他不得不把老宋提出来警告她。

    “宋伯咋了？他自己修车被砸死了，你也怀疑是俺害了他？”王梅自认理直气壮的反问着。

    娘是自己发病死了的，她只不过是没及时抢救罢了，就算她不捂上毛巾，娘也撑不过去。老宋死了这么久，连相关单位都认定了是偶然的事故，爹还能看出真相不成？

    “梅梅，俺给你说吧，老宋是出了名的胆小，他修车会不记得把千斤顶上保险？其实啊，你把车斜着推倒了，跟千斤顶上不上保险没啥关系，你是不太懂这些细节，一心想制造意外，反而露出了马脚。”王顺生压着嗓子，预防站在一边的看管人员听到，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冷眼看着汗津津的王梅。

    “反正俺没害宋伯，也没害娘。”王梅气急败坏的嘟着嘴巴说道。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俺现在不能把你咋样，你哥哥还得靠你照顾，等俺出去再收拾你。”王顺生见她耍无赖，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忍着怒气，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起身朝回走，再也不看王梅一眼。

    爹冰冷的语气让王梅觉得汗毛直竖，在开足了空调的接见室里，她一时浑身大汗一时冷得觉得受不住，脑袋觉得晕乎乎的，头重脚轻的离开了看管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