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到不知夜里几点，王梅被一阵儿哼哼唧唧的低沉声音吵醒了，她揉着发胀的眼睛抬起头，脖子因为久不活动而僵硬发酸，台灯昏暗的灯光刺得她脑袋生疼。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出去，院里漆黑一片，天亮还早得很。

    王亮睡在床上，被子被他蹬开了大半，只穿着秋衣秋裤的身体朝里侧躺着，胳膊腿脚收拢在胸前，整个蜷缩成弯弯的大虾，双手抱着脑袋全身微微发抖，嘴里不停的在说着什么。

    “哥，哥~。”王梅脚步轻轻的走到床边，低声叫了几句，王亮却没有醒来。她俯身下去到哥哥嘴边侧耳聆听，却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啥话，隐约分得出，他梦话里时不时的伴随着啊啊的惊叫声，虽然压着嗓子声音不大，依然能感受到他处于那种惊恐无助的梦魇状态。

    既然叫不醒，那就让他这样睡着也好，深更半夜的，王梅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探身去拉被哥哥蹬在床角里的被子，想给他盖好，这样睡下去，他肯定要着凉的。

    “小英~”王亮又嘟囔了一句，这下王梅听清楚了。他翻了个身，四肢放松的平躺着，两手交叉在胸前，嘴里叫着小英，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唉，梦里都念念不忘小英，可惜人家压根看不上你。王梅觉得哥哥这时的样子好可怜。

    不经意间，王梅碰到了哥哥冰凉的脚掌，不知他蹬开被子多久了，才把自己冻成这样，王梅心疼着哥哥，一条腿搭在床边，上半身朝床里探着去拉被子。

    “小英。”王亮又叫了一声，忽然间伸出胳膊，一下把王梅拦腰抱住了，她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栽倒在哥哥的怀里，手上扯着的被子，正好将两个人盖住。

    王梅第一反应就是挣开，可是王亮力气大的很，把她搂得很紧，她挣了两下也没挣脱开。

    真暖和。王梅夜里被冻得发僵的身体，在被子下面舒服了好多，后背传过来哥哥身上的热量，让她动也不敢动。明知这样跟哥哥睡在一起不妥，但他只是抱着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她心想着暖和一下再起来，在战战兢兢和躺一会儿再说的矛盾心理中，却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很快就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村里此起彼伏的鸡叫声把王梅惊醒了，她猛地张开眼，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哥哥的床上，身后还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她赶紧钻出他的怀抱，脸臊的通红的起身下床，检视一遍浑身上下，好在衣物俱全，连脚上的鞋子都没脱。

    哎呀，这可羞死人了，万一让人知道，她和哥哥，连着爹娘，就没法在村里抬起头了。

    回身看看哥哥，他睡得安稳得很，也许压根不知道搂着妹妹睡了一夜。

    天知地知，只有我知。王梅暗暗松一口气，再也不敢在屋里停留，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朝爸妈房间看了看之后，才闪身回了自己屋。

    坐在自己床边，王梅回想着昨晚的经历，有些不好意思的发现，原来男人女人睡在一起那么暖和的，自己一直一个人睡，被窝里总是睡上一夜也没些热乎气。可惜，他是自己的哥哥，绝不能再有类似的情景发生。

    “你哥咋样了？昨晚没啥事吧？”上午快八点了，王亮依然在睡懒觉没起床，王顺生和老伴儿、王梅坐在饭桌旁，关切的问着儿子的情况。

    早饭是王梅准备的，他和老伴儿起床的时候，已经摆好在饭桌上了。平时王梅起床也早，他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能有啥事儿，有事儿俺还不知道叫你们？俺俩回去以后，哥就睡了，俺看着他睡踏实了才回自己屋。这会儿他还在睡嘞。”王梅神色如常的回答着。

    “没啥事就好，今天再看看他咋样吧，实在不行再去叫大夫。”王顺生心里一宽，打消了去儿子屋里看看的想法，安心拿过热的暄暄的白馍，就着咸菜稀饭，唏哩呼噜分外香甜的吃着。

    如今生活好，大鱼大肉吃多了，还是咸菜稀饭吃起来顺口对脾胃。

    大年三十和初一的忙碌，消耗了大家的体力和热情，初二一天，虽然还是有人走动，却少了很多，王顺生出去回访了几户关系过得去的人家，王梅也抽空出去走了走，还去小英家给他们拜了年，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娘和王亮，则守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俗话说，三六九，出门走。初一初二是本村人家互相拜年，初三，则是要去距离比较远的亲戚朋友家里，送上一年里最隆重的问候。门前公路上，摩托车、自行车的声音络绎不绝，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相跟着去县城或者别的村子走动。

    “老王兄弟，过年好，嫂子过年好，梅梅过年好。”老宋骑着车，车把上挂着烟酒袋子，早上没到九点就到了王家门口，进了院子后，人还没进屋，隔着门就开始热情的打招呼了。

    每年初三，照例是老宋来拜年的日子，王顺生一家，早就摆好了烟果糖茶等着他了。

    “老宋大哥，你也过年好，吃过早饭没有？这么早就来了，咋不让嫂子和文斌也过来？路上好走不？”王顺生伸着胳膊让老宋进屋，嘴里客气的回应着。

    “早饭肯定吃了呀，要不然能有力气蹬车？你嫂子和文斌在家里等着待客嘞。来，梅梅，这是给你的红包，可不要嫌少，俺跟你爹可不一样。祝你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年轻。”老宋却不忙进去，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递给王梅。

    这也是惯例了，王家对他不薄，老宋每年必定要准备的，红包里包着的，可是崭新的两百块大票。

    “谢谢宋伯，也祝你越来越年轻，比小伙子们还帅！”王梅嘻嘻笑着接过去，毫不见外的跟老宋打趣。

    “梅梅就是会说话，要是俺真年轻啊，肯定要追求你，就怕你看不上俺。亮亮嘞，出门了？”老宋逗着王梅，里外屋看不见王亮，他的红包还等着给呢。

    “俺哥还没起嘞，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懒样。您先进屋跟俺爹坐，俺去叫他一声。”王梅拔脚就要出去。

    “算了算了，他起来还不知道啥时候，俺给他拿过去。他们肯定夜里打牌啥的累着了，睡就睡吧，别让他起来。”老宋体贴的紧跟着王梅出了堂屋门，直奔王亮房间。

    “哥，你醒醒，宋伯来拜年呢。”王梅打开哥哥的房门，见他还在沉沉的睡着，看看身后探头探脑的老宋，只好走到床前把哥哥摇醒。

    前夜里跟哥哥同床共枕的情景，她不时的想起来，还会觉得心口乱跳，一时回味无穷，一时觉得羞愧难当。昨晚她陪着哥哥回屋，看着他安稳的睡过去才回了自己房间，夜里留神听着他屋里的动静，好在哥哥一夜没再闹腾，就是隐约听到他说梦话啥的，她也由他去了。

    “别闹，谁是老宋？你是谁？”不料王亮睁开眼之后，愣愣怔怔的看着屋里的两个人，开口就说着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亮亮，俺是你宋伯啊，这孩子真会逗笑，给，这是给你的红包……”老宋以为王亮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把红包塞到他手里，话还没说完，却见他把红包一把甩在了地上。

    “出去出去，俺还要睡觉呢！”王亮看也不看老宋，仿佛真的不认识他，挥挥手一脸厌恶的表情。

    “哥，你这是闹啥嘛，宋伯专门给你拿红包，你还不赶紧起床？”王梅犹疑不定的看着哥哥，俯身把红包捡起来放在桌面上，心想哥哥这又是咋了，不认识老宋，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出去出去，少来烦我。”王亮把床板拍的咚咚响，不耐烦的朝他们挥舞着胳膊。

    “亮亮这是咋了嘛？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吧？”老宋被弄得尴尬无比，整天在一起相处的王亮，居然说不认识自己，他被王梅送出了房间，有些面子上下不来的回头朝屋里瞅着。

    “没啥事，昨天跟俺吵架了，可能还在生气呢。”王梅想出个理由来搪塞老宋。

    “噢噢，大过年的，你俩吵啥嘛，亮亮这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让着你这个妹妹些。”老宋半信半疑的回了饭屋。

    “哥，你咋了呀？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王梅支开了老宋，抽空回了哥哥房间，把他推醒后问道。

    “哥？我是你哥？你是谁？”王亮眨着眼睛，依然认不出妹妹。

    “哥，你是真不认识俺了？还是在开玩笑呢？”王梅有些恼火了，皱着眉大声问道。

    “俺是你哥？你是俺妹妹？那俺叫啥，你又叫啥？”王亮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偏着头认真的想着。

    “俺叫王梅，你叫王亮，想起来了不？”王梅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之下只好报出自己和他的名字。

    “王亮，王梅，噢，对，我是叫王亮，你是俺妹妹，这是在俺自己屋里呢。”王亮恍然大悟的拍拍自己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那你起来吧，宋伯刚给你个红包，正跟爹在屋里说话呢，你咋样都该去给他拜个年。”王梅以为哥哥恢复正常了，连声催他起床。

    “哪个宋伯，我真不认识他啊！”王亮打了个哈欠，翻身打算接着睡。

    “别睡了，就算你不想见宋伯，也得起来穿好衣服，客人来来往往的，你赖在床上算咋回事儿呢！”王梅没耐心再跟哥哥耗了，硬把他拉起来，把他的棉衣棉裤一股脑的甩在他身上。

    “小英，你咋这样对我？我对你多好啊，想要啥给你买啥，想咋样都由着你，我就想睡会儿觉都不行？”王亮刚才还认出了妹妹，转眼间又把她当成了小英，扁着嘴委屈的说着。看他那样子，像个几岁大的孩子似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俺对你好，你听话些，先把衣服穿上。”王梅搞不懂哥哥到底是咋了，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哄孩子似的让他乖乖听话。

    王亮不闹了，自己麻利的穿好了衣服，熟门熟路的出门去厕所刷牙洗脸，随即坐在了床边，呆呆的看着王梅。

    这种情况下，王梅也不好带他去见老宋，万一闹出笑话来，丢人就丢大了，只好关着房门，煎熬着时间等老宋离开。

    王梅一去不返，王亮久不露面，跟王顺生聊天的老宋，显得有些坐卧不安的时常偷眼朝院里瞄。

    “咋了嘛老宋，你有啥事惦记着？”王顺生察觉出了异样，不解的问道。

    “噢，俺想起来了，俺家那口子的亲戚，中午还要来家里做客呢，俺得赶紧回去了。”老宋找了个借口，急着要离开。王亮那个样子，好像是真的脑筋有问题了，他可不想在情况没确定的时候，先看了王顺生的笑话。

    做人做事，要懂得顾全别人的脸面呢。

    “弟妹给你准备午饭呢，吃过了再走，他们来你家做客，只管做他们的，每年你都吃了才走，今年也不能例外。”王顺生有些诧异却不容拒绝的说道。

    “今天真不行，不光是做客，他们还有别的事要跟俺商量呢，俺先回去了。”老宋越想越觉得早走为妙，谨小慎微惯了，他不想在这档口掺合进王顺生家里的麻烦事。

    “那行吧，俺送送你。”王顺生见老宋坚持要走，不好强留人家，穿上棉衣跟着老宋出了门。

    老宋走过院子的时候，微不可察的朝王亮屋里看了看，依稀见到王梅正坐在书桌前，王亮坐在床边，两个人面对面的有说有笑着。

    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了？王亮是在装样子跟自己开玩笑？老宋摇摇头，跟王顺生一起出了大门。

    王梅哄着哥哥，讲些以前家里的事情，看他有什么反应。王亮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有些事能很清晰的记起来，说到有趣的地方，跟王梅相对大笑，有些却压根不记得了，任王梅怎么提醒，他都摇着头说没印象。王梅压抑着内心的焦躁，耐心的陪着他，见到老宋出门了，心情这才解脱的放松了些。

    王顺生送老宋到了门口，说了几句客套话，等老宋骑车离开，他还没回身进院，就见几个平时跟王亮相与的关系不错的小年轻，嘻嘻哈哈的往自己家这边来。

    “王叔，亮亮在家了吗？”打头的朝他问道。

    “在家呢，你们这是要去弄啥？”不明就里的王顺生，笑容可掬的说着。

    “打牌呀，放假在家也没啥事干，俺们找亮亮一起去，谁让您家有钱嘞，肯定要赢他几个来花花。”几个人边说边进了院。

    “去吧，可不敢打太大，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要是胡球弄，让俺知道可饶不了你们。”王顺生跟着他们说说笑笑的。

    “亮亮，亮亮，出去打牌呀！”他们是平时走掼了的，门都不敲的就进了屋，一眼看见王梅正坐在书桌旁，愁眉不展的看着他们，王亮则带着憨憨的笑容，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