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闲下来的董浩，责无旁贷的起身去开了门，看到一个面相有五十来岁的女人，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前。她过肩的头发披散着，脸型消瘦，青白的面色中，带着因为愤怒引起的猩红，紧闭的薄嘴唇和圆睁的双眼，显得面目有些刻薄和狰狞。

    董浩问女人道：“请问您找谁？”屋里的四个人，因为他挡在门口，还没见到来人的样貌。

    “我找郭小妤的妈妈，她在家吧？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滚出来。”没想到，女人张口就骂，张牙舞爪的，企图越过董浩进入屋内。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董浩下意识的伸手把她拦住了，女人不停的挣扎着，却越不过他这道槛。

    “妈妈！你怎么来了？”肖湘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连忙跑到门边，也不管手上都是面粉，把董浩推开，扶住了妈妈的胳膊。

    张雅兰站在桌子边，听到肖湘叫了声妈妈，刚才还满脸的微笑，此刻仿佛凝固了。她脑海中轰然闪过四个字：东窗事发！保养得当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你这个没良心的，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来了？你明知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跟你爸爸不清不楚的，你居然还到她家来，你是不是我女儿？”女人冷笑着，面带疯狂的对肖湘吼道。

    “妈妈，不要闹了好吗？”肖湘站在门口拉住妈妈，无力的哀求着。看到小妤走了过来，肖湘别转了脸不敢看她。

    小妤肯定要误会，是她跟妈妈说了，要不然，妈妈怎么会找上门了呢？可她明明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跟妈妈说去哪儿，一定是她一路跟踪着自己呢。

    “阿姨，是您啊，怎么来我们家了。”小妤刚才听到了肖湘妈妈骂自己的妈妈，却习惯性的叫了一声阿姨。她以前经常去肖湘家，跟她妈妈十分熟悉。

    “别叫我阿姨，叫你妈妈出来，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她不敢出来是吧？行，你们让我进去，看我不撕了她。”女人仍然努力向屋里冲，却被董浩把肩膀抓的死死的。

    上周六晚上就是因为没准备，肖湘自己先跑了，肖湘妈妈才错过了一场精彩大戏。今天早上肖湘说要出门，她第一时间跟着出了小区，打了辆出租车，一直跟着肖湘，来到了老郭家小区门外。

    因为要付钱给出租车司机，前后差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她差点没看到肖湘进了哪个楼门，再一次失去目标。

    她没来过老郭家，不知道肖湘去了几楼，小心翼翼的进了单元门后，像个小偷一样，一层层的，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各家屋里的动静。到了老郭家门口，才听到里面肖湘的说话声，马上心急火燎的敲门。

    “怎么回事？你胡说八道什么。”两只手全是面粉的老郭，来到门口大声呵斥着女人，回头看了看站在桌子前沉默不语的张阿姨。

    如若不是肖湘叫了妈妈，老郭根本不会这么客气，早就一脚把她踢出去了。

    “我胡说八道？管管你老婆吧，这个渐货，勾搭我老公，破坏我家庭，我跟你们没完。亏你还是个警察呢，都戴绿帽子了，还不知道呢吧？赶紧问问你老婆怎么回事。”女人嘴里唾沫星子乱飞，毫不客气的斥骂着。

    董浩一听，这下瞒不住了，手上稍不留神，肖湘妈妈一下子就挣脱开了，猛地进了客厅，顺手抓起几个饺子，冲张雅兰的脸甩了上去。

    张雅兰身上沾了面粉和飞溅的饺子馅，只好向后退却躲闪。女人一不做二不休的，把面盆、擀面杖、包好的饺子统统拨拉到地上，客厅里顿时一片狼藉。

    “肖湘，你不是没跟你妈妈说吗？你……”小妤听完肖湘妈妈的话，马上恼怒的推了肖湘一把，差点把她推倒在地上。

    小妤怎么会知道，肖湘是上次跟妈妈吵架，顺嘴说了句张阿姨，被妈妈留心了，却不是肖湘把上周六晚上的事情告诉了妈妈。

    “我……我真的没说啊。我也不知道她跟着我来了。”肖湘有嘴说不清了，扭头看了看在客厅闹着的妈妈，脸色为难的看着小妤，眼中流出大颗的泪来。

    “你都是在骗我的，亏我还把你当最好的朋友。”自认为受了骗的小妤，看也不看肖湘了，转身进了屋，看着妈妈一身狼藉，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

    她这一个星期，不顾自尊的讨好肖湘，不就是觉得自己妈妈亏欠了肖湘家里，尽力在弥补她吗？肖湘嘴里说的那么肯定，让小妤放心，背地里却告诉了自己妈妈，甚至让她妈妈找到自己家里来闹，太没义气了。

    “什么说没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是吧？都在瞒着我！”老郭听了小妤和肖湘的对话，联想着先前肖湘妈妈的疯言疯语，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本来还想进屋去护着老婆，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止住了身形。

    “好啊，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外人都知道了，你却不告诉你妈妈，你这个没良心的，眼里就只有你爸爸，从来不把我当回事儿。他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值得你这么替他们打掩护？”肖湘妈妈也听出来了，这里面还有她不了解的情况，马上指着肖湘的鼻子臭骂。

    她的叫骂声中，夹杂着小妤和肖湘的哭泣声，整个楼道显得嘈杂不堪。对门的邻居开了门缝，偷偷的看热闹，楼上楼下的人，也出来楼道里，探头探脑的窥视着，一时间整个楼层鸡飞狗跳般杂乱不堪。

    眼看不是事儿，董浩赶紧把站在门口的肖湘拉进屋里，关上了门。又从后面拉住肖湘的妈妈，硬生生把她按到沙发上动弹不得。女人四肢狂暴的挣扎着，嘴里犹自渐货狐狸精的大骂不止。

    老郭看看肖湘妈妈，又看看张阿姨，通红的脸仿佛要滴出血来，强压着心头的暴怒站在桌边。张阿姨拂掉身上的面粉和饺子馅，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谁也不看的昂着头，只有急促的呼吸，暴露出她心里强烈的震惊和不安。

    老郭走了一步，刚好带到地上的面盆，顺势一脚把面盆踢到一边，面盆顺着瓷砖地面划过客厅撞在墙上，呲剌剌的声音简直要刺穿每个人的耳膜。

    老郭指着肖湘妈妈问张阿姨：“你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阿姨面无表情，双手神经质的紧紧攥在一起，不停的搓着指尖。

    女人在董浩手掌下大叫着：“你这个活王八，你老婆勾引我老公，你还问怎么回事，臭不要脸。”

    小妤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盯着沉默不语的肖湘。都是她，要不是她说给她妈妈听，怎么可能会把妈妈的事情暴露出来？

    肖湘双肩剧烈的抖动，无声的抽泣着，泪水不停的顺着脸颊滴下来，就是不说话。她能感受到小妤意欲杀人的目光，可她如今能怎么解释呢？她也不想解释。

    女人或许挣扎累了，手脚动弹的轻了些，董浩也略微放松了警惕，不防这女人突然掀开董浩，冲到了张阿姨面前，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又一手薅住了她的头发，一手在她脸上挠了一把，几条血印，立时出现在张阿姨苍白的脸上。

    老郭双手抓着女人双肩，用力一扳，把女人甩了个跟头，滚倒在了地上，想上前看看张阿姨的伤势，却又停住了脚步。

    张阿姨仿佛不知道疼痛一样，并不关心自己受了伤的脸，上前抱起小妤，娘两个走进了小妤的卧室，把门关上了，小妤的哭声不时传到客厅里。

    “妈，你别闹了行吗？咱们家已经那样了，就不要再搅合别人家了。爸爸他已经对你没感情了，你就答应他离婚不行妈？”肖湘眼见小妤痛恨上了自己，张阿姨也被妈妈挠伤了，心里乱糟糟的，冲口而出的对妈妈叫道。

    “你……”肖湘妈妈没想到，女儿会当着外人，对她说出这种话，羞怒交加之下，只见她嘴角抽搐，眼睛翻白，竟自晕死了过去。

    “妈，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肖湘吓得蹲下去扶起妈妈，董浩帮着，把女人安置在沙发上。

    以前肖湘被妈妈闹烦了，也曾经在家里说过类似的话，妈妈只是骂她几句而已，却没像今天这样反应激烈，着实让肖湘懊悔不已。

    肖湘坐在妈妈身边，把妈妈抱在怀里，咧着嘴大哭，不停的拍打着妈妈的肩膀，光是着急，却想不出什么办法让妈妈醒过来。

    “师父，还是让阿姨出来帮着看看吧。”屋里能保持清醒头脑的，也就剩下一个董浩了，他看也不敢看的，低头请示着师父的意见。

    要是老郭知道他也有份儿帮着隐瞒，最要倒霉的就是他了。

    “你去叫她出来吧。”老郭坐在椅子里，平时笔挺的腰身，极度的佝偻着，朝卧室无力的摆了摆手。闹归闹了，却也不能真让肖湘妈妈死在自己家里。

    “张阿姨……”董浩刚叫了一声，敲门的手还没放下，门就一下子打开了，张阿姨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小妤正趴在床上哭着，董浩只匆匆瞄了一眼，张阿姨就把门关好了，还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

    张雅兰在卧室里，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来到沙发前，老练的翻开肖湘妈妈的眼皮看了看，又俯下身子在她胸前听了听，长出一口气说道：“没事儿，她是一时的急火攻心，等一会儿就醒了。不过，等她醒过来，暂时不要从事剧烈的运动，最好是在家休息几天。”

    此刻，张雅兰是一名优秀负责的法医，就像对待病人一样，专业又体贴的对肖湘嘱咐着。

    “谢谢阿姨，真的不是我跟她说的。”肖湘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犹自徒劳的解释着。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张雅兰好像彻底解脱了，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给肖湘倒了杯水，示意她给妈妈灌一些。

    “哼。”坐在旁边的老郭，紧咬着牙关哼了一声。张雅兰身体微微一颤，随即镇定了下来，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鬓边散乱的头发，回卧室陪小妤去了。

    “湘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说吧。”老郭侧头看了看肖湘，语带恳求的说着。

    “我……”肖湘现在只盼着妈妈赶快醒过来，哪有心思说那些乱糟糟的，下意识的看了董浩一眼。

    “你也知道？正好，你来说！”老郭睁大了眼睛，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语气不善的看着董浩。

    “师父，是这样的……”董浩心想又不是我对不起你，只好把心一横，将周六晚上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跟老郭说了一遍。

    老郭听完了，双手抱着头蜷缩在椅子上，从兜里摸索出一根烟，又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打了几次之后才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把浓重的青蓝色的烟雾缓缓的吐出来，仿佛吐出积累了千年的沉重。

    客厅里安静极了。

    厨房已经烧开了准备煮饺子的水，冲击得锅盖噼啪的响着，水蒸汽肆无忌惮的冲出来，弥漫在客厅里。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的响着，象战鼓一般敲击在老郭的心上，似乎鼓励他迸发，又似乎提醒他不要冲动。

    肖湘在一边听着，留意着妈妈的动静，一句话也没补充。

    “妈，你总算醒了，要把我吓死了。还好张阿姨帮你检查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见妈妈终于睁开了眼睛，肖湘欣慰的流着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肖湘妈妈冲着肖湘叫道：“你还叫她阿姨？什么玩意？狐狸精，不要脸！不许叫她阿姨。早知道就不用她看，让我痛快死了干净。”肖湘妈妈刚清醒，战斗力就彻底恢复了，时刻不忘痛骂张雅兰。

    肖湘看看老郭，为难的说道：“郭叔叔，今天太对不起你们了，我先跟妈妈回家去吧。”

    老郭耷拉着眼皮点点头。归根到底，还是得怨自己的老婆，他和肖湘妈妈，说起来都是受害者，不能把火发到她头上。

    “我帮你吧，阿姨刚醒过来，不能运动量过大。”处境尴尬的董浩，望望小妤紧闭的卧室门，看看椅子上强自镇定的老郭，实在是说不了什么安慰师父的话，不失时机得上前搀住了肖湘妈妈。

    “这小伙子是谁？是你男朋友？怎么不领来家里让我看看？”经过这一闹，肖湘妈妈心里的怒气，发作得差不多了，语气不像先前那么冲，头脑却还没彻底清醒，刚下了一层楼，就开始好奇的问肖湘。

    刚才董浩拦着她，她都没注意看他的样子。小伙子真的挺帅的，身高也是出类拔萃的，女儿眼光不错。不知道女儿，还有多少事儿瞒着自己呢！她此时心神清明，在董浩的搀扶下，一边看着楼梯小心下楼，一边暗自叹气伤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您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我男朋友还能那么卖力的拦着你？肖湘哪有心情现在跟妈妈解释，没好气的当先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