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之人所奉献的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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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正面交锋

    榕市湿冷的,冯周洲裹紧身上的派克外套,仍觉得宿醉未解。

    下雨了,街上大多是步履匆忙的人,像他这样无所事事的闲人倒是很少。他抬头望向行道树后透出的灰色天空,明明还是白天三点,却分辨不出来这是快乐的下午茶时间。

    冯周洲抬手捂着冻僵的鼻子,外套敞开着,一阵冷风过来,不禁一个冷颤。不知道是里面穿的少了,还是在外游荡的时间太长,黑色的马丁靴里就像一个冰窟,脚趾已经没有知觉。黑色的破洞牛仔,抵御不了寒冷,膝盖被钻挖般的疼几乎撑不住身体,宽松的茶色针织衫也是一个挂在身上的大窟窿,外套稍不严实就是如同废物般的存在。

    他想念着芮阳,她在干嘛?是在家里?还是在爸妈那?吃饭了吗?在午睡吗?别忘了吃饭啊。

    才想着,冯周洲又急速打消了这些念头,告诉自己要强硬,要冷酷。

    但越是逼着自己越觉得不对味,每让自己的心硬一分,就觉得身体虚弱十分,他不知道自己在执拗什么。

    那朵玫瑰真变成了心口的一剜伤,日日折磨,闭上了眼,断了前程往事,也不能安心片刻。

    他叹气,想着自己在泰国久了,在这样的湿冷面前也成了废物。他不敢回家,只是想暖一暖身子。在街上寻到半天,转进了一家开门的酒吧,找了个座位就开始要酒。

    连喝两杯威士忌,舌头开始发麻,鼻子倒是通顺了不少。体内的热气盘旋一阵后逐渐发冷,他红着脸夹紧衣服。突然吧台那边颜色一亮,调酒师开始制作鸡尾酒,只见两个不锈钢啤酒杯中反复倾倒拉出红蓝火焰,冯周洲被吸引了。

    趴在吧台边缘,隔了一段安全距离,冯周洲盯着火焰,犹如一个顽童对树上的蝉起了玩心,几次翘直手指想蹭过去触摸,又忍了下来。暗金色的酒在烈火的裹挟下倾入一个立在木盘上的高脚杯,突然之间他只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肉桂香味,火焰中嘭的冒出一片火花,立刻将他的心紧紧抓住。

    盛着酒液的高脚杯,蓝色的火焰仍在燃烧。没多大一会儿调酒师用一个玻璃罩将酒杯罩住,顷刻浓烟遮住了所有。

    冯周洲扭头,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就这样结束了?

    察觉身后有声响,他回头,那杯酒连同木盘还有玻璃罩都被移到了面前。

    调酒师捏着玻璃罩顶缓缓打开,流雾之中,那樽曾经盛着火焰的高脚杯,犹如王者归来,仅有三分之一的暗色液体在酒吧星光射灯下闪着金光。

    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收手势,冯周洲并不拘谨,抬起酒杯一口闷。才进嘴巴他就后悔了,真他妈难喝,跟假酒一样。

    偷瞄了一眼笑脸盈盈的调酒师,冯周洲硬着头皮将酒全部吞下。

    他回到座位上,觉得身子越来越冷,没多大一会就开始迷糊,之后就没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他瘫坐在一辆车上,想要盘问身体却没有力气。车身稍微晃动,便觉得恶心,反正身体四肢什么都没少,他缩着身子又睡着了。再次迷糊的清醒时他正被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架进酒店的套房。冯周洲侧脸看向那个人,有点眼熟。

    “古?古崇康?”

    他嘴里发出细小的声音。

    那人像是没耳朵似的仍然架着他往里走,刚到沙发边就把他扔了过去。

    冯周洲急忙侧身扶着沙发的扶手,拧着五官,极力忍住体内的翻江倒海。

    “怎么?还没醒啊?”

    另一个方向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冯周洲捂着胸口,身体虽然难受,但他还是明白了当下的情况,难免觉得扎心。

    只见一个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的长发眼镜男,一手拿着笔,一手托着便利贴的水晶盒子朝他走来。

    蒋珑。

    他太久没见过这个人了,和想象中不一样,他很瘦,正脸看过去有点像一只瘦脸猴,卷烫过的头发别在耳后,使得过度发育的下颌骨更显突兀,只是眼睛还是以前的样子,厚厚的双眼皮,铜铃似的大眼睛,就算不做表情都是恶狠狠地。他只穿着一条宽松的驼色灯草绒小脚裤,拉得高高的条纹毛袜几乎套了半截小腿,脚上拖着发白的格子棉拖,就如同在自家的卧室一般。

    蒋珑逼近冯周洲,嬉笑着将两张便利贴分别贴在对方的左右脸上,随即大声的念了出来。

    “情比草轻,肉比纸贱。横批,冯周洲。哈哈。”说完,他转过身对着身穿黑色运动服的人。

    “唉,我等得好无聊。”

    古崇康放下水杯,用袖口擦去嘴边的水渍。

    “太重了,搬不动。”

    蒋珑又转过身来看着冯周洲,躬下身。“酒醒了吗?还难受?喝这么多干嘛。”随后回头对古崇康,“你前天吃螺蛳粉剩下的醋呢?”

    古崇康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醋,用嘴咬开,尽数倒入桌上的浓茶,随即端起杯子,向冯周洲边走边搅。

    冯周洲恐惧的的望着这个壮实的大汉,被捏着嘴灌了满满一杯味道难以言明的液体。他挣扎着推开对方,朝蒋珑扑过去,才走两步就被体内排山倒海的恶心扯住,连忙跑进洗手间。

    抱着马桶正在吐呢,古崇康却走进来帮冯周洲拍起了背脊,随后又递来毛巾和水。

    挂着泪望向这个表情木讷的男人,冯周洲竟然升起意思感激之情。

    才擦干净脸,蒋珑倚在门边,挑着一边眉,砸嘴摇头。

    “就这样儿,吃屎都抢不到热的。”

    冯周洲怒气满点,直接越过古崇康朝蒋珑扑过去。

    蒋珑轻松的侧身躲开了他的攻击,忽视对方体格上的优势。

    “怎么要打架?我一个顶你两。”

    冯周洲注意到跟上来的古崇康。

    “你顶我四个。”

    说完,明知是以卵击石,他还是捏着拳头又扑了过去。

    刚跳起来,就被古崇康扳住肩膀,顺着将两只胳膊钳住。

    冯周洲才管不得这些呢,这辈子最恨的人在面前就没有不动手这回事。他跳起来,朝蒋珑踢起双腿。

    见他不老实古崇康直接踹了腘窝,冯周洲跪倒在地。两条小腿很快就被古崇康在身后压住了。

    “什么嘛!下半身怎么突然变的比优等生还乖巧。”

    对方喝了假酒,耍的却是真酒疯,蒋珑若有所指的打趣道。

    冯周洲再次卖力挣扎。

    见他凌乱的刘海着住了双眼,蒋珑抬手帮他捋起,又朝他身后的古崇康看了一眼,对冯周洲说道。

    “别怪我不提醒你,他打人一般不下重手,直接下毒手。”

    “你是要干什么!”冯周洲怒吼。

    蒋珑笑着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芮阳在里面睡着呢。别吵。”

    听到芮阳的名字,刚歇下的冯周洲条件剧烈地挣扎起来,古崇康适时的松开手脚,他便直接朝套房深处冲了进去。

    蒋珑穿着居家的衣物,这还清楚了吗?到底是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还要再把死透的心掏出来鞭尸吗?冯周洲没力气了,半路跪倒在地毯上歪着身子捶地。

    身后传来大笑。

    原来是一个谎话。冯周洲支着疼痛的膝盖起身,悠悠的转回客厅,落魄的垂着头。

    蒋珑根本停不住嘲笑,用手指着冯周洲,对古崇康说。

    “哈哈,我就跟你讲啊,哈哈哈哈,不用跟他耍心眼,以他的条件和智商,根本不懂。”

    没再理会蒋珑说什么,冯周洲默不作声地走到桌前开了瓶水,喝完又回到沙发上抱膝而坐,一副随便你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蒋珑笑了一阵,严肃的走向冯周洲,咬牙甩下一句。

    “你应该感谢我的教养和遵纪守法没让我打残你。”

    冯周洲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蒋珑在他对面翘腿坐下,古崇康也跟着在另一侧坐下,以防冯周洲会突然攻击。

    “有人叫我来给你道歉。当年你看到的照片,我承认,是我拍的,是有这么回事,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冯周洲哼了一声,仍是带着敌意怒视蒋珑。

    蒋珑呸了一口。

    “你什么眼神?面对面坐着就以为可以跟我平起平坐啦?哈哈,她喜欢我?爱我?怀了我的孩子?我要是这么厉害,阎王面前都敢走猫步。”他顿了顿,轻蔑的看着冯周洲,“倒是你,因为看起来好像很正经才恶劣,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意气用事,爱你的人真的很可怜。”

    “你说什么呢?”

    冯周洲反抗,古崇康警觉地伸出一条腿。

    “男人都是被下半身操控这句话只要看你就一清二楚了。虽然身为男人真不想跟你相提并论。谁在乎你的老二有什么崎岖的经历。以为曾经受过伤就了不起啦?你在见到她以前八成早就把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你根本就是一边玩一边若无其事的活着的吧?别以为运气好就能卖弄深情,厚颜无耻的东西。”

    这回冯周洲没有反应了,他将头歇在膝盖上,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味的赌气。

    蒋珑想到在上海芮阳喝醉酒抱着柱子一边啜泣一边喊着冯周洲的样子。他记得她当初还是一个很温柔的小女生,为什么疼惜她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废物身上而不在自己身上,为什么那么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偏偏要找这个感情用事的懦夫。

    蒋珑一把揪住冯周洲的头发往后扯。

    “你是限量版的顽童吗!你这个歪货,凭什么?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像鬼一样厉害,游走在各色人物之间。我有幸见过一次称为四通八达的人,芮阳二十岁就跟她混饭吃,万幸能跳出来。那可是在养蛊,一只小小的虫放进满是毒虫的瓮中,管你有多机警灵敏,能出来就是蛊王。我当年但凡跟她有半点的关系,你都不可能还有乘虚而入的机会,她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你懂不懂啊?你那看似没有波澜的生活,就是别人眼里的奢求的快乐。废物。”

    吼完,蒋珑抬腿朝冯周洲的心窝子踹了一脚,转身几步走到廊边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毛呢大衣披在身上。

    最后斜眼瞥了冯周洲一眼,哼了一声。

    “好好看看,这个废物比草还贱。”

    随后离开。

    古崇康尴尬的看向沙发上捂着胸口的冯周洲,很多的事他无法想象,蒋珑这样的人都强压不了的芮阳,眼前这个被骂做“废物”的人是怎么能跟她相处的?不过冯周洲也是可怜人,人家狐狸和狼咬来咬去,他一奶狗搀和在中间,不残也伤。

    古崇康拍了拍冯周洲的大腿,颇为诚恳的。

    “兄弟,爱来爱去没意思,日子也照过,吹吹傍晚的风,喝一杯冰镇啤酒,哪样不快乐。

    他看不起你也没毛病,别放在心上。要不是误会大了也懒得见你。看着你难受,先休息吧。我们走了。”

    ***

    蒋珑身影消瘦,如同一个不羁的少年,自己拨乱了头发,双手插袋,在电梯口踮脚抖动,见古崇康追上来,才按了电梯。

    “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叫他休息一下再走。”古崇康扯起衣服,皱鼻闻着被那碗醋茶泼到的地方。

    “怎么?好闻吗?”蒋珑问。

    “不好闻。”古崇康老实回答。

    “你离我远些,别熏到我。”说完蒋珑咬牙叹了口气。“唉。离婚这事赶紧办了。”

    “我看他脾气还挺硬的。”

    “哼。照原来的经验,直接毁了他的价值观就好了。”

    电梯开了,两人随即走了进去。

    “去芮阳那?”

    “去啊,赶紧的,跟这个蠢货娘炮耽误不少时间了。”

    “我顺道买了花。”

    “嗨,古哥越来越机灵了。”蒋珑拍拍古崇康的肩,随后从大衣兜里掏出帽子戴在头上。“车上还有牛奶吗?”

    “准备着呢。”

    “行。麻辣火锅我可受不了。你也喝。”

    与古崇康商量着接了芮阳后的行程,蒋珑抹着肚子,知道它又要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