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之人所奉献的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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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离婚

    芮阳流产了。

    周亚林还是心软舍不得对儿子太狠,数落了两句,就斥他回家,不要满身酒气的窝在医院碍眼。

    回到家冯周洲脚步有些虚软,暴饮后的眩晕还没褪去。

    他切了两个柠檬,大口大口的咬着,酸液充满口腔,又顺着食道带着短剑匕首一路灼烧而下。喉咙缩紧,咽不下去了,他还是往嘴里塞着、嚼着。

    红着眼,压着下巴,冯周洲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才知道原来芮阳已经发了两天的烧,原来妈妈给他打电话是因为芮阳生病了。

    体内一阵翻涌,冯周洲跑进浴室,趴着马桶狂吐不止,连心也呕了出来。

    他抬头扇了自己两耳刮子,倚在马桶上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常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见了,也清醒了。都是自己作出来的,都是胡思乱想惹的祸。明明已经确认过千千万万遍爱着芮阳,想和她过一辈子,明明已经在心里将与她的缘分排到了下下辈子,又纠结什么过去。

    是不是已经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

    他怕着,又悔着,恨自己意气用事,恨自己不够成熟。

    本该一起幸福,而不是一再的犯错。孩子没了,怕连芮阳也没了。

    为什么只是一丁点事,就忍不住,咽不下去呢?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还是不会好好处理,要伤害到她,明明已经觉得伤自己就够了啊。

    冯周洲将头重重的甩在墙壁上。

    ***

    一番梳洗,他打起了精神,换上干净的衣服。踟蹰着要不要带一些什么东西,脑子却一片空白,焦虑的在一楼转了几圈,出门打车。

    来到医院找不到人,冯周洲打电话给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周亚林睡意浓重的声音才知道已经转院了,他又心急火燎的赶过去。

    才冲到病房门口,就被护士拦了下来要量体温和消毒。冯周洲不甘不愿的往护士台走,听到身后传来门响,他扭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裤白衣的精壮男子从芮阳的病房里走了出来。那人也注意到冯周洲在看着自己,将提拎在手里的黑色西服挂在手臂上,对他点头一笑。随即拿出手机,边打边走。

    量好体温做好消毒后,冯周洲急不可耐的走进病房。干净整洁的套房,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柜上插着花,茶几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周亚林披着一块崭新的羊毛披巾半倚在沙发上,见冯周洲进来,便招手。

    “芮阳怎么样了?”

    他风急火燎的问,对方却兰懒洋洋的回应。

    “咦?醒着呢。”

    冯周洲往病床看了一眼,芮阳正在打电话,又转头向周亚林。

    “怎么突然转院了。”

    “那边太挤了,好巧遇到芮阳的朋友,他帮忙给我们换了医院,这边更好,服务也好。”周亚林得意的语气仿佛在夸自己。

    “医生同意吗?路上会不会?”

    “同意的,没事,一路上医生护士都跟着呢。”

    “要不要买什么?我去买。”

    “不用,这里都有,服务可好了。小古还介绍我们出院后去月子中心调养一下。你看宣传手册都在这里了,有一家特别好的他很熟,还可以打7折。”

    周亚林说着,看得出她兴致很高,那样子就想打算连自己也享受一番。

    “医生怎么说?”

    “唉,这种事?周洲啊周洲。”说着一贯娇气的周亚林逐渐变了语气。“你说你,芮阳发烧了还不听话,气她,这脑子是怎么想的。”

    “妈,我错了。”

    “这会儿知道自己错有什么用?唉,这种事,我要怎么办啊。亲家那边我们怎么说?我连你爸都还没敢说。”她娇滴滴,用手托住半边脸天真的眨眼看着冯周洲。

    冯周洲这下才想起自己这一次闯下的祸可不单是自己一个人的祸,低下头。

    “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没关系的。”芮阳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抬头看着母子两人,她没什么情绪,根本不像一个才失去腹中孩子的母亲。

    冯周洲疾步走到床边,看她两颊泛着红晕的,嘴唇却煞白,眼神焉焉的,心口一阵抽疼。

    “还发烧吗?”

    “你别担心,平常事儿。”

    芮阳冷静的。冯周洲捉住她的手,碍着母亲在也克制着,小声对芮阳说对不起。

    “怎么平常啊?”周亚林突然插了一句。

    冯周洲转头过去,见她手里晃着月子中心的宣传册。他没理,将头靠在芮阳脸侧继续小声说。

    “对不起,我给你磕头,给你认错,等你有力气了,打我骂我,行吗?孩子……”

    “说什么啊?”芮阳抬头揉乱冯周洲的头发,“没关系的,谁也没见过他。只是你以后心里有事都跟我说,不要在自己喝闷酒好吗?能解决的。”

    冯周洲一惊,他知道这一切都很不正常,但是人类理智的选择,未必不好。

    “以后不会了。怪我幼稚。”

    周亚林见小两口气氛不错,拿着月子中心的宣传册迈着小步走了过来。

    “芮阳看看这家,好不好?我觉得不错,等你出院,我们就去这里。”

    眼见气氛被妈妈不识趣的打破,冯周洲抬头,懒洋洋的一声。

    “妈~”

    “怎么了,我们家又不缺钱。小月子也要调养的,这种事能指望我们母子吗?要是你爸不在家我和你连新鲜热饭也吃不着一口。”周亚林说完,将手里的宣传册朝芮阳递过去,“芮芮这个好,你看看。”

    真真是母子俩,冯周洲撒娇的劲恐怕就是跟她学的。芮阳笑起来,抬手刚要去接手册,被冯周洲先一步抢过去。

    他到底还是知道自己是快餐养长大的,母子两从来都是生病只知道睡,吃饭只知道出门的主,就算他比周亚林长进,也是快三十岁才学会做饭的,如今芮阳的情况,哪里有人可以指望。

    他仔细看着手册,周亚林蹭了过去,小声说。

    “我们把芮芮照顾好了,等你爸回来,我又好好的表现一下,帮你说说话,他可能就不会气你了。多好呀,芮芮好,你爸好,你也好。”

    冯周洲觉得事情的发展并不会有周亚林想的那样好,虽然她过分盲目的“乐观”,确实遗传到了自己身上。

    “让我再去了解一下。”

    “就是了。”周亚林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塞到冯周洲手里。

    “周洲,你联系他,有折扣的。”

    “谁?”

    冯周洲接过。

    “小古,芮阳的朋友。”

    “是我来之前出去的那一个吗?”

    “就是了。”

    小古?冯周洲突然察觉一丝不对,他低头看向那张名片。

    同样是古崇康,同样是总经理特别助理。

    礼盒上的那张是白底黑色方块,这张是浅浅的蓝白两色,简单的左右布局,青色logo后跟着海晟玺元旅游有限公司几字。脑袋轰的一下,冯周洲连视线都模糊了。

    侧过身子,他抖着手将名片翻到背面。青色的背景上logo换成了白色的,仅留玺元集团四个大字。

    不可能看错的,冯周洲将名片揣进裤兜里,深吸一口气,又换上笑脸。

    “芮阳,我和我妈出去商量一下,也问问医生好不好?”

    芮阳察觉冯周洲情绪和脸色都有不对,正忙着揣测,心不在焉的点头。

    ***

    出了门冯周洲直接将周亚林拉倒走廊尽头。

    “妈,我问你,这个古崇康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呀。”

    “你怎么遇到他的。”

    “芮芮电话响了又响我就接了,你说大半夜的打电话来肯定是急事啊。小古打来的,我说芮芮在医院,那他刚好在附近就过来了。我跟他说了情况,他说那个医院不好,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刚好他就知道这里有空的套房,就联系人过来了。”

    “然后刚好认识月子中心的人,就推荐给你了?”冯周洲反问。

    “是呀。哎?你说?是不是搞推销的,想要坑我们的钱啊?”

    周亚林突然觉得自己很机灵。

    冯周洲趁着妈妈歪头思考,咬着唇翻了个白眼,又和和气气的。

    “怎么会,你看人家是玺元集团的,芮阳不是也认识嘛。”

    “对哦,我真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怎么样?你拿主意,不过我觉得这家好。你待会就给人打个电话,早点预约。”

    “妈,没关系的。到哪都有位子。”

    冯周洲侧头面朝窗外,看着外面林立的高楼,湛蓝的天,充满生机的市井和磅礴希望的高楼,与昏暗的内心形成鲜明对比,整个福州仿佛就是一个美丽精致的金丝雀笼。

    脑袋很乱,尽管有很多疑问和想不通的地方,也不想逼自己想明白了,事实摆在眼前,干嘛要费尽心思的去辩驳、反抗。

    冯周洲摊在会客室拿出名片,反复翻看着上面的字。他开始欺骗自己,你是一个很笨的人,很蠢的人,所以不要瞎猜乱想。

    不对!就是因为你蠢,才一再被骗,被辜负。

    这不是瞎猜,不是乱想,是直觉,他们肯定还有关系。拾意是他的,海晟玺元的总经理也是他,无论哪一边古崇康都是他的特别助理,是他贴身的人。自己助理和芮阳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他不应该不知道。

    好巧啊。刚好半夜打电话,刚好又住在医院附近,刚好能帮忙转到更好的恰好有空套房的私人医院,刚好有认识的月子中心能打折。

    冯周洲开始脑袋疼,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最终还是挣扎着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他打开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了下去。

    第一次对方正在通话中,他将手机甩在沙发上,抱着头,揪着发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样散了,不甘心。

    再一次,他又拨出了号码,还是通话中。

    冯周洲败了,他将头埋在双臂间呜呜的哭了起来。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手机铃声想起,冯周洲擦干泪,清了清嗓,接通电话。

    “喂,你好,我是古崇康。”

    “你,你好。”

    冯周洲失神的,胆小到要将自己塞进沙发缝,他已经不想面对现实了。

    “芮阳怎么样了?”

    “还好。”

    “好的。是月子中心定了吗?”

    “是……不是。”突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是,冯周洲连忙否决。

    可是对方仿佛没听到,继续说着。

    “没关系,融优是很不错的。如果你们有心仪的,也可以跟我说。”

    “不是,我想问你是玺元”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机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稍后跟您联系好吗?”

    快得像一阵风,也很强势。冯周洲放下电话,仍没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芮阳正身体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可是他心里也过不去了。你们怎么要耍我一次又一次啊,良心不会痛吗?三番两次的玩弄。你们对这个游戏这么感兴趣?拜托换一个人好不好。

    冯周洲支起身子。

    从心到嘴里都是苦的。

    好,我知道了,是我傻是我笨是我蠢,就只是我怀着满腔欢喜的愿者上钩,捧着真心去送命。

    ***

    之后古崇康打电话来,冯周洲像个人偶似的,对方说什么就应什么。三天之后芮阳出院,直接被月子中心的人接走了,周亚林自己收拾好行李乐得跟着儿媳一块走,仿佛就是去旅游似的。她和古崇康已经很熟了,有什么需要更是学会了直接给人打电话撒娇提要求,又乐颠颠的跑去跟儿子儿媳汇报。

    冯春华回来后被老婆和儿媳合力将真实原因瞒了过去只知道是流产,斥责了冯周洲几句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了周亚林陪房,冯周洲日常一天两次去看望芮阳,沉默的对着她温柔体贴。

    那段时间很煎熬,他看着芮阳的每一刻都是又爱又恨,又是一眼万年。

    你爱我吗?这个疑问几次涌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还是不甘心,他怯怯地抬眼看着芮阳,又懦弱的将问题吞进肚子里。

    冯周洲数次在夜里痛苦,他对感情的执着终于烧死了心中那片一往直前的荒野,于灰烬土之下长出了理智和清醒。

    他终于知道,正如芮阳所说,夜晚不是用来睡觉的,也可以用来失眠,崩溃、痛苦、绝望、思念、后悔。他明明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将要和她组成的家庭以及未来,明明觉得即使是这样也很好。但这时候,他做不到了。

    出月子中心的第四天,天气晴朗,冯周洲打扫了家里,又买了几样芮阳爱吃的东西,开始做菜。

    芮阳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

    冯周洲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默默的低下头。

    突然开口。

    “芮阳,我们离婚好吗?”

    芮阳猛然转头,看着仍然镇定切菜的冯周洲,菜刀切断菜杆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格外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