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之人所奉献的纯情
繁体版

第十九章 不怕吗

    刻意为芮阳回到榕市,却有一整天没去找她,也没联系,反而到冯周洲那一通发泄。捧了几个小时心口的蒋珑很快找回了自信,女人嘛,女人嘛,老鸭都用慢火煲才好喝。

    将手头的工作做完,又死皮赖脸的往芮阳家跑。先是打了电话没人接,直接开门而入。

    屋里没人,他草草环视一圈,将外套脱了挂在玄关,返回客厅坐下,气定神闲的等芮阳回家。

    他拿出手机,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看着新闻。

    冯周洲的讯息来了。蒋珑拿出来看了一眼,丢到一边,自个翻了个白眼,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重新捡起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将他当做垃圾桶。

    突然对方像魔障了似的接连发来讯息

    “今天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想到你。”

    “你不要不开心。”

    “我好想你。”

    冯周洲接连的关心,蒋珑胸口像是被打了几记闷拳,张嘴吸气。

    好你个冯周洲,当着我的面跟芮阳谈恋爱呢?想抢我女人?你配吗?简直是蠢货。

    这蒋珑估计是把他用芮阳的身份引诱冯周洲的事忘了,勾勾圈圈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自己跟自己置气呢。

    这时,厦市那边的电话打来,撞在了枪口上,蒋珑对着那个无辜的人是一顿吼。

    一阵一阵的呼喝声唤醒了蜷缩在浴室马桶上的芮阳,她慢慢转动眼球看向浴室门。

    这时她与螳螂捕蝉的蒋珑仅有一门之隔,随着他的声音,她像一只进入春天的蛇,渐渐回暖。

    中午起床后,打算洗漱的她,虽然睁开了眼睛,身体和心情都沉重万分,无力拿起洗漱台上的牙刷,便扑在地上哭天抢地。

    她又犯病了,脑子片刻有一丝线索,可大部分时间都在困顿之中,扯着她的灵魂,要将她拖下弥漫死亡气息的沼泽。

    芮阳疯狂的抢救自己,揪着头发,抠着手臂和大腿上的皮肤,捶地、撞墙,最后失去所有的力气,将自己封闭成人俑一直僵坐着,直到蒋珑的声音将她换醒。

    她尝试开始有控制性的缓慢呼吸,及其冷静,好似前面七个小时的疯癫将她大脑里那个巨大填埋场的垃圾绞碎压缩,露出干净的地面。她一面继续压制着那些暂时清开的废物,一面快速思考。

    待蒋珑讲完电话大概过了个四五分钟,芮阳闭眼从马桶上歪身倒下。

    猛然听见巨大的声响,蒋珑先是下了一跳,狐疑的望向浴室的方向。那里的门关着,看不到乳白色的磨砂玻璃后发生了什么。

    他稍作犹豫,慢慢的凑近了几步,终于快步推门而入。

    那一刻所见到的景象,如无数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刺入心脏。蒋珑先是呆滞,然后觉得恐慌,不知如何是好。

    芮阳披头散发歪倒在马桶与墙壁的空间中,灰色的条纹睡衣上干了的水渍一块一块的,红肿的眼下留着肮脏的泪渍,发硬的发丝粘在脸上。她的嘴唇向外翻肿着,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委屈。

    蒋珑脑子里瞬时间什么都没了,扑过去搂住她。

    芮阳缓缓转头看向满脸焦急的蒋珑。鼻头和嘴角翕动,想要哭的样子,确是早就流干了泪。

    对上她的眼,蒋珑心疼了,一块一块的开始疼,比被芮阳拒绝的时候还要疼。

    “芮阳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觉得自己连说话也不能顺畅。

    芮阳没说话,红肿的眼睛望向他,默默摇头。

    蒋珑眼睛也跟着热了起来,他伸手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看她嘴唇已经裂开出血,急着用手碰了一下,又匆匆抓起置物台上的水瓶,拧开要喂给她。

    芮阳还是那副表情,看着他虚弱的摇头。突然浑身颤抖,双手成爪状屈着,水顺着她的嘴流下去,愣是一点也喝不下去。

    看着她已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这哪是颤抖,分明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蒋珑仰头灌了一口,直接将嘴堵在芮阳唇上,试图将水送进对方嘴里,却还是失败了。

    他甩开水瓶,扶着芮阳的脸,紧咬嘴唇痛苦的忍耐,眼眶涨热难受。

    “你怎么了?别吓我。”他带着哭腔贴着芮阳脸“你这个样子,我怕。”

    终于,芮阳哽咽的发声。

    “我想死。”

    蒋珑当做没有听清,直搂着芮阳。

    “好痛苦,好难受。”芮阳努着嘴,艰难的吐字,又说了一次。

    “怎么了你啊?你别吓我。不是好好的吗?发生什么了。”蒋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却只想安抚好她。

    芮阳稍微推开蒋珑,看着他的眼睛。

    “我有抑郁症,所有的事情我都觉得好难。我有病,我就是一个精神病。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死。我每天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在干什么。我想把自己杀了。就不用再痛苦了。”她越说越激动,抱住脑袋,开始撞墙。

    蒋珑忙一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却看到袖口滑落后暴露出的数十条血痕,心里一阵强烈的恐惧,才明白这不是开玩笑的。

    “呵呵,我想过很多方式……”

    蒋珑又怕又慌,身前这个认识了十多年的人他从未认识过。他紧紧抱住她,揽着她的头,似乎这样她和他自己都不会在乱想。

    “你不要这么说?你那么坚强,那么聪明。为什么要这样?”

    “我过不去。过不去了。难受,我真的难受。”

    芮阳挣扎,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你难受什么呢?不是都好好的吗?你已经比那么多人好了,你对我都那么嚣张,多少人要仰望着你啊。”蒋珑试图走心的劝解,还将自己举成了例子,想要让芮阳知道,她应该是活得多么漂亮、得意的一个人。“没什么过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么多坎你都过来了。有什么过不去的,有什么好抑郁的呢?”

    “那么多坎,我一个也没过去啊。”

    这好在是芮阳已经平静克制之后演的一场戏,不然可要被蒋珑的安慰逼上死路。

    一阵闹腾过后,她顺着他的安抚,温顺起来。蒋珑也渐渐放了心,扶住芮阳坐好为她擦脸梳头。

    虽然风浪已过,他还是不敢相信先前所见的一切,看着手下芮阳的脸逐渐恢复往常的样子,有人气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蒋珑打心里相信这才是芮阳,刚才那个人不是。就算长得再像,也就是皮囊相似,她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呢,怎么会那个样子。

    他抱住芮阳,语带撒娇。

    “芮阳……”

    接下来要说什么,蒋珑却不知道了,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手搭在芮阳的肩上,看着她。

    芮阳苦笑,抬手扶着他的脸。

    “我三天两头就这样,你不怕吗?”

    蒋珑心惊,斜眼瞟到芮阳手臂上的抓痕。虽然清理过了,上面凹凸的痕迹,苍白翻卷起的皮肉,一丝不假。心里有些犹豫,他有些怕刚才的经历,心疼、心碎、心慌,惊吓、恐惧、胆战心惊,如同自己也在黑水里游了一遭,好不容易才摆脱怪兽上岸。

    “不怕。”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又在芮阳的脸上看了一会,才笃定的开口,“我怕什么,又不是我难受,我想死。我不让你死就好了。”

    好像任何答案都不是芮阳想要的答案,她咧嘴微笑,目光不知看向何方。

    “没事。”

    ——————

    收拾完已经快十一点了,蒋珑精疲力竭,期间手机响了十多次,吵得他心烦,干脆关了扔在餐厅里。他打了牛油果奶昔,芮阳不肯吃,好不容易哄了她喝了些加了蜂蜜的温水,就将人抱到卧室。

    芮阳蹙着眉,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小声嘟哝。

    “我睡不着。”

    “怎么了?”蒋珑关心的问。

    “我本来就一直失眠啊。”她低头委屈。

    “我陪你。”

    蒋珑实在是累了,虽然还扶着芮阳的手臂劝她睡觉,自己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你把我药拿给我。”

    “什么药?”

    “安眠药。”

    “别吃。”蒋珑撑起精神,睡不着而已,又不是什么事,反而是吃药把事情显得那么严重。

    “没事。”

    “别吃。”蒋珑坚持。

    “真的,我吃了药才能睡着。不然又要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又是一夜。”

    “是?”蒋珑有些动摇了,“你不能老是吃药。”

    “我就是有的时候要吃,不然……”

    蒋珑心里怕着她又出现异常的情况,伸手制止芮阳再说下去。“在哪?”

    “酒柜,第二个抽屉里。”

    “你还把它和酒放在一起?就不怕一起吃了?”

    “怎么会。”

    “芮阳?”刚要去拿药的蒋珑转过身来提醒,他讨厌这种不怕死的口气。

    芮阳忙摆手。

    “这是处方药。”

    “这样就好。”

    蒋珑一副长辈的样子,插着腰拿来了药和水。见芮阳拿过那个透明的塑料袋子,将里面的药片全倒在手里,连忙阻拦。

    “哎,你干什么?”

    “吃药啊。”芮阳看着蒋珑的表情像是在看个傻子。

    “这么多。”他偷去其中四颗。

    “我吃的少了不管用。”

    “那别吃了。”

    “我睡不着。”芮阳勾住蒋珑的手臂将身体软趴趴的依在他身上,张着眼睛委屈,就好像受他欺负了一样。

    “那少吃点。”蒋珑还了她两颗。

    “那两颗你吃吗?”

    “哈?”蒋珑没反应过来,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吃药了。

    芮阳哼哼唧唧的,像根藤蔓缠上他的身子。她抿唇抬眼,楚楚可怜,“那都还我。”

    蒋珑内心失措,觉得眼前人不大对劲,可怜是可怜,但那眼球下总好像提溜着些狡黠和挑衅。

    “不还你的话?”他心里有些慌,“你是真的想让我吃吗?”

    他试探地,又还要煞有其事的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蒋珑话才说完,芮阳就已泪眼朦朦。她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浮出一抹笑,把药放到嘴里,又拿起了水杯。

    蒋珑多少也要给自己挽回几分信任了,把心一横抬手也将那两颗药拍进嘴里。

    猝不及防,向他迎来的是芮阳柔软的唇,他把眼一闭,此刻就算这个女人给他喂的是毒药,他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