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之人所奉献的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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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来电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可它本来寻常无比。

    “泰美乐”的拍摄平淡的进入第三期。一个没什么新意的旅游节目,也没有什么讨论和爆点,冯周洲作为主持人在首期还未拍摄完成时就已丧失激情。

    当然这不是怠工,他最不想让人误解的就是自己对这份工作的喜爱和努力。但它确实太普通了,甚至还不如一个素人的微视频,穿着旧麻袋,尽是一些安稳、落于形式的自喜。

    在摄影师单独拍摄的时候,冯周洲翻阅脚本用意念在做标注。手机正好在这个间隙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陌生的号码,却是86开头。

    心脏在瞬间剧烈颤动,呼吸变得有些迟疑,正如同他的手指动作。

    他有预感,一种令他兴奋,又担惊受怕的不安。

    “喂,你好。”

    冯周洲接通电话。

    无声。

    “喂?”

    无声。

    “喂喂。”

    电话那头长久的寂静就像月光里哑掉的夜莺。

    在沉默中等待的时间漫长,贴近耳朵的手机就像海螺,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也能听清。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环顾四周,冯周洲有片刻恍惚,他在确认自己身处何地。

    过了几分钟,电话再次响起。冯周洲心里有了些底,动作迅速,接通电话的同时不自禁讲出了许久没用的方言。

    “喂,你是谁?”

    是低沉的女声。“请问是冯周洲吗?”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冯周洲先是发蒙,又是后怕,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对方接着说道。

    “我是芮阳。”

    冯周洲不确定自己心里有没有做过这个准备,但当某种冲击来到眼前时,就算带上中世纪的厚重铠甲也无济于事。

    仿佛地底两万米的十级地震,他的内心处于熔岩中心,而人却清醒的浮于高空。沉默着,无法将灵魂和身体合在一起。

    大概十几秒,对方打破沉默。“听到我的名字也不要挂我电话啊。我知道你不想理我的。”

    “你说什么?”

    冯周洲连惨白的辩解都无法开口。

    又是漫长的几十秒,对方才开口。“你说什么?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嗯。”

    可能是犹豫太过于明显,电话那头关心的反问。“你在工作吗?”

    “嗯。”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那我先挂了。”

    “那……不用。”

    冯周洲并不想结束这通电话。

    “你都不和我讲话。”

    “没有。”

    “……”

    “……”

    “我现在在机场,要去曼谷。”

    “嗯。”

    “所以……”脑子突然醒了过来,冯周洲快速发问,“你在什么机场?”

    “白云。怎么担心我骗你?”

    “唔,没有。”

    可是冯周洲不得不承认,在对方说出白云之前,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又是一句谎话。

    他长时间的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也没做声。过了大概两三分钟。

    “你忙吧,我挂了。”

    “不用。”冯周洲脱口而出,却又不知道该讲什么。用字刚落就沉默了。

    电话那头似乎叹了一口气,重新发问。“不要一直不讲话啊?”

    “没有。”

    “嗯,你真有那么恨我吗?”

    “什么?”

    “我说你真有那么恨我吗?”

    冯周洲心里某个点被搔到了,但又觉得冤枉。他口气强硬地。“怎么可能。没有!我不会这样做的。”

    “我听人说的。”

    “什么人?”

    “你的好朋友。她说是你亲口说的。”

    “那么你亲耳听我说过吗?如果你非要问我,我没有回避任何人。你有问题的话去问别人。”冯周洲反驳。

    “没有。你都不理我。你表现的态度是这样的。”

    再次沉默。

    冯周洲拎起话头,“有吗?不可能。我和你有十年没见了吧?没必要。我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特殊对待的。”

    “嗯。所以我找你的微信号也不给。”

    “不是一回事。只是有的人不好,我不想让她来打扰我,一般朋友的话,我不会那样做的。”

    “嗯。”

    “我从来不会讨厌任何人,不会对朋友不理不睬。我不是那种人。我的性格不是会对某某,A、B、C、D去讨厌的人。我觉得我犯不着去恨谁,讨厌谁。”

    “嗯。”

    “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我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们。”

    冯周洲话越说越多,情绪有些激动,一颗带着黑烟的火苗在他胸口东燎一下西燎一下,火没多大却闷了不少浓烟,难受的厉害。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被他压下去了,连续的嗯声,之后就再没开口。

    良久,对方小声的,语气平淡。

    “我和你十多年的朋友?”

    “我和你说了,我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特殊,不会为了谁,为了ABCD怎么样。只要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不理你,对你不理不睬,对你讨厌。甚至是恨你……”

    冯周洲有些暴躁的,翻来覆去的重复他的“ABCD论”。

    对方没再说话,感受到冯周洲终于没什么想说的意思了,才开口。

    “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说完,电话被挂断。

    冯周洲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缓不过来。

    十五分钟的通话,他足足沉默了大半的时间,刚才说了什么,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清楚,只是想自保。对,他唯一的念头只是自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冷晕和战栗。

    泰国的太阳很烈,烈得晃眼,犹如冷库里的强烈白光,汗水从鬓角淋下。

    她回来了。

    犹如夜间的毒蛇,冰冷的滑行,寻找猎物。还好自己已逃到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