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块不存在的名石
洪金大叫道:“我们是官兵,你们想谋反吗?”
邵成章冷笑道:“你们既知你们是官兵,为何一路上多次对皇长孙不敬!”
“我们什么时候不敬的?”
“好,我来说说。”
邵成章一一道来,一路上这十个家伙最少冒犯了赵谌二十多次。
赵谌走了过来:“出发前,某就多次对你们说了,某研发的那些火器事关重大,故向大父索要了十名禁兵。也因为它们无比重要,大父不但宽恕了某卖画之罪,又赐了五千缗钱帛。”
“此行是要吃点辛苦,然而朝廷为了养你们,每年花费几千万缗钱帛,到了用你们的时候,又不是让你们上战场作战,有何抱怨!”
“临行前,娘娘刻意赐了你们五百缗钱帛赏赐,又承诺回来后再给一千缗钱帛。”
“父亲大人身为太子,如今还穿着粗麻衣服呢。娘娘身为太子妃,除了嫁妆外,平时都不敢置办一件像样的首饰!”
“你们是怎么做的,良心被狗吃掉了?”
洪金瞪大眼睛,想辨,却不知从哪辨起。
说东宫有钱,看到了么?没有。相反,东宫俭朴,天下闻名。
或者说你父亲在郓王打压下,地位不保,所以我们不敬重你,这话,能说出口么?
“带走。”
鹿大壮等人将十人押到鹿狗家,赵谌又说道:“鹿寨主,派人将他们看好了,若是逃离一步,格杀勿论。平时若是反抗,或者有其他不好的举动,格杀勿论。”
两个格杀勿论,差点将这十个家伙吓尿了。
鹿家寨的山民脸上也升起一丝凝重之色,这就是皇长孙哪,那怕是官兵,说杀就杀。
自己以前……有的人哆嗦起来。
现在还好了,特别是赵谌刚来的时候,那才叫怠慢。
十个大头兵送进了鹿狗家。
如果不考虑搜集山货,寨子里有的是闲人,鹿大壮安排了二十名丁,让他们带着弓刀,轮流看守。
赵谌沉声说:“我的身份,你们知道了,但不要说出去,山里研发的物事,也不能说出去。”
不提赵谌的身份,对赵谌本人,这些山民还是很感谢的,一个个再三保证。
吴明却是皱眉吐了一口气。
本来不是这么安排的,十个禁兵来了,研发的场所在山谷里面,随便寻一个借口,在山谷口两边搭建两个哨楼,里面的哨楼不让十人看了,得安排鹿家寨的人。外面的哨楼就是用来安排十个禁兵的,外边就是鹿家寨。
让他们放哨守卫是假的,等于是变相地软禁。
然后叮嘱他们不得泄漏赵谌的身份,还是要说出来的,但会在临离开前说。
现在没办法了,直接将十个禁兵软囚起来,是官兵哪,只好提前透露赵谌身份,不然谁敢抓禁兵。
虽然山民再三保证,知道的人太多了,人多嘴杂。
鹿家寨环境封闭,终不是桃花源,与外界还是有往来的。
指不准那天赵谌的身份就提前传出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我们回去休息吧。”赵谌说。
几人来到鹿大壮家隔壁一栋房子……未来大隗山之前,赵谌就考虑到房子的问题。
不仅他住的房子,几个工匠也要安排临时住房,还有仓储、土窑。进了大隗山,第一件事就是研发火药,以及盖房子,不过仓储和几名工匠的房宅放在南边的小山谷了。
一排四间木板房以及一间小厨房,原先是一人一间,现在来了八个人,显然不能这样安排了。
鹿大壮过来想安排几人到其他人家住宿,被赵谌婉绝了。
鹿大壮想了想,一个是皇长孙,三个都是皇长孙身边的人,无论自己怎么安排,都是委屈,于是闷声说道:“明天再盖几间房宅。”
“行。”
随后他让四名宫女住进原先吴罗的房间,吴明、罗胜、邵成章铺地铺。
四个宫女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后过来帮忙。
许金五好奇地问:“小殿下,你以前住的就是这里?”
虽说东宫朴素,再朴素比这里条件也要好得多。
“是啊。”
房子盖好后还好一点,才来的时候住的是帐篷。但宁愿住帐篷,自己做饭,赵谌也不愿意去山民家留宿。
卫生情况太恶劣了,不用多,只要住一晚上,保证身上爬满了跳蚤、虱子。
吃的也差,大多数就是黑暗料理。
刚才十个大头兵抱怨也不是没原因的,实际他们吃的伙食还好了,多少仿照了一些吴明、罗胜的烹饪技术,用了一些上次赵谌他们留下来的佐料。
轮到他们自己家的饭菜,不要说十个大头兵,就是四个宫女、邵成章,多半也难以下咽。
“哎呀,小殿下,你得吃了多少苦啊,”朱彩娥说。
“还好吧,以前不算吃苦,每次来呆的时间都不长。接下来是真的会吃苦,天冷了,这里会更冷,呆的时间也更长。”
夏天来还是不错的,平均气温能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小殿下,你不怕吃苦,我们也不怕吃苦,”李月嫦说。
确实会吃一些辛苦,可以前一直呆在东宫,等于关在东宫了,这次出来,几个小姑娘心里还是蛮开心的,那怕在惠民河、潩水漂了好几天,也没有感到厌倦。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
山风呼啸,四间房子虽是木板房,所有缝隙都用石膏堵得死死的,丝风不透。
邵成章躺在地铺上睡不着,低声问:“罗胜,洪金十人也算是魁梧汉子,怎能轻易拿下?”
鹿家寨许多山民因为营养不良,面黄饥瘦,不提身高,仅论块头,两边也有明显的差距。
身大力不亏呢?
回想着刚才的一幕,让邵成章都对宋朝挑选兵源的标准产生了怀疑。
“邵内侍,不要多想了,即便块头大,不锻炼,养了一身肥膘,又能有多少力气?”
说一个笑话,宋朝名将张守约让部下捉知了……气的。
邵成章继续回想。
一路上洪金咄咄逼人,但是刚才,被那个叫鹿小草,才开始邵成章以为叫鹿小枣或鹿小早,询问后,人家就叫小草。
还有其他古怪的名字,鹿二手,鹿卵石,鹿好命,鹿大锹……反正这个寨子取名字真的很随意。
鹿小草名小草,块头也确实小,足足比洪金矮了大半尺,就是这么一个小块头,一推,就将洪金推倒在地。
蒋道轨最是桀骜不驯,但鹿二壮仅打了一拳,就趴在地上起不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问:“小殿下,不止是训练的问题吧。”
“朝廷将禁兵豢养在各个重要的城市,这些城市大,物价高,故朝廷发放了许多薪酬,却不能养家糊口,加上上司的克扣,有的禁兵妻子不得不出去做妓。许多禁兵平时也不是训练,而是出去想办法赚钱。”
“确实不止是训练,大城市里的人见多识广,见得多想的多。然而士兵到了战场,瞬间决生死,想得多,哪能打好仗?”
“太祖太宗真宗时多用武将担任枢密使,随着韩琦一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堵住了所有武将晋升的空间,故狄青在一片反诬声中气愤而死,王韶还是一名进士呢,也未落得好名声,郭逵则完全是吴充的傀儡。”
“不但是将,兵的地位更差,我朝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好汉不当兵这句话。”
“大多数禁兵精、神、气全部丢掉了。”
“一个人没有了精神气,上哪儿都让人看不起,不变成这副模样才怪。”
基本上将主要原因说出来了,可是邵章成不敢再问下去,因为涉及到了“祖宗家法”。
赵谌也想着祖宗家法。
老朱是不会善待士大夫的,一杀一大群。
但是这些文人真的厉害,经过他们的种种扭曲,秘书性质的内阁变成了真首辅,勇悍的勋贵子弟全蜕变成了纨绔子弟,晚明时武将的地位比宋朝还要低。且看鼎鼎大名的戚继光写信给张居正,居然以门下小狗自居。虽然戚继光离不开张居正的支持,可是戚继光何尝不是成就了张居正。
张居正不会侮辱戚继光,这恰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其实宋太祖宋太宗只是想节制武将的权利,没有傻到废掉自己一条腿的地步。
且看两人杀掉了多少士大夫,仅是史书里的记载,就有好几十人。
即便平庸的宋真宗还杀掉了好几个士大夫。
整是宋仁宗惯的。
这些无耻的文人以后还搞出了一个“艺祖有约,藏于太庙,誓不诛大臣,言有违者不祥。”
接着又演变成了勒石三戒。
七月末,赵谌从大隗山回来,跑到太庙里生生找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出这块石头。
但是想将这些观念扭转过来太难了。
想着想着,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其他两个寨子担货归来了。
即便人多,没有一夜功夫,外面的货物运不进来。
赵谌却躺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