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底牌
“吾画的是暮景?”
“不能有暮景啊,大父,然而无留白处了。”赵谌装嫩地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不但没有空白的地方了,本来好好的一幅花鸟画,让他这乱七八糟地留下三首诗词,这幅画也等于报废了。但赵谌明显地听了出来,自己这个便宜祖父语气已经软了下去。
“大父啊,”赵谌拉起赵佶的手。
“诗词不重要,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社稷。童太傅首倡海上之盟,用心是好的,但在这种心态下,就不会相信前线的警讯,因此孙儿要大父派使询问北地其他大臣,如詹太守,蔡太守。”
“坊井之言,如何信之?”
“大父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南唐灭亡,张洎成了我朝宰相,再看李后主,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带着小周后哀叹了。金国本部是未开化的生女真人,性格更凶蛮,就算孙儿说的不对,万一南下呢?我朝又不防备,以金军的战斗力,很快就会兵临开封城下。到时候大臣们可以投降金人,照样做官,我们一家子下场却会比李后主更惨。大父啊,就是孙儿说的不对,也不可不防啊。”
赵佶又不是真傻,只是与赵桓一样,沾到了军政要务,就没有了主见。
关键朝堂上几乎全是一群酒囊饭袋,局面才迅速恶化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佶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又想起来一件事,喝问道:“你为何将朕的两幅画唱卖?”
这也是真的,赵谌献球后,赵佶开心地夸道,汝真乃朕的好圣孙。
赵谌乘机索要了赵佶的两幅画,然后拿到市面上,召集数名来京的南方有钱商贾,将它们拍卖了。
它们终是赵佶的画,说句不好听的,赠送给大臣后,大臣必须将它们放在家里面供着。
赵谌虽是皇孙,也不能将它们当成一件商品拍卖出去,这置赵佶于何地?
“皇城司啊。”
不过这个,赵谌更不怕了。
况且他手上有一样重要的底牌。
他说道:“孙儿回东宫,拿一样东西给大父看看,就知道孙儿为何这么做了。”
可能是这三首诗词的作用,赵佶并没有太着恼,说:“行。”
赵佶是在艮岳召见赵谌的,艮岳就在皇宫东北边,两相隔的不太远。
半个来时辰后赵谌拿来一个小箱子,将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样东西,两个大鞭炮。
纸包的鞭炮直到南宋才出现,随即就出现了烟花。北宋还没有出现,赵佶看着它们问:“此乃何物事?”
赵谌未说鞭炮,而是说火药。
“大父,黄色的包住是我朝现有的火药。”
说完,用香将引信点燃。
现在火药配方极不标准,威力有限,虽然炸了,只是一声闷响,威力不大。
赵谌又将赵佶拉到外面,将另一个大鞭炮引信点燃,眨眼之间,便听到一声巨响,纸屑被炸得纷纷扬扬,地面上留下一个若大的炸痕。
“大父,这就是孙儿捣鼓的新火药。”
赵谌就是用它们来说服赵桓夫妇的,只不过那个鞭炮比较小,响声不太大。重阳宴后,赵谌知道他的三叔和同党随时会对自己或自家发难,刻意制造了一个大鞭炮回来。
这个鞭炮不但用了标准的黑火药配方,还加了一些糖霜,滴了一些蛋清(颗粒化),威力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爆炸声震得赵佶耳朵嗡嗡作响,也惊动了守卫的禁兵,一队官兵慌慌忙忙地跑过来。
“圣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是朕孙儿献了一样物事,你们下去吧。”
这队禁兵带着疑惑退了下去。
“为何两者区别如此之大?”
“今年四月,孙儿出去玩耍,遇到了一个道士,自号为终南山闲野真人。”
终南山,道士,真人……赵佶一下子来了兴趣。
“闲野真人拦住了孙儿,向孙儿献了一副新的火药配方,说它威力巨大。孙儿不知真假,于是试验,没料到闲野真人写的配方有不少错谬之处,未试验成功。孙儿不甘心,况且人家以真人自居,没必要诓骗孙儿,可是试验需要不少钱帛,孙儿又不知能不能成功,不敢向大父禀明,不得已之下,孙儿将大父两幅画卖掉了。”
这话,赵佶真相信。
现在宋朝的火药配方不但不标准,而且非常乱,能有十几种材料。
还有一个薪酬问题。
宋朝的官制看上去有点乱,但搞懂了也就不乱了。比如政和八年,赵楷封为太傅、荆南宁江军节度使、江陵牧、兼夔州牧、兼神霄玉清万寿宫使、提举皇城等司、郓王、食邑一万四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六百户。
其中提举皇城司是差遣官,又叫职事官,前面会带上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样。这是真正的实权官,但与薪酬无关。
后面的是爵位,有爵位会带有食邑、食实封多少户的尾缀。食邑是虚的,食实封是“半虚半实”,不会真的封这么户为某人财产,而是一户实封朝廷一月给二十五文补贴。赵楷食实封四千六百户,一个月可得十万九千文钱。
除了爵位的补贴外,还有一个职官,又叫寄禄官,就是那个“太傅、荆南宁江军节度使、江陵牧、兼夔州牧、兼神霄玉清万寿宫使”,这些都是虚官,然而全是拿工资的官职。
放在赵楷这里,那就厉害了,七七八八折加起来一年能得三四万缗钱。
赵谌原来也不差,“检校少保、常德军节度使”,因为王黼的谗言,变成了高州防御使,加上东宫失宠,七扣八扣之下,薪酬少的可怜。
后面还有一个崇国公未拿掉,食邑仅有五千户,食实封只有五百户,一个月只有十来缗钱补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谌试验,可不是鞭炮,威力再大的鞭炮也打不败金军。
并且赵楷管着皇城司,只好去了大隗山试验,这些试验所需不菲,无奈之下,只好向赵佶讨要了两幅画,将它们拍卖。
就是这样,钱帛仍不足,后来赵谌说服了父母亲,赵桓又挤出一些钱帛,才维持了花费。
“你试制成功了,为何不向吾禀报?”
“大父,有药还不行哪,得有器。对了,大父,能否再给孙儿几千缗钱?”
“交给火药作吧。”
“大父,不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是火药作官吏工匠用心,又何轮到孙儿发明威力更大的火药?”
这话对也不对,到了南宋,宋朝已经发明了一些原始落后的火炮,还有水雷。
不过朝廷确实不太重视,不重视原因有很多,主要还是火药配方不标准,威力不足。
工匠也没有用心,否则火药进程会更快。
“是闲野真人想出来的。”
“不管是真人,还是孙儿,与火药作无关吧。”
似乎是事实,赵佶愣了一会说:“也罢,我等会让人送五千缗钱给你。”
“谢过大父,大父万岁万万岁。”
“别阿谀我,”赵佶又看了一眼被糟蹋的画说:“回去练练字,这个字写的真丑,一点也不像我的孙孙。”
“大父啊,我大宋哪家九岁男儿能在短时间内作出如此诗词,这正好证明孙儿是大父的亲孙孙。”
“还男儿呢,滚,”赵佶哭笑不得地踹了赵谌一脚,说道。
“孙儿这就滚,不过请大父放心,不出半年,孙儿必交出数样威力大的新式火器,以壮我大宋军威。”
赵谌回到东宫。
赵桓担心地问:“你拿了鞭炮,父皇召你何事?”
赵谌将经过说了一遍。
“你居然写信给张孝纯?”赵桓未等赵谌说完,就开始喝问道。
作为太子唯一的儿子,与“外臣”往来,不要说赵佶了,换谁做君王,都会不喜。
“谌儿,你也太胡来了,”朱琏也说道。
“不是啊,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且听儿臣将话说完。”
赵谌说完经过:“大父并没有生气啊,儿臣之所以这么做,是未来义胜军必叛,不但义胜军,常胜军也必叛。”
放在宋金关系上,以前完颜宗望是一个“鸽派”,现在只能算是“半鸽半鹰”,他南下的目标仅是燕山府等山前地区。但在郭药师再三蛊惑下,完颜宗望终于改变了计划,率军扬长南下,直扑京师。
京师比太原城还要重要,各路宋军只好援救京城,结果导致河东局势迅速恶化。
郭药师自以为得功,然后金人仔细地分析了这个家伙,身为辽臣,却干掉了辽国的骁将萧干,身为宋臣,几乎以一己之力催毁了北宋,我的乖乖,这样的噬主大佬,我们能用好么?
“儿,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朱琏差一点叫起来。
“是啊,国事为重,故儿臣不得不写信点醒张孝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