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泽从自己身后走过落座，克劳德缓缓地收回一直投射在殷月礼身上的视线：

    “你对她做了什么？”

    说完，他细细地打量着白泽的脸，确定他并没有使用潮汐赤瞳之后才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再闹出一个人命。

    “她以为自己有般若灵魂就能为所欲为？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即便无色灵魂的确很强，但如果被其他颜色的灵魂着色过多，也是会被反噬的。”

    目送着殷月礼被医疗小组的人抬下去，等大门再次被缓缓关上，确定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汇聚到擂台上的时候，他才张口问：

    “你对自己未来的新身体满意么？”

    静静地看着擂台上再次被两个陌生的身影占据，白泽良久都没有说话，等到克劳德都已经失去兴趣，转头看着新一轮能量在擂台上来回拼杀的时候，白泽才缓缓张口：

    “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太多了！”

    西野寺美诗看着殷月礼被抬出去，连忙给跟了过去，将女孩儿放在床上之后喂下了一粒绿色的药丸，就没有人再管她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房间里没人之后，西野寺美诗悄悄溜进去，站在殷月礼身边，她伸手试了试女孩儿的鼻息：

    “你帮了我，可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掉啊。”

    拉开方才殷月礼一直挣扎着要砍掉的胳膊，西野寺美诗将它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外伤之后，她紧紧皱着眉头：

    “是出现幻觉了？可是白泽部长的能力不是我们能揣测的，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不可能。”

    叹了口气，将殷月礼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西野寺美诗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倒是像个陪护一样。

    一帘之隔，躺在里面床上的安然莉微微睁开眼睛，她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双手紧握成拳，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那个空降兵，和西野寺美诗居然是一伙的？

    还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呢！

    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等殷月礼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亮堂堂的，转头西野寺美诗还在旁边坐着，只不过已经睡着了，这倒是让她很是意外：

    “你这么在这儿？”

    “嗯？你醒了？”睡眼惺忪，她娇俏地打了个哈欠，“我来陪你。看你情况好像很糟糕，有点儿担心你。”

    不得不说，西野寺美诗的这句话可以说是殷月礼迄今为止听到最感人的话了。

    莫名感觉鼻子有些酸，殷月礼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一个人的善意。

    她盯着这个身份活了这么久，最后一次感受到被爱还是她没有去缅北，没有丢腰子的时候。

    一张口感觉喉咙像是被柠檬给堵住了，她清了清嗓子之后问道：“现在几点了？”

    “现在快五点了。”

    殷月礼记得最后一班回秽土的车子大概是五点半左右的时间。

    她连忙起身穿鞋，还顺带问了一句：“你要回秽土么？”

    “回秽土？”

    显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西野寺美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殷月礼是什么意思了，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我是出生在净土的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以不会去那种污秽之地。你……生活在秽土一定很痛苦吧！加油，我相信通过你的努力，也一定能够很快在秽土定居的！”

    “……”

    正在系鞋带的手顿住了，老实说，殷月礼知道净土的一部分人因为没有保留秽土的记忆，对那里或多或少肯定是有非议，却没想到净土的洗脑工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怔怔地看着女孩儿，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西野寺美诗却会错意，将殷月礼表情中的不解和失望看成了羡慕和不甘心：

    “虽然人类定居净土的条件很苛刻，不过你既然已经来到了反人类安保部，相信很快就能取得这个资格的！”

    可是……

    一句话憋在胸口，殷月礼觉得不吐不快，可说出去之后又担心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秽土，并不是污秽之地。

    那里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有自由和平等，有爱和被爱，没有战争，没有清洗计划，人类也不会被当做食物，相反，我们甚至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有太多太多想要告诉西野寺美诗的事情，但最终，殷月礼只是舔了舔唇，而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谢谢。”

    一阵微风吹过，两张床之间的帘子被吹了起来，殷月礼闻声望去，只看到隔壁床凌乱的铺面，却没有看到里面的人：

    “旁边睡的是谁？”

    西野寺美诗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我也睡着了，没有注意到有人出去或是进来。”

    “那我先走了。”

    殷月礼将手放在口袋里，那里，还装着自己扎进白泽身体里的针筒。

    这次，刚坐上“宝宝巴士”，殷月礼很快就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

    她甚至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她急需一个拥抱来充充电。

    面对净土，面对训练学院，面对安然莉和白泽，她实在是太疲惫了！

    “小姐？小姐？到站了，你该下车了！”

    “嗯？”车子已经到了秽土，但殷月礼还在睡梦中，还是被前排的乘客叫了一声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谢谢。”

    下时候踉跄了一下，殷月礼感觉自己快要摔倒时，一个人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胳膊肘：“你没事儿吧？”

    回过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简明。

    张开嘴，殷月礼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以季薇拉的身份和他说话还是以自己的身份和她说话，被男人扶着下了车之后才连连道谢：

    “谢谢你。”

    简明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感慨道：

    “世界真是小，没想到你是薇拉的朋友，而我们又是同一个公司的人。”

    都坐着公司的大巴，殷月礼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你住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当说出这么一句，简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儿太自来熟了，“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看着你脸色很不好，再加上，你又是薇拉的朋友，我的确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送回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殷月礼现在句住在季薇拉的家里，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还是不要让简明知道了。

    “你是要问薇拉的事情么？”

    看着对方点了点头，殷月礼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打量着周围之后指着不远处的茶楼说道：

    “那就去坐坐？关于薇拉……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殷月礼想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她如果想要为叶伊帆报仇，不，现在可能都扯不到这个地步了，因为有喻秦的出现，现在她想要活下去都岌岌可危！

    她不能再这样只是扮演季薇拉，她必须成为季薇拉！

    茶楼倒是个安静的地方，服务员为两人摆好茶点之后，刚将包厢的门关上，殷月礼句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要开空调么？”

    “好。”

    “滴——”

    简明：Σ(°△°|||)︴

    还以为殷月礼是觉得热呢，想要开冷风，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开的是暖风！

    端着热茶的手顿了顿，简明感觉还没有开始这场谈话，自己就已经出汗了。

    “你和薇拉……认识多久了？”

    “嗯？”正在脱外套，简明就听到了殷月礼的问话，他思考了一下说，“六年了，我们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

    六年……

    女生似乎总是很容易变得感性，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殷月礼想到了和自己相识两年的男友把自己卖到缅北的场景，也想象到了当季薇拉来到净土，见到那个油盐不进的简明时心中的苦楚。

    “时间还挺长的，你们谈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婚？”

    “结婚？”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一样，简明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薇拉是一个很注重事业的人，你应该知道的，所以她不想那么早结婚。而且之前她也经常出差，我们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所以……”

    “出……差？”

    殷月礼微微皱眉，她的脑子向来反应都很快，这也可能就是自己选择在数学系从本科到直博的原因再加上女性的第六感，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也的确是在她出差的时候见到的，现在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干了，还是……又出差了？”

    殷月礼暗戳戳地将“去净土”偷换为“出差”的概念，就像是在一些数学试卷中，在不需要写步骤的填空题里直接给x和y赋值一样。

    “老实说，从一开始我其实是很喜欢薇拉那种坦率又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态度，她让我感觉就好像……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她对一切都很有兴趣，而且愿意和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大学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可是……当她上班之后好像一切就变了，她……变得不那么爱说话，而且和我也不那么亲昵了，就好像……工作占据了她生命中的一切。看她每天工作的那个劲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拯救全人类！”

    果然！

    殷月礼微微向后倾身，她舔着唇，内心激起千层浪。

    为了掩饰内心的波澜，她连喝了四五杯水。

    “我再叫服务员来加壶水？”

    “好。”

    简明看着她好像是渴坏了，叫来服务员之后还嘱咐道：“请把空调关一下，谢谢，把我朋友都给热渴了。”

    静静盯着简明的侧颜，殷月礼的手开始忍不住颤抖，她想要将事情说穿，但又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季薇拉，她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个净土土著居民！

    她很有可能是现在净土认识了那里的简明，而后因为喜欢净土的简明才来偷偷来到秽土找这个简明的！

    之后，接触到了整个人类的贩卖交易链条，对人类产生了同情，才开始了她双面间谍的生活！

    季薇拉在殷月礼心中的形象一下就高大了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杀掉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厉害的人！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没事！”

    慌乱地低下头，殷月礼平复了半天心绪，她想说的太多，想问的也太多，但最终，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表，而后拿出手机：

    “可以加一下你微信么，这顿饭的前我晚点儿转给你。我……要回家喂狗了。”

    “没事，我请客。”

    急匆匆离开这里，殷月礼逃也似的来到了家中，一打开门，小金毛趴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

    “何灵！”

    给了它一个大逼斗，殷月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在盯着人形的何灵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话憋了回去——

    我总不能说，帮我调取一下我自己的资料吧？

    这也太可疑了。

    “怎么了，主人？”

    “没……没什么，你睡吧。”

    “好的。”

    要不怎么说小狗拯救地球呢，何灵倒是个好脾气，立刻躺在床上又沉沉地睡去了——

    殷月礼看了看手机上一个月快要一万的电费，叹了口气。

    秽土的电压太低，每次充电对于何灵来说相当于长时间低电流通过，对于何灵本身的损耗也是很大的，索性他现在就长期处于睡眠状态，倒是稍微好一些。

    “何灵，明天我要去一趟外地，等我回来了，带你去净土充电。”

    “汪！”

    通过今天与简明的对话，殷月礼算是知道为什么季薇拉在秽土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或者家人，这样一切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第二天早早坐上回家的动车，殷月礼打算每个月即便不能真正和家人相见，也要去看看他们，毕竟自己总是身处险境，不确定什么时候就见不到他们了。

    低低的鸭舌帽遮住了女人的大半张脸，当她再次来到单元门前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让殷月礼一时间有些恍惚——

    那是谁？

    看上去好眼熟。

    是……

    安然莉和喻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