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天，天气冷的仿佛要把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山里积着厚厚的雪，四条腿的活物都躲了起来过冬，村里剩下的粮食也只够自己紧巴巴的熬过那个冬天。偏偏这时候村口来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伤的很重，在雪地里踩出了一串带血的脚印，一路从山的那一边延申到赵家村的村口。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人烟，他再也坚持不住，就这样倒在了雪地里。

    也不知道在躺了多久，男人是被半夜憋的实在受不住，出门撒尿的村民发现的。

    发现他的村民当时被吓了一大跳，据后来那人自己的话说，当时是把尿都给吓了回去，所以才会一声鬼嚎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给吼醒了。

    然后才陆陆续续有其他村民披着大衣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发现原来雪地里躺了个血人。

    当时大家都觉得这人活不了了，提议在村外挖个坑把他埋了，也算入土为安。

    赵山川的母亲心肠软，觉得山里人活的都不容易，只要有口气在就应该试着救一救。于是就让赵山川把男人抗回了家。

    当天夜里，赵山川遵照母亲的要求连夜用清水给男人擦干净了伤口，又把从山里采的草药碾碎敷上。

    在深山里，这也就是他们能为那受了重伤的男人所做的一切，剩下的就得看命了。

    或许是男人真的命大，第二天一早他居然奇迹般的醒了，后来便顺理成章的在赵山川母子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康复了过来。

    男人在他们家里度过了整个冬天，当然他也没有白住。伤好一些后白天带着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赵山川出去打猎，在大雪封山的时节却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晚上教赵山川识字，还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在交谈中得知，原来男人也姓赵，叫做赵海州。住在比这里更北的北边，是穿过那茫茫的十万大山过来的。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赵山川和自己的母亲都被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附近所有的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去北边的山里狩猎，因为传说那边的山里头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曾经也有胆子大的人不信，带着弓箭过去，但去了的人从来没有再回来过。

    在赵海州的故事里，年幼的赵山川知道了十万大山里住着的怪物叫做妖兽，都是开了灵智的野物，他们吞吐日精月华，凝练内丹。

    一些强大的妖兽甚至可以化形为人。赵海州就是在穿越十万大山时被那些妖兽打伤的。

    十二岁的赵山川觉得赵海州一定是神仙，不然怎么能从吃人的妖兽嘴里活下来，便一直缠着要赵海州收他为徒。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早春的阳光融化了去年的冬雪，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临别前，赵海州留下了一本名叫《养气论》的书，并对赵山川说：“你叫山川，我叫海州，山很大，海也很大，而这个世界更大。我们都应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等你学会了这本书上的东西就可以算作是神仙了，那时候你也就该走出这片大山了。”

    从那以后，一有时间赵山川就会拿着那本《养气论》翻过来复过去的看。字他都认识，可最开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有一个闷热的夏日夜晚，伴着蝉鸣声，坐在兽皮上的赵山川一如既往的按照书上的方法呼吸吐纳。

    他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头顶进入了身体，慢慢向下，流入了四肢百骸，然后又离开。他觉得好像身体舒服了一些，空气清新了一点，就连树上的蝉鸣声仿佛都变得更大了些。

    后来按照书上记载的内容完成呼吸吐纳就变成了他每晚的必修课。

    一直到今夜，完成了修行的赵山川躺在一整块虎皮上，头枕着双手，看着茅草铺就的屋顶。晚上的兔肉味道还行，就是不够肥，但想着这是早春，刚过完冬的野兔哪有肥的。

    于是赵山川想起了那年冬天，跟着赵海州大哥去山里打到的兔子又大又肥，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很自然的，他想起了临别的话语。

    赵山川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转头看着还在火堆边缝补衣物的母亲，缓缓说道：“娘，书上的东西我都学会了，但我还不是神仙。不过，我想去大山的外面看一看。”

    ……

    日头从东边升起，又在西边落下，这便是一天。山上的枫叶由绿转红，再由红返绿，那就是一年。

    大周历叁仟叁佰贰拾陆年，即永和伍佰贰拾壹年。今年是大周朝歌舞升平的又一年，但这一年又与前两年有所不同。因为今年春是苍山宗三年一次开门择徒的日子。

    苍山宗作为大周朝的剑道第一宗门，实际上也是人们心中的大周朝第一宗门，苍山试一直以来吸引着整个大周天南地北无数渴望上山修行的少年天才们。

    每一次的苍山试临近，苍山宗或许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山脚下的苍山镇却会变得热闹非凡。

    正值午时，鹏来坊里坐满了客人，看的出来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边吃边聊的话题都是即将开始的苍山试，自然也就离不开长胜坊门前那块“青云榜”。

    “昨天长胜坊又换榜了，你们去看了吗？”

    “看了又能如何，能把自己的名字给看上去，还是也去下个注？”

    “按照往年的情形，能入苍山宗的人基本都会上‘点金榜’，特别是赔率最低的那十人。”

    “那我等不是一点机会也没了？”

    “也不是这么绝对，虽然很少，但曾经也有不在榜上最后却也成功进入苍山宗修行之人。”

    “哎，这话听着怎么也像在安慰自己。”

    “冯知言、柳白、曹培卿，从一个月前开始占据三甲，不管前十怎么变化，他们三人的位置就像是钉在那里一样，动也不动。”

    “现在不都称东柳、西曹、中知言吗。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三人进入苍山宗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据传已经有苍山弟子开始与他们接触了。”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鹏来访各张酒桌上此起彼伏，整个酒楼门庭若市，攘来熙往。

    与酒楼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截然相反，鹏来坊后门外的空地上就只有一个人在卖力的劈着柴火，一个来自西北大山深处的少年。

    赵山川身材特别高大，站在那就像是一堵不透风的高墙一般，劈材的斧头被他单手拿在手里就像是小孩的玩具。

    他穿着一件破了洞的粗布麻衣，脚上一双草鞋，皮肤黝黑，不停挥动的手臂上有着结实的肌肉线条。

    自从一年多前离开村子后，他一路往东，第一次走出大山，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当最初的新鲜劲过后，他逐渐开始为填饱肚子这件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发愁，特别是在带的肉干吃完以后。

    城里有不漏雨的瓦房，宽敞干净的街道，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连女娃都比山里的白净又好看，可就是没有不要钱的野物。

    村里原本的少年猎手赵山川，为了肚子，在城里干过各种各样的活计，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在饭馆或者酒楼里面当杂工。

    工钱不工钱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饱肚子，毕竟以他的体格，只靠工钱还真不一定能塞满他的胃。

    不过也刚好是在酒楼里当杂工的缘故，赵山川见识了天南海北形形色色的人，听到了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故事。

    他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不过大家都叫他们修行者，或者山上人。

    听说了在大陆的东南边有个叫苍山宗的地方，那是大周第一的宗门，那里今年要开门择徒。

    赵山川直起身，用手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看了眼沿着墙根堆放的整整齐齐劈好的木材，满意的傻笑起来。

    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眼远处云雾缭绕的大山，笑的愈发傻了起来。

    正当赵山川傻笑想着那边的山里面是不是也有很多四条腿的活物可以随便吃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笑骂声。

    “喂，我说傻大个，你傻笑个啥呢？”

    “说了别叫我傻大个，我有名字，我叫赵山川。”赵山川回头看着靠在门边偷懒的墩子李二，不高兴的说道。

    听着赵山川的回答，李二笑的更加大声：“好的傻大个，以后都不叫你傻大个了，哈哈哈哈。”

    赵山川懒得理他，又低头开始继续劈柴。

    他想着要不是看在李二经常偷偷藏个鸡腿什么的给他加餐，就他那细胳膊小腿的，自己非把他提起来扔河里去。

    李二见赵山川不答话，自顾自的说道：“难道你还真打算去参加苍山试啊。你要是能进苍山宗修行，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赶紧滚进来切菜，别在那偷懒。”

    李二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厨房里酒楼的大师傅吼了起来，一缩脖子就赶紧往回跑，走之前还没忘扔了个东西给赵山川：“接着，傻大个。”

    赵山川头也没抬就用闲着的右手接住了飞过来的一只鸡腿，笑着塞到嘴里撕下一大块肉嚼了两口便吞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