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诛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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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西征

    皑皑的白雪覆盖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像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沧桑的东北大地。温柔的阳光从万丈高空抛下,跳跃在积雪之上,仿佛有了生命。长长的道路被车辙碾压出深深的痕迹,孙伯仲、张汉章和魏离三人坐在驴车上,向张凤儿的墓地驶去。

    不多时,驴车停靠在了一棵老柳树下。三人下车,踏着积雪向平原的深处行去。走了五六分钟,三人在一个土包前停了下来。这就是张凤儿的墓地,土包前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刻有名字、立碑者和立碑时间。魏离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大扫帚,清理了一下墓地四周的积雪。

    那年张汉章命人挖回张凤儿的尸体,就在此地修了一座新坟。这一片地是张汉章家的,张凤儿被葬在了田地的中央。张汉章本来是想把张凤儿葬在薛家的祖坟的,可是经过反复的思考,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张汉章认为,如果能找到薛洞天,最好让薛洞天把张凤儿的尸骨迁入薛家祖坟。可是直到如今,薛洞天都音信全无。

    坟墓前,孙伯仲肃穆地站立着,沉默良久,说道:“一年前我还对薛洞天说要好好照顾妻子,没想到一年之后,竟是此情此景。唉,其实这土里躺着的应该是我……”

    “孙先生,可别这么说。世间天地万物,生老病死,自有定数,这就是命啊!”张汉章惆怅道,“都怪我闺女红颜命薄,命薄啊……”

    “张老爷,人不能信命啊!共产党人不信命,只信马列主义。”孙伯仲说道,“张小姐的不幸,说到底,都是日本人造的孽。要不是日本人侵占东北,张小姐怎么会惨遭不幸呢?薛家上下十几口又怎么会遭受杀戮呢?小鬼子的这些账,一定要和他算个清清楚楚!”

    孙伯仲亲自给张凤儿烧了些纸钱,又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孙先生,你明天就要动身么?”魏离问道。

    “不。”孙伯仲点头道,“我打算一会儿就走了。”

    “那么匆忙干啥,在这儿再住些日子。”张汉章挽留道。

    “不了,我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不能再多耽搁了。现在抗联情况不太好,关东军在东北各地展开了大围剿,很多同志都已经联系不上了。”孙伯仲说道。

    “那你准备去哪儿?”张汉章问道。

    “我准备先去一趟海伦县,看看以前的地下联络站有没有被小鬼子破坏。要是没有被破坏,那是再好不过了。”孙伯仲目向远方,“如果能找到李兆麟军长就好了。”

    拜祭完张凤儿,三人往回走,往停靠驴车的大柳树方向行去。

    “孙先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张汉章说道。

    “啥事儿,张老爷尽管说。”孙伯仲微微一笑。

    张汉章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朝一日能碰上薛洞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希望你能转告他来北沟屯张家一趟。”

    “张老爷,你放心。如果我真的遇见了薛洞天,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孙伯仲说道。

    “嗯,那就先谢谢孙先生了。”张汉章谢道。

    “不必言谢。”孙伯仲说道,“和张老爷救我一命相比,这举手之劳实在不算啥。”

    三人来到大柳树下,张汉章和魏离坐着驴车回了张家,孙伯仲沿着长长的雪路一直向远方走去,逐渐化作小黑点,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中。

    此时薛洞天被关在了“雁拔毛”山寨上的秧子房中,屋子里面昏昏暗暗的,斑驳的墙壁上挂满了白霜。薛洞天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面对着数根拇指粗的铁栏杆,发了半天的呆。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猛地起身,大步来到铁栏杆跟前,一边大骂一边疯狂地踢打着栏杆。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

    在密林深处地一块大空地上,有几处房屋,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雁拔毛”的绺子是个小绺子,地方不大,人数不多,所以房屋也少。其中一间最大的,就是“雁拔毛”的屋子。

    屋内的火炉子被烧得红彤彤的,炉子上的水壶“呼呼”冒着腾腾的热气。“雁拔毛”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茶碗。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年轻飘亮的女子来,径直向门口行去。

    “站住!”“雁拔毛”叫住了那女子,“你干啥去?”

    那女子停下脚步,微微回头,淡淡地回道:“去茅房。”

    “去茅房?”“雁拔毛”放下茶碗,走了过来,“我跟你去。”

    那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会,推开门,出去了。

    “雁拔毛”并没有真的跟出去,只是走到窗户前,向外望了望。

    为什么“雁拔毛”要限制这个女子的行动自由呢?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子是“雁拔毛”抢来的。其实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冯家大院冯元山的女儿冯茜男。冯茜男怎么会出现在“雁拔毛”的绺子呢?她又是怎么被“雁拔毛”抢来的呢?这就要从神鞋顶洗劫冯家大院,冯茜男和母亲逃走说起。

    那夜冯茜男和母亲在后门被薛洞天等人放走后,一路颠簸到了舅舅家。舅舅由于吸食鸦片,丰殷的家业也逐渐凋落。以至于最后因为吸食鸦片,舅舅彻底败了家。她们母女又来到了一个另外的村子,用手中的钱买了房子安定了下来。谁承想胡子来村子抢劫,冯茜男的母亲被胡子打死,她自己则被“雁拔毛”抓了回来做压寨夫人。刚开始冯茜男总是逃跑,又总是被抓回。逃跑屡次失败,冯茜男也变得疲惫了,加上自己已经举目无亲,也逐渐失去了逃跑的动力。别看“雁拔毛”这个胡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冯茜男还是很好的。

    过了一会儿,冯茜男回来了,她并没有逃跑。冯茜男打开门进屋的同时,一个尖嘴猴腮的胡子一同进来了。这个尖嘴猴腮的胡子叫狗娃,是“雁拔毛”的亲弟,和他哥相比,脑瓜子有些不灵光。

    冯茜男并没有理会狗娃,她斜睨了一眼“雁拔毛”,径直回到了里屋。

    “雁拔毛”看见狗娃进来了,问道:“狗娃,那个薛洞天关好了么?千万别让他跑了!”

    狗娃得意的一笑,说道:“大哥,放心好了,他插翅也难飞!”

    “雁拔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要是让那小子跑了,咱们就白忙活了,弄不好山本太君都得要了咱们的小命!”

    狗娃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频频点头。转即,他又颇为忧虑地说道:“大哥,要是雷炎他们找到这儿咋整?咱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哇!”

    “雁拔毛”撇了一下嘴,不屑地说道:“你真是个猪脑子!就算雷炎他们真的找来了,薛洞天在咱们手里,他还敢动手咋的?他要是动手,我立马要了薛洞天的命!”

    “山本太君不是说不让咱们杀薛洞天么?”狗娃愣头愣脑地问道。

    “我咋说你好呢?”“雁拔毛”瞟了一眼狗娃,“不能杀薛洞天我还不清楚么?你以为我还真杀啊?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那他们救不下薛洞天肯定不能走。”狗娃一脸的忧虑,“咱们绺子里能吃的粮食可不多了,雷炎他们要是围困咱们几天,那就惨了……”

    “哈哈哈,我不怕他困我,困我时间越长越好。”“雁拔毛”笑道,“狗娃,你用你的狗脑子想想,他雷炎为啥跑到这小兴安岭的深山老林里来了?这是让日本人的军队撵的!把他雷炎撵得没地方去了,不跑老林子跑哪儿去?松下太君的大部队在后面紧跟着呢,要是雷炎他们敢困我,那他们就等着任松下太君宰割吧!”

    经“雁拔毛”这么一说,狗娃有点明白过味儿了,笑道:“明白了,明白了!”

    “雁拔毛”一脸坏笑地用手指了指狗娃。

    “那咱们啥时候把薛洞天带到山本太君那儿去?”狗娃问道。

    “雁拔毛”皱了皱眉头,思忖片刻,说道:“先等上几天,看看情况。要是现在送去,路上出了岔子咋整?不急不急。到了嘴里的肉,还能再把它吐出来?”

    里屋,冯茜男把耳朵贴在墙上,好奇地偷听着二人的对话。冯茜男虽然见过薛洞天,但是却不知道那个夜晚释放自己的青年就叫薛洞天。对于雷炎,冯茜男还是略知一二的,她在海伦县听说过雷炎的名字,只是素未谋面。冯茜男并不清楚“雁拔毛”为什么要为山本一夫抓薛洞天,但是她感觉这个薛洞天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吱嘎——”忽然,里屋的门开了,冯茜男急忙闪过身子,端坐在炕沿上。但见“雁拔毛”探出脑袋坏笑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冯茜男。

    “雁拔毛”踱步到冯茜男身边,缓缓地抓起冯茜男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说道:“你刚才听着啥了?”

    冯茜男摇摇头,说道:“我一个女人,听不懂你们男人说的这些是啥!”

    “雁拔毛”微微一笑,手顺着冯茜男的脖子缓缓地向下伸,冯茜男挣扎了一下,可是被“雁拔毛”的一只大手摁住了肩膀。

    “雁拔毛”嘴角微笑道:“咋地?房都圆了,还这么害臊?”

    冯茜男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雁拔毛”闭上眼睛,把鼻子贴到了冯茜男的脸上陶醉地闻了闻,说道:“我把你抢回来,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冯茜男瞪了一眼“雁拔毛”,哼了一声。

    “雁拔毛”顺势把冯茜男推倒,翻到了冯茜男的身上,双眼注视着她,说道:“茜男,你不应该恨我。”

    “那我应该感谢你?”冯茜男横了一眼“雁拔毛”,“感谢你把我抢来?”

    “雁拔毛”笑了一下,说道:“要不是当年神鞋顶的那些烂鸟弄得你家破人亡,你至于流落到今天么?你还是你的冯家大小姐,有一群人伺候你,活得风风光光。”

    “我迟早要算这笔账,不用你费心!”冯茜男冷声道。

    “我刚才和狗娃的对话,我想你已经听见了。”“雁拔毛”说道,“你知道那个薛洞天是谁不?”

    冯茜男不知道,所以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雁拔毛”。

    “这薛洞天就是你的仇家!”“雁拔毛”说道。

    冯茜男的眼睛骤然睁大,露出讶然之色。

    “他就是神鞋顶的人!他肯定参与了那次行动!”“雁拔毛”说道,“茜男,你也知道,这个薛洞天我是要上交给日本人的,他的命不能在你手里了结。但是,你要是想拿他出气,我肯定能满如你的愿!”

    冯茜男仇恨的火焰被“雁拔毛”勾了上来,她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枪声不断、火光冲天、孩子老人陈尸遍地的恐怖夜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又在她耳畔响起……“雁拔毛”顺手拉上炕边的帘子,又从旁边扯过一床大被,把两个人裹在了里面……

    下午,明媚的阳光斜射过林子,微风吹过,树叶间闪动着美丽的光影。冯茜男决定对薛洞天用刑,因为“雁拔毛”说薛洞天是神鞋顶的人。冯茜男在“雁拔毛”的带领下,来到了秧子房。进了秧子房,只见外屋摆了几样简单的刑具。

    两个胡子走进了里屋,一阵疯狂的叫骂声从里屋传出来。不一会儿,两个胡子押着薛洞天出来了,把他绑到了一根粗大的柱子上。薛洞天被塞着嘴,两个胡子到“雁拔毛”跟前请示。

    “雁拔毛”看了眼薛洞天,得意地笑了一下,说道:“薛洞天,你们薛家在北隆镇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你咋沦落到这步了呢?啧啧,我实在是同情你呀!”

    薛洞天使劲儿地挣扎着,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冒出来了似的。

    “咱们闲话少唠。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想起神鞋顶洗劫冯家大院那件事儿来。你知道坐在我旁边这女的是谁么?她就是冯元山的女儿!你们神鞋顶作孽啊,这回现世报了吧?”“雁拔毛”看了一眼冯茜男,“茜男,那边的桌子上有刑具,爱使哪样使哪样!今天这个薛洞天就归你了,只要打不死,你咋折磨他都行!”

    冯茜男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盯着薛洞天,怒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神鞋顶杀了我们全家,我恨不得杀了你!”说着,冯茜男从放着刑具的桌子上拿起一把皮鞭,大步地向薛洞天走去。

    冯茜男来到了薛洞天跟前,“雁拔毛”端着一碗茶水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边喝边看着。

    冯茜男抬起头怒视着薛洞天,薛洞天与其四目相对。几秒的对视,冯茜男忽然眼睛一亮,感觉眼前这个被绑着的人是如此的眼熟。冯茜男的思绪乱了,她开始在脑海中飞速地搜索。她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就是那夜释放自己的三个人之一。冯茜男开始犹豫了,她没有理由去折磨一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竟然呆呆地伫立在那不动了。

    薛洞天也认出了冯茜男,面前的人就是那夜自己释放的那个女子。

    站在两边的胡子看着冯茜男和薛洞天四目相对,有些懵了,把目光投向了“雁拔毛”。

    “雁拔毛”喝了一口茶水,听还没有动静,抬头看见冯茜男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说道:“茜男,干啥呢?咋的,不敢下手?我说你们这些娘们儿啊,娘们儿就是娘们!你打他一鞭子,你就敢打第二鞭子了!打!”

    冯茜男缓过神来,为难地扬起鞭子,手臂微微发颤,实在不忍下手。但是,自己若是不动手,又说不过去。冯茜男一咬牙,闭上眼睛,鞭子落到了薛洞天的身上。

    “呜——”由于薛洞天的嘴被塞住了,他根本就叫不出声来。

    冯茜男并没有使多少力气,一下,两下,三下……

    虽没有用力,但是薛洞天的身上还是被打出了不少口子,衣服上沾染了丝丝血迹。

    不多时,冯茜男有些打不动了,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其实,不是打不动了,而是不想打了。

    这时,“雁拔毛”走了过来,用大手摸了一下冯茜男的头发,说道:“茜男啊,你这哪是抽鞭子啊,使点儿劲儿啊!看我的!”说罢,从冯茜男的手中扯过鞭子,“啪啪!”就是两下子,薛洞天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雁拔毛”把鞭子又递给冯茜男,冯茜男没有接。她转身来到长椅旁,说道:“不打了,打不动了!反正他也是难逃一死,我也不费这个力气了!”

    “雁拔毛”也走了过来,笑道:“也是!山本太君还能轻饶了他?你就让山本太君代你收拾他吧!”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开了,狗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哥,不……不好了,雷炎他们把咱们的寨子给围住了!”

    “雁拔毛”先是一惊,然后笑道:“怕啥?我不是跟你说过么,雷炎来了也不怕!”

    冯茜男回了住所,“雁拔毛”和狗娃来到外面和雷炎等人对峙。

    四支队的战士把“雁拔毛”这个不大的寨子围住了,中间的雪地上还躺着几个刚刚死去的胡子。雷炎和李闯等人隐蔽在低坡处,枪中的子弹已经全部上膛。他们经过一夜的寻找,终于找到了“雁拔毛”的老窝。打死几个哨兵后,他们围住了寨子。

    “‘雁拔毛’,听好了!赶紧交出薛洞天!赶紧投降,共产党人从不杀俘虏!”雷炎高声喊道。

    暗处,“雁拔毛”大笑了一声,喊道:“哈哈。雷炎,你也给我听好了!你们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薛洞天,然后把他的脑袋瓜子挂到树上!我说到做到!你们信不信!!”

    雷炎和李闯面面面相觑,李闯又喊道:“你敢!薛洞天要是出了事情,我他妈的把你的肉剁碎了喂狼崽子!”

    “团长,要是他们不交出少掌柜的,咱们咋整?”佟四儿凑过来问道。

    “要是不交,咱们就围困他几天!”万小玲说道。

    雷炎摇头道:“不行!要是这么耗下去,等松井的大部队来了,对咱们就不利了!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好办啊!”

    “我感觉,这个‘雁拔毛’是不会杀薛洞天的!因为山本一夫要抓活的薛洞天,雁拔毛不敢私自杀掉薛洞天。”李闯说道。

    雷炎点了点头,觉得李闯分析的有道理。

    佟四儿急了,说道:“这个人是个红胡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有悖常理啊?咱们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知道他想的是啥!”

    大家都没有啥好的办法,双方就这么暂时僵持着。夜晚,抗联的队伍升起了篝火,熊熊的火焰融化了周围的积雪。寨子内,“雁拔毛”呆在屋里的火炉旁,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

    “大哥,这雷炎还真没敢动弹,真照着你的话去了。”狗娃从门外进来,竖起大拇指说道。

    “雁拔毛”得意地一笑,说道:“我早就算好了!只要薛洞天在我手里,我就不用鸟这个雷炎!别说外面的是雷炎,就是李兆麟和赵尚志,我也不正眼瞧他们!”

    “那是那是!”狗娃附和道。

    “先和他们耗着,等到松下太君他们来了,外面那些抗联的鸡零狗碎全都得完犊子!”“雁拔毛”说道。

    狗娃笑嘻嘻地出去了。

    月夜,雪地反射出微弱的亮光,依稀可以看见树木。冯茜男悄悄地溜进了秧子房,借着微微的月光,能看见地上躺着两个死去的胡子,身体已经僵硬。两个胡子的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他们是中毒而死的,冯茜男就是投毒者。晚饭的时候,冯茜男偷出了“雁拔毛”的野鸡药,秘密地放进了秧子房看守的饭菜中。当然了,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救出薛洞天。她认为,就只有先救出薛洞天,自己才能脱离这里。这次,可能是她成功逃脱的唯一机会。

    冯茜男翻出牢门钥匙,打开了大锁,轻声喊道:“薛大哥,快走!”

    薛洞天猛地睁开眼睛,来到她跟前,愕然道:“冯姑娘,你这是……”

    “先别说话,我带你出去!”冯茜男“嘘”了一下,警觉地说道。

    薛洞天点点头,跟随冯茜男一起顺着墙壁,向门口走去。路过两具尸体时,薛洞天在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那把匕首,他拿起放进腰间。另外,他卸下两个尸体身上的步枪,背了一把,手中握着一把,然后一闪身,和冯茜男出了秧子房。

    “雁拔毛”坐在火炉旁忽然想到了什么,因为他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冯茜男了。他猛然起身,推开了里屋的门,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冯茜男的影子。“雁拔毛”站在原地怔了片刻,急忙转身大步朝屋外走去。刚打开外屋的门,就和狗娃装了个满怀。

    “大哥,不……不好了,薛洞天不见了!”狗娃张着大嘴说道。

    “雁拔毛”狠狠地拍了一下狗娃的脑袋,夺门而出,径直向秧子房行去。狗娃一路小跑在后,诚惶诚恐。

    二人来到秧子房,看见了已经僵硬的两个看守,牢房内已经空无一人,牢房门大敞四开。

    “雁拔毛”皱了皱鼻子,狠狠地骂道:“这个死娘们!抓到你,我扒了你的皮!”

    “咋整啊,大哥?”狗娃战战兢兢地问道。

    “还不快去找!”“雁拔毛”大吼道,“你不是说薛洞天插翅难逃么?你他妈要是找不着薛洞天,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狗娃万分惊恐地点了一下头,急忙转身出去了。“雁拔毛”叉着腰站在牢房中。片刻,也转身走了出去。

    薛洞天和冯茜男跟头把式地跑着,后面传来了枪声。子弹打在雪地上,崩起了阵阵雪末。

    李闯听到了枪声,警觉道:“听!有枪声!”

    雷炎也听到了,拿起手中的望远镜,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林子中有两个人在奔跑。雷炎说道:“有两个人冲咱们这边跑过来了!”

    “是不是少掌柜的?”佟四儿来了精神。

    “那另一个人是谁呢?”万小玲纳罕道。

    “太暗了,看不清楚!”雷炎说道。

    薛洞天看见了抗联燃起的篝火,万分紧急之下,他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向抗联的方向甩去。匕首“当”的一下扎到了一棵大树上,匕首上的红穗被风吹舞着。

    佟四儿眼尖,说道:“好像有啥东西扎到那边树上了!我去看看!”

    佟四儿猫着腰,几步来到那棵大树下,抬头一看,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匕首。佟四儿大喜,拔下匕首,回到队伍中,喜道:“师长,那边的人有一个是我家少掌柜的!看,这是他的匕首!是他刚才甩过来了!”

    李闯急忙拿过来,也认出了是薛洞天的匕首,说道:“嗯,正是洞天的匕首!”

    雷炎微微扬起手枪,说道:“传令下去,秘密前进十米。”

    “咱们现在就打过去吧!师长!”佟四儿说道。

    雷炎摇头道:“不行,现在不能进攻!要是进攻,子弹无眼,很有可能会误伤了薛洞天!秘密前行十米,薛洞天就会安全很多!”

    全体战士秘密前进了十米,薛洞天也安全地到达了抗联的队伍中。当薛洞天回到了队伍中,抗联开始发动进攻了。

    “啪啪!”枪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寨子里的“雁拔毛”这下可毛了,没想到一件挺好的事儿,竟然坏到了一个女人手中。薛洞天不在手中了,“雁拔毛”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要挟抗联了。没多久,胡子就被雷炎的队伍打得所剩无几了。“雁拔毛”见大势已去,奋力冲出了抗联的包围,消失在密林中。

    四支队开始清理战场。经清点,他们一共歼灭胡子三十一人,伤两人,俘虏四人;缴获步枪十支,手枪三把,子弹一百多发。雷炎命令全体战士进屋暂时休息,留有二十个哨兵戒备,半个小时一轮流。胡子的山寨里有吃有喝,还很暖和,抗联的战士高兴得不得了。经历了长时间的风餐露宿,忽然住进了温暖的房子,简直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在屋子里面,佟四儿一眼就认出了冯茜男,讶然地说道:“哎呀,你不是冯家大院的么?”

    冯茜男也认出了佟四儿,微笑着点点头。

    李闯一怔,冲薛洞天问道:“她……她是冯元山的姑娘?”

    薛洞天点头道:“嗯。”

    李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曾经带领一群胡子抢了冯家大院,是眼前这个姑娘的仇人。他也明白了那夜冯家大院的后门发生了什么。

    薛洞天似乎看出了李闯的心事,说道:“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反正杀死冯姑娘父亲的王复远已经死了。冯姑娘这仇,也算是报了。”

    李闯一听薛洞天这么说,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惭愧之余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杀我全家的人真的死了?”冯茜男愕然问道。

    “嗯,死了,都死了!”李闯说道。

    那夜冯茜男由于太恐惧,天色又太黑,并没有看见李闯的样子,也听不清他喊杀的声音。所以,她并没有认出李闯。

    “冯姑娘,你咋会在‘雁拔毛’的绺子呢?”佟四儿不解地问道。

    冯茜男说了原因,薛洞天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万小玲看见了薛洞天身上的伤,心疼道:“薛大哥,他们打你了?”

    薛洞天看了一眼冯茜男,冯茜男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薛洞天笑了一下,说道:“没事儿,都是皮外伤。”

    雷炎拎起火炉子上的茶壶,给薛洞天倒了一杯水,薛洞天微笑着接过。

    “冯姑娘,你父母都不在了,可还有啥亲戚么?”雷炎问道。

    冯茜男失落地摇了摇头,说:“没了,一个都没了。”

    “那你打算去哪儿呢?”雷炎问道。

    冯茜男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没地方可去。或是找个好人嫁了,或是到处流浪……”

    “冯姑娘,你要是能吃得了队伍的这份苦,你就留在队伍里吧!”薛洞天说道。

    “就怕冯姑娘是富裕人家出身,吃不了这份苦啊!”李闯叹道。

    万小玲可不想冯茜男留在队伍中。其一,要是冯茜男留下了,那么万小玲担心薛洞天被她勾搭走,毕竟冯茜男长的要比万小玲好看不少,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情敌;其二,队伍中就万小玲一个女子,属于众星捧月,要是再来一个,肯定会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万小玲是一百个不愿意冯茜男留下。

    “我感觉冯姑娘还是找个人好人家才是真格的!你以为冯姑娘和我一样啊,能跟你们这些老爷们儿混到一起。”万小玲说道。

    雷炎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我倒是有个建议。冯姑娘先跟着队伍,等队伍找到了村庄,就给冯姑娘找一户好人家。你们看如何?”

    “这个——”万小玲犹豫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师长的主意还是不错的。”

    薛洞天和李闯也都点头同意,其他干部也无异议。

    佟四儿一个劲儿地点头,笑道:“我也同意!”佟四儿的眼睛始终盯着冯茜男,看来佟四儿对冯茜男有点儿意思。

    万小玲白了佟四儿一眼。

    腊月二十三,小年。

    北隆镇沉寂在小年的热闹气氛之中。北隆大街的两旁张灯结彩,来往的商旅络绎不绝。

    宪兵队大院内,山本一夫吃过早饭坐在书房看报,唐庆喜也在一旁。忽然有人报告事情,来者是王贵山。王贵山是北隆镇警察局的局长,为人奸诈狡猾。他一向嫉妒唐庆喜是山本一夫面前的红人,所以处处排挤唐庆喜。

    “贵山君,有什么喜事,你这么高兴?”山本一夫放下报纸,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你们中国的小年,北隆大街很热闹嘛!”

    “山本队长,今天是小年,应该高兴是不假。”王贵山神秘兮兮地说道,“还有一件更令人高兴的事儿。”

    “什么事?”山本一夫问道。

    王贵山看了一眼唐庆喜,山本一夫明白王贵山的意思。但他并没有让唐庆喜出去,而是说:“贵山君,庆喜君不是外人。”

    王贵山迟疑了一下,说道:“有人向我报告,说发现了薛洞天的踪迹!”

    山本一夫立马来了精神,问道:“在哪里?”

    “听说他去过张家堡他二爷家!”王贵山回道。

    唐庆喜一听张家堡和薛洞天的二爷,心中不安起来。这薛苍阁平时深居简出,六十多岁的人了,要是山本一夫带人去闹一下,老爷子怕是吃不消哇。唐庆喜斜睨了一眼王贵山,也不知道这王贵山说的是真是假。唐庆喜还是不希望山本一夫去张家堡的,他也不想再让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人受到宪兵队的伤害。但是,他偏偏有时候管不住自己那双发软的腿。

    唐庆喜皱了皱眉,说道:“按理说薛洞天现在应该跟随抗联在深山老林子里,不应该出现在张家堡啊!”

    山本一夫皱了皱眉,思忖着,暂时没有说话。

    王贵山说道:“这帮抗联的,就跟那田里的耗子似的,四处乱窜!今天在这儿,明天就指不定在哪儿了。”

    “王局长,看来你是认准薛洞天去过张家堡了?”唐庆喜并没有怵王贵山,问道。

    “唐庆喜,你和薛洞天有亲戚。你这么问我,是不是怕山本队长去啊?”王贵昌歪着脑袋问道。

    唐庆喜一时语塞,斜了一眼王贵山。

    山本一夫缓缓地站起来,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贵山君,你提供的线索也是有可能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去张家堡查一下吧!”

    “是,山本队长!”王贵昌打了一个立正。

    唐庆喜也明白了,这王贵山是冲着自己来的。唐庆喜思忖片刻,不屑地微笑了一下,斜睨了一眼王贵山。

    中午时分,张家堡,西山脚下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间破旧的土房。薛苍阁手中拿着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向院子外走去。

    薛苍阁个子不高,瘦骨嶙峋的,后背有点驼。他一脸的皱纹,白发很多,浓浓的长眉毛下,长有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看起来精神很好。

    薛苍阁刚打开院子门,就看见王贵山带着二十多个警察来了。薛苍阁先是一惊,然后淡定地站在原地等着。

    王贵山到了跟前,笑了一下,说道:“薛老爷子,这大冷天的,要干啥去啊?”

    薛苍阁也是一笑回应:“年纪大了,总好长病。老头子我出去走走,锻炼锻炼身子骨,恋着多活两年。”

    “可不是嘛,谁不盼着多活几年!”王贵山说道。

    薛苍阁端详了一下王贵山,问道:“王局长,你找我有事儿啊?咋还亲自来了呢?”

    王贵山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薛老爷子,有事儿也不能在外面说呀,是吧?”

    薛苍阁一笑,说道:“老夫年岁大,脑子瓜迟钝,还望王局长见谅。快快屋里请!”

    王贵山和两个警卫跟随薛苍阁进了屋子。

    薛苍阁给王贵山倒了一碗热水,说道:“王局长将就一下吧,老夫从不喝茶,没有茶叶。”

    “没事儿,我也不喝茶,就爱喝这白开水。”说着,王贵山端起碗喝了一口。

    薛苍阁“吧嗒”吸了口烟,说道:“王局长有啥事儿请讲!”

    王贵山直入主题,说道:“薛老爷子,你可知道要犯薛洞天的下落?”

    薛苍阁心中一凛,反问道:“王局长,你说呢?”

    “我在问你!”王贵山微怒。

    “不知道!”薛苍阁摇摇头,果断地说道。

    王贵山说道:“据我所知,薛洞天昨夜来过你这儿,你咋解释?”

    薛苍阁猛地站起,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无中生有!”

    王贵昌狡黠地一笑,说道:“薛老爷子,护孙之心,人人会有啊!理解。”

    “你这话是啥意思?”薛苍阁有些恼火。

    “没啥意思,薛老爷子别急。”王贵山说道,“我只是来了解了解情况。毕竟薛洞天是要犯,薛老爷子你要是一不小心参与进来就不好了。”

    薛苍阁冷哼了一声。

    “你说你们薛家,就两个好人。一个是您薛老爷子,与世无争,悠然自得。另一个就是您侄女的儿子唐庆喜!”

    “别和我提唐庆喜,再说他也不是薛家人!”薛苍阁歪过头去,说道。

    王贵山微微一笑,说道:“他从小在薛家长大,也算是半个薛家人了。看看人家现在山本一夫跟前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混得再好也是一条狗!”薛苍阁阴着脸骂道。

    “这句话,我爱听!就是一条狗!”王贵山点点头,然后凑到薛苍阁耳边低声说道,“我听说薛家遭到宪兵队的灭门,就是唐庆喜告的密!”

    薛苍阁一惊,骂道:“这个畜生!”

    “我们是警察,谁坐天下我们都是吃公粮。”王贵山站了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薛老爷子,今天是例行调查。薛洞天有没有来过,我们自会查个明白。另外,我要送您一句忠告。您孙子薛洞天是要犯,若有薛洞天的消息您要及时通知我们。虽然您一把年纪了,但要是让我们知道您包庇,我们不对您采取点儿措施也不好不是?”

    “那就谢谢王局长的忠告了。”薛苍阁笑了一下。

    王贵山起身出门,薛苍阁送至大门口。

    王贵山驻足说道:“薛老爷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这满洲国里,共产党和国民党都不行啊!共产党太穷,国民党太腐,要看清局势啊!”

    薛苍阁朗声笑道,“你看这天气,整天阴沉沉的,可是指不定哪天太阳出来了,这云彩也就散了。”

    警察走了,薛苍阁望着警察远走的背影,使劲儿地往地上啐了口吐沫。骂道:“死不要脸的二鬼子!”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四支队就出发了。穿过密林,踏过一条长长的冰河,他们登上了一座山岗。一转眼,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抗联的战士们最害怕的就是黑夜,最喜欢的也是黑夜。害怕黑夜是因为夜晚的气温要比白天低很多,对疲惫的战士的体力是个极大的考验。喜欢黑夜是因为可以借着夜色做掩护,更容易躲避敌人的围剿。

    佟四儿不知从哪棵松树上摘了几颗松子,此时从怀里掏出来,递给薛洞天两个。使劲儿地咬开了松子,贪婪地咀嚼起来,说道:“少掌柜的,咱们在这林子里走了多长时间了?得啥时候能和大部队会合啊?”

    薛洞天把松子揣进了怀里,说道:“差不多得有两个多月了吧。至于啥时候能跟大部队会合,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估计快了,我有预感。”

    “哎呀妈呀,再这么走下去,我不是被累死就是被冻死!要是那样,咱可没啥指望去找山本一夫报仇了!”佟四儿使劲儿地搓了搓手,说道。

    “山本一夫的仇我一定要去报,我要亲手摘下山本一夫的狗头,去我爹娘的坟上祭奠!”薛洞天自然地咳嗽了几下,“这天确实太冷了!四儿,咱一定要坚持住!在没有报仇前,咱们得努力地活下去!”

    忽然,前面探路的战士骑着快马跑了回来,来到雷炎面前,报告:“报告师长,前方发现不明目标!”

    李闯一惊,说道:“可能又是一伙伪军!”

    探路的战士说道:“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人数和旗帜。但是可以感觉出来,对方是一大队人马,人数不少!”

    雷炎眉头微攒,说道:“各级干部,传令下去,做好战斗准备!”

    “看来小鬼子是下了狠功夫啊!”李闯暗骂道。

    薛洞天也咬着牙说道:“这小鬼子,他妈的小年夜也不让咱们过个消停!”

    佟四儿愕然问道:“啥?少掌柜的,今天是小年?”

    二团团长也是讶然,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是洞天说今天是小年,我完全想不起来今儿是啥日子。”

    李闯叹道:“忘了,忘了,真的忘了!”

    薛洞天笑道:“我天天查着呢,还有几天过年我都算出来了!”

    雷炎这时说道:“现在不是谈论过小年的时候,前面可能又有敌人,等着我们对付呢。敌人的数量很多,目前对我们会很不利!”

    “咱们咋办?”佟四儿问道。

    雷炎命令全体停止前进,说道:“咱们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让小鬼子占了先机!咱们先在此埋伏,听我命令!”

    薛洞天建议道:“师长,要不我去摸一下敌人的底吧?看看大概有多少人,有多少骑兵。”

    “这样很危险,我看不妥。”李闯说道。

    雷炎迟疑片刻,说道:“虽然有些危险,但是还是有侦察一下的必要。毕竟这伙敌人数量很多,要是打起来咱们会很费力。”

    “那我去了!”说罢,薛洞天欣喜地进入了林子,逐渐消失了。

    薛洞天一路小跑,穿过密林,伏在枯草之中,随即果然发现了一伙敌人,足足有几百人。薛洞天暗道:“看来师长说的没有错,是一支大队伍!要是四支队硬啃,肯定不会占啥上风。”正当侦查完毕,准备撤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点子,暗道:“虽然师长准备打伏击,但是敌人有强大的火力和兵力,我们也没有太大的胜算。莫不如自己把这伙人引开,让这伙人去往其他方向,不与四支队面碰面,岂不更好?”想到这里,薛洞天拉开枪保险,毫不犹豫地冲天开了一枪。

    “砰!”清脆的枪响,击碎了宁静的夜空。

    “有敌人!”对面的敌人大喊道。

    薛洞天像一只狐狸一样,开始在黑暗的松林中跳跃奔跑。

    后面的敌人大批地追赶过来,薛洞天身后传来了“啪啪”的枪声。

    四支队这边,雷炎等人也隐约地听见了枪声。李闯担心道:“那边好像有枪声,洞天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雷炎思忖片刻,说道:“听着枪声很杂乱,怕是薛洞天暴露了!传令下去,向有枪声的方向急行军!”

    薛洞天向有别于四支队的方向快速地奔跑着,由于天色太黑,难免会磕碰绊倒。后面的敌人紧追不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薛洞天一不小心,滚下了一个山坡,当他爬起来的时候,却被一只枪顶住了脑袋!

    薛洞天眼珠一转,趁那人不备,脑袋一闪,一回手就把枪打掉了,二人开始空手搏击起来。那人也是好身手。正当二人打斗得难解难分时,后面的追兵赶到了,燃起火把,把二人围了起来。

    “这人好像是薛洞天!”忽然人群中有人说道。

    薛洞天一怔,停下进攻,侧首循声望去,说这话的人薛洞天竟然认得。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三路军总指挥兼军长李兆麟!原来,这伙所谓的敌军,竟然正是四支队苦苦寻找的三路军大部队!

    和薛洞天打斗的人见薛洞天和李兆麟认识,一脸莫名地看着李兆麟。

    薛洞天大喜,上前几步,说道:“李军长!”

    李兆麟笑道:“原来是你小子!我还以为是小鬼子的探子呢!”

    “我还以为你们是小鬼子的队伍呢!害得我跑了那么老远!”薛洞天说道。

    李兆麟问道:“咋就你自己呢?你们师长呢?”

    “四支队在那边呢。这不是我们师长让我来摸摸你们这伙假鬼子的底么!”薛洞天笑道。

    众战士大笑。

    “军长,你们咋跑这老林子里来了,不是在汤原么?”薛洞天好奇地问道。

    李兆麟说道:“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党组织临时做了重大决定,决定穿越小兴安岭西征,回松嫩平原!”

    “啊?这么说,我们还得再返回去?”薛洞天讶然道,“松下敬二的一伙鬼子兵可在等着呢!”

    “这是党组织的命令,我们必须服从!而且,我们这次西征,一定要冲破敌人的封锁,把大部队开到松嫩平原去!”李兆麟说道。

    薛洞天点了点头,然后侧首看了一眼适才和自己打斗的那个人,问李兆麟,“军长,这位是?我以前咋没见过?身手不错啊!”

    李兆麟引荐道:“这位是李凤昭同志!”

    李凤昭这人其貌不扬,干瘦的身子,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

    李凤昭笑着说道:“叫我二皮就行!”

    “二皮?”薛洞天微皱眉头,微微露出惊诧之色,说道:“你是哪儿的人?”

    “绥海县。”二皮回道。

    “啊?你是不是大前年在风箱岭把关东军和前清宗社党埋在龙脉地宫的那个二皮?”薛洞天讶然问道。

    没等二皮回答,李兆麟笑道:“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

    薛洞天由此确定了二皮的身份,欣喜道:“原来真是你。”

    二皮只是淡然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关于这个李凤昭,也就是二皮,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1936年,二皮和好友康德广,以及谭家旺等人在绥海县和海伦县交界处的风箱岭龙脉地宫内,阻挠了关东军寻宝小队和前清宗社党对大清龙脉宝藏的搜寻。最终,关东军寻宝小队和前清宗社党,以及其他心怀叵测的人,都纷纷丧命于坍塌的龙脉地宫之中。

    忽然,一个战士来报:“报告军长,那边林子发现一伙队伍。”

    李兆麟笑道:“看来是雷炎带着四支队来支援你了。走,过去!”

    三路军开始向四支队的方向行军,薛洞天在前。没走多远,便看见了四支队。薛洞天高声呼喊道:“师长!我是薛洞天!我在这儿!我找到了李军长他们!”

    四支队这边,雷炎等人听得真切。他和李闯面面相觑,都笑了。

    雷炎说道:“难道刚才所说的一伙敌军,是李军长他们?”

    李闯难以置信地喜道:“刚才的声音确实是洞天的声音。我确实听见他高喊找到了李军长。”

    佟四儿乐颠颠地说道:“我也听见了,没错!是少掌柜的声音!”

    雷炎命令加快行军脚步,当四支队的战士得知找到了大部队的时候,都非常兴奋。

    四支队和三路军相逢了。

    雷炎看见了李兆麟,高兴地大步向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四支队雷炎报到!军长好!”

    李兆麟也回了个军礼,笑道:“能被小鬼子在茫茫群山中围追堵截数月而伤亡无几,也就是你雷炎同志了!”

    “军长过奖。”雷炎那不好意思地笑道。

    二皮说道:“原来你就是雷炎同志,久仰大名!幸会!”

    雷炎一怔,用目光询问李兆麟此人是谁。

    李兆麟说道:“你叫他二皮就行,三路军特别小队的队长。和你,还有薛洞天,算是老乡呢。”

    薛洞天说道:“二皮兄弟是绥海县的,就是当年和关东军、前清宗社党在风箱岭龙脉地宫大战的那个!”

    雷炎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发生在家乡的这件大事呢,他向二皮点了点头,说道:“真是幸会,原来你就是那个二皮。”

    “大家以后都是同志,积极配合关内的抗日,争取早日把小鬼子赶出东北,赶出中国,赶回他那小岛上去!”二皮正色道。

    “这是我们的共同目标!”李兆麟说道,“不过,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一个很大的难题。那就是,我们该如何避免大的伤亡,而且顺利突破敌人对我们这次西征的封锁!”

    “西征?”雷炎一怔。

    “对,西征。”李兆麟说道,“北满党组织临时做出的重大决定,由于抗联组织分散,很多队伍都没有及时通知。我们三路军分三次西征,要穿越小兴安岭,到达松嫩平原,继续开拓根据地,建立新的抗日游击区!冯治纲和金策等同志的队伍已经分两批到了海伦白马石了,等咱们到了海伦县就与他们两部会合。”

    “看来,我们和松下敬二的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雷炎说道。

    三路军这回算是会师了,当夜便召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商讨如何突破松下敬二的封锁,把队伍胜利地带到松嫩平原去。他们寻了一片空地,众多战士警戒,升起篝火,三路军的主要军官在场,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半夜才结束。会议通过决定,三路军以小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为依托,共同穿越原始森林,分派各个支队到海伦、通北、北安、德都、嫩江、讷河、克山、望奎、明水等地方建立抗日根据地,发展势力。

    当夜,李兆麟坐在篝火旁,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来来回回地写着。薛洞天看见了,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军长,你这是写啥呢?”

    李兆麟一笑,说道:“《露营之歌》!”

    “《露营之歌》?”薛洞天眉头微皱,“写好了么?”

    “恩,已经写好了。”李兆麟点头道。

    “军长,你写完了词儿,它咋唱啊?”薛洞天问道。

    “当然有调的,我是根据古曲《落花凋》填的词。”李兆麟微笑道。

    薛洞天只知道李兆麟会指挥作战,没想到还会搞文艺,便来了兴致。问道:“军长,我想学,你唱给我听听,我学学。”

    李兆麟一笑,说道:“行,我就给你唱唱!”

    说到这儿,所有的战士都来了精神,都说要学学。

    佟四儿也凑过来,说道:“军长,你五音全不?别唱走调就行。”

    李兆麟笑道:“我小时候唱歌还得过奖呢。”

    佟四儿嘻嘻一笑。

    李兆麟看了看围了一大圈侧耳欲听的战士,清了清嗓子,照着本子,开始激昂地唱了起来: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同志们!锐志哪怕松江晚浪生。起来呀!果敢冲锋!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光华万丈涌!

    浓荫蔽天,野花弥漫。湿云低暗,足溃汗滴气喘难。烟火冲空起,蚊吮血透衫。战士们!热忱踏破兴安万重山。奋斗啊!重任在肩。突封锁,破重围,曙光至,黑暗一扫完!

    荒田遍野,白露横天。夜火晶莹,敌垒频惊马不前。草枯金风急,霜晨火不燃。弟兄们!镜泊瀑泉唤起午梦酣。携手吧!共赴国难。振长缨,缚强奴,山河变,片刻熄烽烟!

    朔风怒号,大雪飞扬。征马踟蹰,冷气侵人夜难眠。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伟志兮!何能消减。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夺回我河山!”

    李兆麟唱完,身边骤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军长,你不光这歌唱得好,写得也真是好啊!”薛洞天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你这词儿写得太真实了!真是唱到我们心坎儿里去了!”

    雷炎感慨道:“这首歌大伙一定要学会,我们要天天唱,夜夜唱,一直唱到东北光复!”

    经过了一夜的短暂休息,天刚刚一亮,三路军就开始行军了。行军途中,战士们一路都高唱着《露营之歌》。三路军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佟四儿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佟四儿来到薛洞天的身边,皱眉说道:“少掌柜的,我发现了一件事儿!”

    薛洞天侧头问道:“啥事儿?”

    “我发现二团三营一连连长胡小凡不见了!”佟四儿说道。

    “不见了?”薛洞天一怔,“咋能不见呢?”

    “我怀疑是逃跑了!”佟四儿说道。

    “逃跑了?”薛洞天心头一凛,“不好!这事儿得告诉师长!”

    薛洞天把胡小凡逃跑的事儿和雷炎说了,雷炎感觉此事重大,向李兆麟做了报告。李兆麟听了很是吃惊,说道:“要是这个胡小凡真的是做了逃兵,被日本人抓住,或是投了日本人,把咱们的行踪泄露了,那对咱们就可十分不利了!”

    副军长许亨植皱眉道:“必须抓回这个胡小凡,或者,我们立即改变行军方向!”

    李兆麟点头道:“不错。但是,抓回这个胡小凡,我看不可行。派人去抓的话,如果碰上敌人的大部队,那就危险了。因此,我建议立即改变行军方向!”

    “军长,如果改变了行军方向,那么我们该如何准确地到达目的地?”李闯问道。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咱们可以走一条弧线。只是,会多走一些路程。”李兆麟说道。

    “军长,战士们已经经受了巨大的体能考验,这样绕行会不会让这种情况雪上加霜?”雷炎担忧道。

    薛洞天看着几位领导有些为难的样子,思忖片刻,“如果抓回胡小凡是最好的办法的话,我愿意去冒这个险!”

    李兆麟一愣,“你去?”

    “嗯,我去!难道军长不相信我的能力么?”薛洞天说道。

    “那倒不是,不过这个任务确实很危险。”李兆麟说道,“要不再给你找个人,一起吧!”

    “也好。”薛洞天点头道。

    二皮自告奋勇地说道:“军长,我和洞天同志去吧!”

    李兆麟和许亨植对视了一眼,李兆麟点头道:“好!”

    万小玲很担心薛洞天的安危,嘱咐道:“薛大哥,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薛洞天并没有理会万小玲,他对万小玲的热情经常视若无睹。万小玲也不生气,就是粘着薛洞天。

    薛洞天和二皮各骑一匹快马,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林海之中。

    二人刚走不远,便发现了一排清晰的脚印,显然是刚刚走过人不久。胡小凡没有骑马,雪原又很难走,所以并没有走出多远。二人发现了脚印,非常兴奋,便循着脚印开始寻找起来。

    当二人顺着脚印找出二里多地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胡小凡。只见胡小凡艰难地在雪地里奔跑着,踉踉跄跄。胡小凡发现二人追来,恐惧地加快了步伐。

    “胡小凡,你给我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薛洞天高声喊道。

    胡小凡哪里会听,依旧一味地奔跑。甚至因为跑得太快,好几次跌倒在地。跌倒后,回头看看,继续跑。

    “砰!砰!”薛洞天连放了两枪以示警告。

    胡小凡急了,回身开始向二人开枪。

    见警示不起作用,薛洞天恼火了,干脆举枪向胡小凡的脑袋瞄去。瞄了几秒,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胡小凡停住了,他晃了晃身子,倒下了。

    二皮看了一眼薛洞天,心道:“这个小子的手还真黑,枪法也不赖。要是自己,肯定捉活的,绑回去让军长处置。”

    薛洞天冲二皮一笑,说道:“这样的人,不听话,就得一枪干掉!要是让他跑了,被干掉的估计就是咱们了。”

    “嗯,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叛变革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二皮说道。

    既然胡小凡已经死亡,所以不用再顾虑他泄露三路军的行踪。二人调转马头,准备返回三路军。

    谁知就在这时,二皮发现了林子深处有动静。他定睛细看,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他看清了,那正是一伙日本队伍。

    “洞天同志,那边好像是一伙鬼子兵!”二皮警觉地说道。

    薛洞天手搭凉棚,也看见了隐约飘动的“膏药旗”,骂道:“这群王八犊子,追上来了,速度还不慢!”

    “咱们得赶紧返回军中,告诉军长他们,准备应战!”二皮说道。

    薛洞天点头道:“嗯,得赶紧回去!”

    “你估计这得有多少敌人?”二皮问道。

    “我看咋说也得有三百多人!”薛洞天猜测道,继而一惊,“这该不会是松下敬二的大部队吧?”

    “嗯,就是那个王八犊子把我们撵进着深山老林里的!他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我看是做梦!”二皮瞪着眼睛说道。

    二人悄悄地按原路回到了军中,二皮报告:“那个胡小凡已经被洞天同志击毙。不过,一个更大的麻烦来了!”

    “出啥事儿了?”许亨植问道。

    薛洞天用手指了指那边,说道:“我和二皮同志在那边的林子中发现了大股日军!我看着,好像是松下敬二的大部队!”

    “松下敬二的队伍?”雷炎诧然道。

    薛洞天点头道:“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我说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李兆麟皱眉思忖着。

    “军长,你下命令吧!我们要和敌人决一死战!”薛洞天瞪着虎眼说道。

    李兆麟眉头微微放松,说道:“日军大概有多少人?”

    “约摸三百多。”薛洞天回道。

    “和咱们的兵力差不多。不过,小鬼子的装备可比咱们要好上十倍。”李兆麟说道,“看目前的情况,对我们最有利的,就是打一场伏击战!”

    “嗯,兆麟同志说得对。战斗的胜负,就看这场伏击战如何打了。”许亨植说道,“赢了,我们会顺利地冲破敌人的封锁,进入松嫩平原。若是输了,我就不好说了……”

    “亨植同志,军中还有多少地雷?”李兆麟问道。

    许亨植思索片刻,说道:“好像还有四五十枚。”

    李兆麟点了点头,说道:“好,立即命令会埋雷的战士,把全部地雷分三排埋到敌军必经的地方!”

    “嗯!”许亨植点头道。

    因为天寒地冻,地上很不好挖掘。没有锹铲,战士们就用枪托刨挖。过了一会儿,地雷已经全部埋完。

    地雷埋好,寻了一个利于隐蔽的地形,全体战士赶紧做好了伏击的准备。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对面的林子里果然出现了一支队伍。不过,薛洞天发现,这伙人并不是大面积挺进,而是列成单排队伍,像长蛇一样穿行在密林之中。看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急了,因为前面埋的地雷是大面积埋的,敌人要是这样经过,杀伤力肯定会锐减。

    “军长,按照敌人这个队形,咱们埋的地雷肯定炸死不了多少小鬼子啊!”雷炎担忧道。

    李兆麟也有些犯愁,叹道:“是啊,那可就不好办了。”

    许亨植这时说道:“军长,我有一个办法。”

    李兆麟惊喜道:“啥办法?”

    许亨植说道:“在小鬼子没有踩到地雷的时候,咱们就先开枪!等小鬼子的队形散开了,咱们再边打边退,诱敌深入。只要小鬼子的队形散开,那事先埋的地雷就起作用了。等地雷全部被引爆,咱们可以借着小鬼子的暂时混乱,向小鬼子发起攻击!”

    雷炎听了,点点头,说道:“许副军长说的有道理,是个可行的办法!”

    李兆麟思忖了片刻,也点头道:“恩,就按照亨植同志说的办!”

    眼见小鬼子的队伍进入三路军的射程范围了,但听李兆麟“砰”的一声枪响,全体战士开始朝小鬼子开火。

    这伙队伍正是松下敬二的大部队,突然被袭,松下敬二赶紧大呼:“隐蔽!”

    小鬼子也开始向三路军还击。

    “啪啪!”枪声不断。

    “轰隆!”炮声轰鸣。

    “啊啊!”惨叫声连连。

    打了一会儿,李兆麟下令全部后撤。只见三路军的战士边打边撤,在撤退的过程中死伤了几个战士。

    松下敬二见三路军开始撤退了,遂扬起军刀高呼:“进攻!”

    鬼子兵的队形果然四散开来,他们开始大面积地向前挺进。

    “轰隆!”

    “轰隆!”

    忽听数声巨响,三路军事先埋下的地雷被小鬼子引爆了,死了二三十鬼子兵。地雷炸得小鬼子身体支离破碎,血肉横飞。大片大片的血液被迸溅到了树干上和雪地上,最后迅速凝固。鬼子兵瞬间开始慌乱起来,不再向前挺进。全部都停在原地,有的趴在雪地上,有的躲在粗壮的大树后,向三路军不停地射击。

    三路军也不再撤退,他们停下来,与小鬼子对峙开火。一瞬间,茫茫的林海雪原中,炮声轰鸣,响彻天空。两军从天明不知不觉打到了天黑,战斗十分激烈。

    小鬼子的迫击炮一波接着一波地轰,三路军的情况不妙,死伤惨重。小鬼子见三路军的战斗力锐减,开始缓缓地向前挺进。

    李兆麟眼见三路军情况不妙,开始重新考虑作战方针,说道:“小鬼子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再这样打阵地战吃亏的肯定是咱们!现在天已经黑了,咱们要借着夜色的掩护趁现在躲过小鬼子的攻击!”

    雷炎道:“我同意!现在咱们伤亡很多,要是一直坚持打下去,不保存实力的话,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军长,你下令吧!”

    李兆麟说道:“传令下去!开始撤退!”

    三路军开始全体撤退,快速地向林子深处退去。

    松下敬二见对面没有了枪声,知道三路军已经撤退,他一挥军刀,下令追赶!

    三路军以最快的速度撤退着,一转眼又是天明了。

    三路军行到一个山岗处,李兆麟突然说道:“传令下去,全体战士倒着走!”

    “倒着走?”李闯愕然。

    佟四儿和薛洞天也是一脸的不明白,诧然地看着李兆麟。全体战士也不明白军长的用意,但是军令如山,必须服从。全体战士开始一百八十度向后转,倒着走。只有雷炎和许亨植看出了李兆麟的用意。

    李兆麟微微笑道:“倒着走虽然慢,但是这样可以迷惑小鬼子!小鬼子肯定会循着咱们的脚印追过来,要是倒着走,小鬼子追的就是咱们的反方向。这样,小鬼子就不容易追上咱们了。咱们现在的首要目的不是打鬼子,而是要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和前两批的同志们会合!只有队伍壮大了,才能更好地打鬼子!”

    战士们终于明白了李兆麟的用意,均佩服不已。

    战士们开始倒着走是很不习惯的,总会被绊倒。可是,时间久了,被绊倒的也少了很多。松下敬二的队伍追赶着,忽然发现了三路军的足迹。

    松下敬二冷笑道:“这就是赤匪的足迹,我们顺着足迹追,一定能追上!”

    于是,小鬼子开始顺着三路军的足迹追去。殊不知,他们追的,正好是一条反方向的路。

    追了很久,松下敬二忽然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命令小鬼子停了下来。

    松下敬二皱着鼻子,大骂道:“混蛋!这群赤匪把咱们给骗了!看看这些脚印,十分的不规则!他们是倒着走的!”

    “那咱们怎么办?”一个日本小军官问道。

    松下敬二下令道:“全体转身,顺着原路返回!”

    “松下队长,您不用担心。这林子里有很多满洲国军队,那些赤匪不会那么容易跑掉的!”那个日本小军官说道。

    “但愿如此!”松溪敬二缓缓地点了点头。

    正像那个日本小军官说的一样,这原始森林中还有不少伪满洲国军,他们正一小股或是一大股地在林子中搜索着。三路军虽然躲过了松下敬二的大部队,可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死伤十分严重。再加上长途的奔走、挨饿、受冻、疲劳,不少战士也纷纷倒下了。原先三百多人的队伍,现在经过清点,只剩下一百余人了。

    当一百多人的三路军行走到小兴安岭边缘的时候,被一伙伪满洲国军追上了!

    “这伙伪军来得真不是时候,过了前面两道岗子,就算是走出这原始森林了!”李兆麟说道。

    “军长,你们先走,我带一些同志来掩护你们!”薛洞天说道。

    李兆麟看了看薛洞天,说道:“洞天同志,一定要小心啊!”

    薛洞天点点头,说道:“放心吧,军长!对付这些个二鬼子还不在话下!”

    李闯也嘱咐道:“洞天,你可要小心啊!”

    “嗯!”薛洞天点了点头。

    雷炎拍了拍薛洞天的肩膀,说道:“洞天,小心!”

    佟四儿和万小玲更是担心薛洞天的安危,他们嘴上虽然没说,但是从神情上足以看出他们对薛洞天的担心。

    薛洞天带着二十多个战士,开始与五十多名伪军周旋。李兆麟领着其他战士继续往西走,已经能看见胜利的曙光了。

    薛洞天等人与伪军激战着,为了更好地拖延时间和节省子弹,他们打完枪就躲起来。伪军也不是吃素的,战斗力也比较强。当时的伪满洲国军几乎都是日本军官训练出来的,装备也都是日产。这伙伪军知道薛洞天等人在掩护大部队,所以攻击得也特别猛。薛洞天等人有些招架不住了,边打边撤。他们退到一条冰河岸边的时候,薛洞天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薛洞天示意战士顺着冰河往下滑,能滑多远滑多远。薛洞天等人一起坐到了冰上,双手使劲儿往后一划,便都迅速地向下游滑去。后面追来的伪军望着高速滑远的薛洞天等人,气得直跺脚。

    薛洞天等人顺着冰面一直滑着,忽然,薛洞天发觉不妙,惊呼:“大家快减速,前面是个悬崖!”

    当时他们滑行的速度极快,谁也没有办法把速度减慢下来。因此,仅存的七八个战士,包括薛洞天,一起滑下了悬崖。

    李兆麟等人经过长时间的跋涉,终于来到了海伦县的八道林子,与冯治纲和金策的队伍会合了。全三路军终于胜利大会师,全体战士欢呼雀跃,李兆麟领着大家高唱《露营之歌》。许亨植清点了一下人数,原先三百余人的队伍,现在仅剩下了六十几人。

    是夜,李兆麟等人见薛洞天还未归来,都十分着急。

    “我们家少掌柜的不会出事儿吧?”佟四儿一脸担忧。

    “我去找薛大哥!”说着,万小玲就要出去找薛洞天。

    李闯一把将万小玲拉回,斥道:“你去找洞天,我们再去找你?”

    万小玲停下了,不出声。

    雷炎叹道:“还是我带人去找一找吧!”

    “当当当”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大家都警觉地互相看了一眼。

    冯治纲问道:“谁呀?”

    “是我!小周!”门外的声音说道。

    冯治纲朝李兆麟点了点头,示意没事,“进来吧!”

    “吱——”门开了,透过门,大家才知道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小周进来时,屋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小周背着一个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当小周把那人缓缓放到地上,人面部朝上时,所有人都惊喜不已。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洞天!

    佟四儿和万小玲赶紧冲了上去,李闯和佟四儿连忙把薛洞天抱到了炕上。此时薛洞天已经冻僵了。

    “薛大哥!醒醒啊!”万小玲音声哽咽地喊道。

    李兆麟问小周:“小周同志,你在哪儿发现的洞天同志?”

    小周回道:“我刚才出去小解,在门外的雪地里发现了他!我并不认识他。但是我见他穿着一身的抗联军服,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第二天中午,薛洞天醒过来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万小玲一直守在薛洞天的身边,见薛洞天醒来了,高兴地说道:“薛大哥,你终于醒啦?”

    其他人听万小玲说薛洞天醒了,都围了过来。

    “洞天,发生啥事儿了?”李兆麟问道。

    薛洞天说道:“我和几个战士顺着结冰的河面向下滑,结果掉下了悬崖。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很幸运地被挂在了一棵树上。我从树上下来时,发现其他几个战士掉在坚硬的冰面上已经牺牲了。我知道你们会在八道林子会合,我便向八道林子赶来。谁知天上下了大雪,我走不动了,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洞天同志真是一名勇将啊!”金策夸赞道,“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冯治纲笑道:“洞天同志就是当下的小薛仁贵啊。”

    “洞天同志确实不错,一路上立下了汗马功劳!”雷炎说道。

    李兆麟微笑道:“那我就给你起个外号好了,就叫‘关东小薛礼’!如何?”

    大家都笑了,纷纷说道:“此名甚好!此名甚好!”

    薛洞天不好意思地说道:“薛仁贵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这个名号我可担不起。”

    李兆麟和许亨植等人相视一笑,许亨植上前轻拍了一下薛洞天的肩膀,笑道:“你多打几个胜仗,就肩负得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