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人生,从转到文科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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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家与族

    因为父亲和大哥没有回来,周飞就留在了村里,暂住在大伯家里,代表父亲这一户明天给先祖上坟扫墓,按大伯父的说法是他必须到祖先坟前虔诚祷告,祖先才能保佑他高考登科。

    有些封建思想在农村根深蒂固,代代相传,比如重男轻女,比如饿死不做倒插门,比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只因闭塞一隅,井蛙无知。

    “你哥周游在思县做倒插门,他是嫁到那边,真不准备回簸箕湾村来了?”午饭席间,喝得满脸通红的二堂哥阴阳怪气地问周飞。

    “倒什么插门,听说周游老婆上头有三个哥哥,家中就她一个女儿。”三堂嫂应声纠正。

    “回来做什么,在思县砍甘蔗多好。”大伯父恨声道。

    当年八十年代末,周游能考上乡里的初中,是了不起的,大伯出了钱也出了力,对大哥寄于家族厚望,可最终是失望。

    再说大伯父作为家族族长,族中小辈结婚,必须请他主持见证,但大哥周游结婚只在女方家摆酒,连他这个做伯父的都没有邀请出席,更像是倒插门一般住女方家,丢了家族的脸面。

    思县盛产甘蔗,故大伯父有此不忿之语。

    在座的一众后辈听大伯父此语,都识趣地不再提周游之事。

    “周飞啊,成绩怎么样,能不能考上个大学?”大伯父问。

    “大伯,现在成绩一般般吧,但还有三个月,可以全力冲刺。”周飞硬着头皮说道。

    他有一说一,可不敢吹牛,转到文科班的事还没落实,心里没底。

    二堂哥看他为难似的表情,呼出一口酒气,舌头打结地说道:“我们这里是簸箕地,风水不好,装垃圾和装粪的,想出一个大学生,恐怕难咯。”

    大伯父瞪了醉醺醺的二儿子一眼,转头看着周飞说道:“申家那个申复骅在一中,听说成绩很不错,申家的人现在支书村长一肩挑,要是申家小子考上,那还不得把我们周家压得抬不起头?”

    周、申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解放前周家祖上是这片的地主,申家祖上是长工贫农,解放后周家地主被打倒,申家翻身做主,这是时代的洪流,谁也无法阻挡。

    直到改革开发,实行分田到户,周申两大家族为争田争地争水源也曾大打出手过,直到近些年才和解,只是暗中的角力仍然在进行。

    申复骅的父亲申富做鱼贩子起家,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现在也是村里的首富,如果六叔在,可能压申富一头,只是这么多年无音信,大伯他们都认为人不在了。

    读小学时,周飞打破过申复骅的额头,申复骅也咬伤过周飞的手臂,都不曾吃过亏,这些陈年旧事,现在想来不过是孩童时的无知打闹,不值一提。

    两人都是各自家族里的读书种子,自然就放在一起比较,相对少言寡语的周飞,申复骅就能说会道多了,自然也更会宣传自己(吹牛),在外人眼里申复骅是压周飞一头的,但周飞凭实力考上的附高,申复骅是出了赞助费进的一中。

    在将来那个时空,他考上了三本,申复骅三本线都没上,读了个高职技校。

    只有当潮水退去时,我们才知道谁在裸泳。

    面对大伯父炯炯而希冀的眼神,周飞点点头,应道:“大伯,我会努力的。”

    不管是家族的希望还是家人的期望,都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动力;他不再是上辈子那个懵懂浑噩的他,将来的路将是全新的。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

    他也不会再次重复走上那条一事无成的老路。

    …………

    清明节当天午后,雨雾弥漫,周飞坐上出县城的巴士返校,不久背着书包的申复骅也上了车,见到坐在后排的他,热络地打了声招呼,坐到了他身边的座位,聊了几句高考的话题。

    又不久,车停下,走上一个双十年华的高挑女子,用背带背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熟睡婴儿,见到周飞二人,秀眉一挑,一边扶着座椅一边走过来,眯起一双大眼打招呼:“哟,两个大学生啊,回学校?”

    “哈哈,是回学校,田蕊,你回婆家?”申复骅笑着应声。

    周飞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田蕊,他们小学的同学,因为长得高,常被同学起哄和周飞是一对,不知田蕊怎么想,懵懂的周飞表面是谁说他们一对就追着谁敲脑袋,但心里却暗暗窃喜。

    初中他到县里上了镇中学,田蕊去了乡中学读书,听说初三没毕业就和乡里的一个同学谈起了恋爱,并很快摆酒结婚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周飞一阵失落。

    当年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班十来二十个学生,现在想想,小学毕业后上了初中的也就一半人,到了高中,好像就剩他和申复骅了,可见这片乡土的农民对教育的漠视,风气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

    接下来一段路,都是申复骅和田蕊在聊,聊小学时的很多事很多人,周飞不插一言,只是微笑倾听着。

    下了一个坡,车颠得厉害,田蕊的孩子醒了,哇哇大哭,田蕊哄了一阵还不止,便微微侧过身,很自然地撩开胸衣给孩子喂奶,孩子巴唧巴唧地吸着。

    很快到了她的婆家村边,临下车时,田蕊回头看了周飞一眼,周飞看不出那眼神里的含义,但似乎有一丝怀念与不舍。

    知识改变命运,像他这样的农村贫寒家庭的孩子,唯有读书,考个好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大多数人,就像田蕊一样,早早地离开了学校,扛起父辈的锄头修理地球,或是嫁作他人妇,日子一眼就看到头。

    九岁时上小学一年级不久,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一个去挖红薯路过的婶子逗问他:“放牛好还是读书好?”

    他说放牛好。

    那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只要不是农忙时节,把牛赶到山上或荒坡,稍为留意不让牛跑去吃庄稼,就可以撒欢地去摘野果掏鸟窝,可以下河摸鱼下海捡螺……,而上学要安份地坐在教室里,跟着老师读老记不住的a、o、e、i、u、ü……b、p、m、f、d……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忘记了太多事,却还记得那个阳光毒烈的午后,树上的知了聒噪,去挖红薯路过的婶子,还有那段对话。

    当他读二年级时,因为一时间家里没人放牛,开学后他迟了一个星期才上学,老师要求背上星期教的课文,他不会,闷闷不乐。

    当我们在一个环境中久了,自然就不自觉地陷入了其中,因果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