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帝心柔情
两人说话时,周昕安静地待在那儿,并不说话。
出于孩子的直觉使得她觉得,娘亲和琬姨在说的是很不开心的事,所以她要乖一些,不能吵到她们。
唐琬将周昕拉过来环在怀里:“那么,现在你主动捅破这个秘密,又是为哪般呢。”
“你明知故问又是何必呢。”
对于熙和帝而言,质子的作用是钳制使得周衍有所顾忌,但是周衍既已撕破脸皮反了朝廷,那么如何还会在意“儿子”的死活?因此留在京城的这个孩子也就失去了“他”的价值——没有价值的棋子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了。
雷燕锦选择这个时候将孩子的真身暴露出来,是为了告诉帝君,即使周昕是个男孩,她的父亲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如果是女孩就更不会有作用。她料定朝廷多半会处死她们,因而她也是在赌帝君仁善,能够有一丝恻隐。这么做兴许反而能为孩子带来一线生机。
但唐琬和雷燕锦,甚至是远在平州的梁燕青都不知道的是,熙和帝从来没有动过要杀死雷燕锦母“子”的心思。
周昕对于他虽然是一张好牌,可钳制平王府。但从一开始,熙和帝就决定无论各种危急的情况,他都不会使得雷燕锦母“子”有性命之虞。
否则他也不会有意逼迫周衍在准备还未充足的时候起兵了。
只是这件事,世上知道之人不过一掌之数。就连濮阳皇姐,他都没有告诉。
……
御书房中。
“志安,你说,朕是否太过天真,不配为帝?”
黄志安站在一角,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熙和帝也并非要他答话,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等到唐琬从平王府回来,将周昕的身世一说,正忐忑等待熙和帝回应时,熙和帝只沉默半晌说了句:“知道了。”
因帝君态度不明,唐琬为雷燕锦担惊受怕了两三日,却迟迟不见帝君有动作,既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弄不懂帝君在想的什么。
果真是君心难测。
熙和帝的天真想法大概只有日夜相伴无话不说的皇后能体察一二了。
他虽在帝位上一坐十几年,历练了一颗坚如铁石的心,但心底深处年少时执着过的底线仍是不破的。
平王谋反,是平王的事,老幼妇孺何其无辜?更何况雷燕锦母女是不但有福不能同享,而且还要被周衍当做弃子丢在京城任他宰割的可怜人。
拿无辜妇孺祭旗,杀一儆百?
他不是周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即使将来千古之后,史书对他的天真愚蠢口诛笔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旁人都不知那些安排在平王府的侍卫除了往日确有监视之用,放在平王起兵的现在,更多也是对里面的人的一种保护——将她母女俩隔绝在外间的恶意窥探之外。
且如按唐琬回报的,周昕是个女孩的事万一被朝堂上知道,到时群情激奋,他也不能保证能够保住孩子。
他心里猜测雷燕锦是想为孩子在他这谋一线生机,但这么做,既是豪赌,也是漏算了朝臣们的态度。
皇帝权力再大,也不是为所欲为的。
这一日是十二月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
然而这一个年关,好些人是注定过得不好的。
虽也家家户户热闹喜庆,却到底在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南北皆有战事。
由于战事的缘故,朝臣们的年假取消。
宫中发放给各家的赏赐也裁减了用度,支应前线将士。
然而火光四射的不仅前朝,后宫之中也硝烟渐起。
不久前郭美人顺利生下一位皇子,按齿序,宫人皆称之为三皇子。
郭美人也得以母凭子贵,晋升昭容,位列九嫔,并赐住畅月宫一宫主殿。按宫中规矩,嫔位以上才可叫人口称“娘娘”,郭昭容人逢喜事精神爽。
而与新晋的郭昭容的喜庆相比,年中时怀上身孕的几位新妃,竟没有一人能够保住龙子,全部流掉了她们的孩子。
几位主子流产后,从她们宫中搜出的一些物件隐隐指向其他某几位“无辜”的妃嫔。
太后震怒,斥责皇后无能,致使宫闱争斗惨烈,连损三条皇家血脉。
皇后有苦难言。
至于太后不过借此事打击皇后罢了。
后宫里一番腥风血雨,抓捕拷打,好些人“疑罪从有”被活活杖毙。
一个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时节,却是人人自危。一座偌大皇宫,因骤然失了人声,越发在宫外欢快吵闹的衬托下显得冷清萧索。
直至熙和十九年的上元灯节,太后给各宫赐下花灯,又拟了名单,晋封了一批妃嫔,宫里的气氛才又渐渐热乎了起来。
一批晋封,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是刚生了三皇子的郭昭容竟然不过两个月内再度升了位份!
她被赐了淑妃。
这是熙和十八年淑女采选以来,第一个晋升妃位的人,更是打破了熙和帝登位以来十九年妃位空置的局面!
郭淑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郭氏一族子弟多有厚遇。
无论前朝后宫都在关注郭淑妃的时候,另一条晋升的旨意却被衬托得不那么显眼了。
嘉义伯府嫡女赵氏,由美人晋封至充仪,是受晋封的名单十二人中,唯一一位还没有服侍过帝君的。
宫中的女人怎么冷嘲热讽姑且不说,嘉义伯府一得了消息,若非顾忌着时候不对,高兴得恨不能大办宴席庆贺自家双喜临门了。
一喜是赵士真位列九嫔,距离妃位只差一步之遥。
另一喜则是林亦珊有了身孕,赵家嫡系有后了。
廖氏前后张罗着要去寺庙进香还愿,感谢佛祖保佑赵家否极泰来,走出低谷。
赵士程左右无事,便驱马陪着母亲和妻子走一趟了。
林亦珊也很高兴。
她抚摸着还很平坦的肚腹,知道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是属于她和丈夫的。
带着满心的甜蜜,当林亦珊在赵士程的搀扶下从车上下到地面时,所有的好心情在看到某人时,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
只见不远处印着忠勇伯府家徽的车马上,一个通身狐绒,头戴圆帽的女子,不用人扶着,自己一个跳跃,就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那人正是唐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