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遗址，地下城。

    提督穿过房屋之间狭窄幽暗的过道，仿佛夜能视物一般，在黑暗中如履平地。他像穿梭在蚁穴中的蚂蚁一样，几经周折，终于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这里应该曾经是个小型礼堂，是在密集的空间中最大限度切割出来的能容纳多人的空间。

    提督摸索着找到了礼堂的后门，门上安装着老式的密码锁。他手指飞快地按下密码，“啪嗒”一声，墙面发出极轻微的声响，露出了一个隐藏的通道入口。提督闪身进入，没走几步，前方终于透出了光亮。

    光源所在的房间大约五六十平米，显然也是荒废已久，看不出原来的用途。房间里或坐或站着十来个人，他们大多风尘仆仆，颇有些狼狈，有的甚至还受了伤。孟劳就在他们中间，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但提督注意到，孟劳称为“先生”的男人并不见踪影。

    看到他进入房间，所有人即刻目光警觉地看了过来。

    “杰克，看到你能安全回来，真是太好了。”孟劳看到是他，率先迎了过来，神色亲切地领着他加入他们。“我听比利说了，还以为你也回不来了。”

    比利就是领导他所在小组的破晓会成员。提督一眼扫去，屋子里的人加上他只有两个游民，其他的都是原先破晓会的人。恐怕那些游民都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就只有我们这些人逃出来了吗？”他故作不知地问。

    孟劳叹了口气，脸色黯然，“恐怕是的。”

    “我当时看到了便衣，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很多同伴被他们带走了。”提督神色沉重地说，“我是混在人群里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但很奇怪，他们似乎知道要抓谁，就好像早就盯住了我们一样，如果不是我动作快，恐怕现在也在监狱里了。”

    “你辛苦了。”孟劳看人的目光充满了真诚，“你放心，说好的报酬一定会给你的，我们很快会安排你离开帝星。”

    “离开帝星？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提督似乎有些生气地说，“行动失败了，那些被抓的人，难道就这样不管了？”

    “我说实话，也许你很难接受，但我们……的确没能力救他们。”孟劳望着他，温和的眼眸露出痛苦之色，“毕竟这里是帝星，帝国最强的防卫力量都在这里。这也是为什么，反抗的力量更为弥足珍贵。但现在这样的形势，我们根本没可能救他们，没可能直接对上帝星的警察。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但是，杰克，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尽力了，你帮了我们很多了，已经足够了。所以，现在该轮是我们了！”

    提督怔了一下，问：“什么意思？你们想做什么？”

    “你以为行动已经结束了吗？大多数的人，大概都会这样认为的吧。这是一次失败的袭击，大部分嫌犯已经被找到，短暂的动荡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难道不是吗？”提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忽然醒悟过来，“你是说……难道我们还有机会吗？”

    “是的，”孟劳的目光透出坚定的神采，“所有伟大目标的最终实现，都经过失败的淬炼，哪来一蹴而就的成功呢？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失败无数次，总会有成功的时候。我们只不过失败了一次而已，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孟劳面露微笑，微微弯起的眼睛温柔可亲，温和的语气，却流露出一种能割伤人一般的锋利：“不管怎么说，至少得让奥利弗死得值得。”

    *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对白帝城的很多人来说，都是如此。

    即便是在远离风暴的无忧庄园，也有皇子的近臣们闻风而动。

    第二皇子的府邸内，由第二皇子的侍官长齐万象坐镇，既要和远在海稻星的帝国调查局第四行动处处长李修文保持联系，以便第一时间掌握第二皇子返程的动向，又要联系还在调查局总部待命注定通宵加班的一级调查官周韫，分析刺杀事件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影响。

    “刺杀女皇未遂，这件事一定会让帝星防卫的警戒级别进一步提升。我担心的是，届时殿下的飞船想要偷偷潜回帝星，会不会因此被发现？”周韫忧心忡忡。

    “比起这一点，我更担心的是赵平原元帅现在在哪儿。”他的上司则关心另一个问题。

    “边境的演习想必已经结束了，他现在应该在返回帝星途中。”齐万象显然比帝国调查官们知道得更清楚。

    “你们认为，元帅是否已经知道了殿下的事呢？”李修文又问。

    侍官长说道：“我倾向于，目前这还是一个秘密。不然以元帅的脾气，庄园外应该已经被军队包围了吧？”

    当然，这些讨论和第二皇子的替身郑非没什么关系。

    替身先生回来后就已完成了今天的扮演任务，在第二皇子奢华的浴室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在属于皇子的华贵大床上躺下。

    房间的照明转入睡眠模式。黑暗中，陷在床上轮廓慢慢地蜷起，如同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清浅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偶尔泄露出令人揪心的气音。

    房间的门、墙面、天花板上，不时闪过金色的纹路，像流动的水光。

    在无人可以窥见的意识中，黑色的圆像是跟着呼吸的节奏一般，变幻的频率逐步加快。

    【警告！检测到T能量指标上升到临界值！】

    【警告！检测到T能量指标超过临界值！】

    【还没到十二小时，两支T3级稳定剂就已失效了！】

    【首领！】

    王图的呼唤没有得到反馈。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的人影从枕边抽出一支无针注射器，努力克制住手臂的颤抖，最终准确地扎进了血管。

    【首领！三倍剂量的T3级稳定剂可能造成严重后遗症！】

    意识中平铺直叙的声音，却仿佛带着如同在惊叫的惶恐。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急促的呼吸，终于又渐渐平稳下来。

    【……检测到T能量指标回落到正常值。首领，您还好吗？】

    郑非：没事了。

    【您太冒险了！如果下一次T3完全失效了呢？首领，您不应该继续压制自己的更新状态！】

    郑非：啊，别紧张。不要紧的，我想，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我已经构思好了最后一幕的剧本，迫不及待地等待它开演。

    【王图听不明白。】

    黑暗中回应它的，只有陷入深眠的绵长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