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狭窄，但并不觉得气闷。提督顺着阶梯往下走，通道的门在他身后迅速合上。前方有昏黄的灯光应声亮起，指引着他向前。

    通道内简陋的声控灯只在人走近时才闪烁着亮起，大致能看到前方数米的视野，但更远的走向就看不清了。

    提督心中腹诽，不知道该感叹繁华如帝星居然保留了这种拓荒期的遗址，还是该感叹如此老旧的设施居然保存完好到现在还能使用。

    这时他的眉心闪过一抹几不可见流光，脑海中响起了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

    【接触到未知屏蔽层。确认屏蔽层无效，与王图主体保持连接状态。】

    提督挑眉，虽然他借来一个王图分化的“星图”，本意是能随时了解郑非情况，以免他们的首领又背着他们乱来，但不得不说脑子里塞了这玩意儿还真方便。

    整个通道呈之字形盘旋而下，走了大概近十分钟，才到了尽头。尽头的门看起来和入口一模一样，打开后露出一个相当老式的升降梯厢，目测和上门的盥洗室差不多大小。

    提督一走进去，梯厢便自动下降。伴随着机械齿轮缺乏润滑而发出的噪音，梯厢向下移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现在已至地下434米。】

    梯厢的门一打开，眼前豁然开朗。提督停下脚步，打量四周的目光闪过一丝讶异。

    升降梯外的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前方赫然是一座小型广场。广场四周遍布着布局紧密的楼宇，裸露在外的管道和彼此相连的一条条楼梯，就像金属的血管，让整片建筑区宛如一个富有生命的钢铁怪物。不过广场周边的人造光源光线不足，更远的地方就无法看清了。

    周围的高楼里是否有人看不出来，但此刻在广场中心却围拢了不少人。人群中央有一个由几个货箱堆叠的简易高台，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正站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因为距离的关系，听不清他说什么，他的声音更是不时被高台下响应的呼声掩盖。

    “嗨，杰克，这边。”等在梯厢外的人朝着提督招呼道。

    提督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爽朗地笑道：“嘿，老林，我没迟到吧？”

    “没有，是今天我们的聚会提前了。”

    这个被称作老林的人，是提督通过杰克·道森认识的另一个游民接触到的。

    帝星治安管控甚严，游民很难单靠一个假身份独自在帝星找到安身之处。通常他们就会跟着同行者中自称有门路的家伙行动，接受他们的安排。

    老林就是这样的人。在提督看来他自称游民或许是真的，但可不是杰克那样的普通游民，显而易见属于组织“救世行动”的背后势力。

    当时让尤力克把杰克·道森送走后，提督就伪装成杰克的样子，混入了老林管理的这批游民中。在假装无意地帮老林解决了两次小麻烦后，提督很快便得到了老林的好感和看重。

    当然，“救世行动”背后的组织还是很谨慎的。提督记住了郑非的建议，在老林对他几番试探时，他成功地将“游民杰克”塑造成一个背负着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敌视帝国政府心心念念就想报仇，因此对“救市行动”打心底认可并积极参与的男人。特别在身边那些要么态度消极、要么自私油滑的游民反衬下，他想要不被注意都难。

    于是在通过初步观察和考核后，老林申请把提督引入他们真正的聚集地，也就是隐藏在兑泽区这片基地遗址中封闭多年的地下城。

    这次来参加集会的，都是他们在游民中发现的志同道合的积极分子。此时这些人正围着临时堆叠的高台，听着台上的人激情昂扬的演说。

    “……为了让他们喝上美酒，却要吸干我们的河流！为了让他们品尝到美食，却让我们的亲人忍饥挨饿！他们享受着青山绿水，却将我们的青山绿水砍伐成荒土！

    “一颗又一颗的星球枯竭了，我们曾经美丽的家园转眼化成了废墟！他们的舰队就像宇宙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们视我们的牺牲和苦难为理所当然的奉献！

    “可是凭什么呢？各位！七个世纪之前，我们来自同一个文明，流淌着同样的血，凭什么现在他们掌控了一切资源，却宁可当作垃圾扔进宇宙，也不肯分享给我们一星半点？”

    台上说得煽情，台下听得愤怒。

    提督跟着老林走进人群，一起听台上的人演讲。他的耳边充满了听众的怒号和哭泣，他一边摆出一幅沉重的表情，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当他察觉到有人靠近时，却故作不知，眼神专注地望着演讲者的表演。

    一个柔和的女声倏地在他耳边响起：“先生说得真好，是不是？”

    提督转头，做出讶异的表情，“先生？”

    出现在他身边的是一位中等个头的女士，看不出真实年纪，可能四五十岁，也可能更年轻。她有着一头栗色的短发，打扮干练，站立的姿势似乎受过礼仪训练，笔挺而坚定。尽管她的相貌并不出色，顶多算清秀，但那双略显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却很有亲和力。

    “孟姐！”站在提督另一边的老林看到她，立刻招呼了一声。

    女士朝老林点了点头，伸手向提督自我介绍道：“我是孟劳，你是杰克？”

    “杰克·道森！”提督忙报出这个身份的全名，神情略带局促地握住她的手，“你好，孟、孟姐！”

    “你的情况老林跟我们说了。我们当然欢迎更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加入，但我们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毕竟我们要做的事可是要命的。所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名为孟劳的女子盯着他的眼睛，听起来像质疑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像是设身处地为他考虑一般，充满善意的不忍。

    “我想清楚了！”提督回视着她，沉声回答：“我就想做点事，刚才台上这位先生说的，我都明白的。我的家乡就是这么被毁掉的，所以我就想做点事……我、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如果不反抗，如果不先做点什么，那么我们永远也改变不了，您说是吗？”

    孟劳看了他半晌，最后叹息着，感同身受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欢迎你加入破晓会，杰克。你先跟着老林吧，他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

    “谢谢孟姐！”

    提督大声答应。

    当然，他不会因为对方和善的态度，就认为自己轻易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但他并不急于一时。

    提督一边面露激动的神色，一边在脑海中给星图传达指令：

    记录地下城完整布局，尽快传回给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