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比女皇更年轻一些，有着一头浅淡的金发，好似清晨朦胧的光照。灰色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温度，即便有着一张如雕塑般精致的面孔，也冷峻得令人不敢亲近。浅灰的制服勾勒出他格外挺拔的身姿，罩在外面的深灰色风衣则为他平添了一层神秘气质。

    男人在靠近女皇时放缓了脚步，走到近前，低头一丝不苟地向她端正地行礼。

    在得到女皇的允许后他谨慎地凑前，低声汇报道：

    “经查实，第二皇女近年来利用慈善直播的机会，在皇宫、执政府、科学院等各部门逐步建立了特殊的关系网。”

    他的音色很特别，带着一点点磨砂般的质感，别具性感。可惜和他的面容一样太过冷硬，以至于令不熟悉的人总会下意识打冷战。

    “上次她暗中联系的内廷人员，就与一名曾获得她慈善直播资助的受益人有关联。只不过皇女殿下很谨慎，这些关联者在明面上与她选择的直播受益人，大多没有直接往来。”

    男人说着，递上一份加密文件。这类文件都由特殊载体制作，只接受指定身份信息的人阅览。普通人拿着手里，只能得到一块毫无用处的透明平板。

    女皇听完了男人的话，懒懒地接过文件。平板感应到她的生物信息，瞬间透出了隐藏的文字，是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

    女皇扫了两眼，当看到被收买的内廷人员年轻时遇险为人所救，而直播受益人就是已故救人者的独女时，不由淡淡一笑：

    “我这个女儿，倒是小看她了。”

    这话听不出是生气还是真心夸赞，竟奇异地毫无任何情绪。就如同她明明在微笑，表情却冷淡得读不出任何意义。

    男人有一瞬间微妙地觉得，他的君主似乎今天的心情并不像天气一样美丽。

    “胡玉山呢？”女皇忽然提到这个名字。

    “尚没有证据证明，内廷总管胡玉山有知情及参与行为。”男人如实答复。

    “……那么你说，把你查到的消息透给胡玉山，他会怎么做？”女皇说道，她的目光停留在文件上，语气里听不出是在征询意见，还是自言自语。

    “微臣不知，或许他会来向您请罪。”对于这样危险的话题，男人回答得毫无避讳。“需要透露给胡总管吗？”

    “算了，暂时没必要。”女皇考虑了一下，未置可否。“我目前倒是想知道，胡安安会怎么做？她找内廷的人打探消息，无非是想知道我的健康状况是否真如传闻——还是年纪小呢，到底沉不住气。”

    女皇似笑非笑地评价。自从关于她的健康问题逐步演变为立储意向的公众舆论，按捺不住跳出来的各路人马可以说层出不穷，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少工作之余的额外乐趣。

    其实除了一开始那次她确实偶感风寒，但后面几次只是捕风捉影。不过既然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她也乐见其成。她正好趁这个机会观察各方面的反应，好让某些人叵测的居心自己浮出水面——只可惜最先坐不住的反而是她那些不成器的皇嗣。

    “胡安安现在在哪里？”女皇问。

    “不久之前第二皇女殿下乘坐白雪公主号前往乐园星系，现已返程，并且邀请了第二皇子同行。”

    “她想把赵和拉下水？”女皇瞄了眼文件上关于那场形同儿戏的刺杀，以及第二皇子找了替身来防止刺杀的描述，淡淡地评价：“没出息。”

    这一句也不知道是针对第二皇女，还是第二皇子。

    女皇随手把文件扔在了茶几上。“继续盯着吧，别让他们闹得太过分，海登。”

    “是。”海登·格林，年轻有为的帝国安全事务调查局局长，从来只听命于女皇一人、被政敌骂作“鹰犬”、“走狗”的男人，恭敬地低头领命。

    这时他手腕上的终端发出短促而急切的提示音，海登看了一眼，眉头微拢。

    “陛下，刚接到消息，有人意图在辞夕宴期间密谋行刺。”

    女皇喝着香气沁人心脾的花茶，眺望着远处一片摇曳生姿的大朵茶花，平淡的表情就好像只是在听她的内廷宫令告诉她今天的晚餐安排。

    “知道了，你看着处理吧。”

    *

    幽暗封闭的房间内，空气里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臭味和隐约的血腥味。

    房间中央一块如同手术台一样的床板上，仰面躺着一个男人，正在剧烈地喘息着，整个人像刚被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湿了全身。

    长久的耳鸣让男人有点感受不到现实的界限，唯有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支撑着他的意志被迫保持清醒。

    男人咳了两声，吐出的血沫带着点口腔内的碎肉。那是他自己咬的。

    男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口，就算他能找到机会向外求助，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经历了如何残忍的折磨。他听说过星盗拷问俘虏的残暴手段，现在他相信这些帝国人比星盗更可怕！

    他们只是给他注射了一管不知名的药水，他就全身痛得犹如被活剥了皮，如果不是事先被固定住了身体，连口腔都被塞入了防咬工具，他恐怕不是一头撞死就是把舌头都咬断了。

    即便如此，男人还是在剧烈的挣扎中磨得嘴里满是鲜血。

    固定他身体的机械装置被人移走，那个令他反射性肌肉颤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现在，你想好要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他呜咽着，发音含糊，眼泪鼻涕糊满了削瘦见骨的黝黑面庞。“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很难吗？”对方的语调带着纯然的疑惑。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没想到那个地方还有其他人！我不知道你们在那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男人毫无尊严地哀求着。

    “可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被哀求的那一方显然无动于衷。

    “我只是帮人传个消息！我收了钱，只要我把消息送到，还能拿到另一笔钱！”

    “是谁？”

    “我没看到脸，他没让我看到脸！他连声音都做了伪装！”男人一说话口腔就痛得他冷汗涟涟，但他依旧快速地解释道：“我只是帮人带消息，总有人不相信星网能保守秘密，我们就靠这个赚点钱买营养液！”

    “那么，你知道是什么消息？”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给我的是加密晶元，没在规定时间内确认收货就会启动自毁！”

    加密晶元是一种用于微型终端的外接信息储存器。然而男人半途就被抓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东西已经毁坏了。

    “不，你知道。”对方笃定地说，“你的微表情告诉我，你在说谎。你想好了，你是否能承担得起向我说谎的后果？”

    男人的身体在思考前再度反射性地颤抖了几下。

    “我说！我说！”他几乎崩溃地喊道，他不想再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极致痛楚。“加密晶元只是幌子，真正的消息是一条口信！内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