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要过下去。

    追逐生存机会的窘态从不是古神裔的专利，弱肉强食的法则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只是可能看上去没那么血腥粗暴而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绝不是什么玩笑话，幼年时期的阴影即便在成年后被激发，也同样会对当事人造成莫大的伤害。

    之所以是“怕”而不是“拆”或“烧”，也是因为当事人明白真正的蛇不会给自己这么做的机会，所以他只能躲得远远的，而不是为了以绝后患上去就是一脚。

    当然，少部分人也能够鼓起勇气，直面惨不忍睹的过去，最终得以接受不完美的自己，这样的人被称为英雄，而这一过程则是他们的蜕变。

    然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是的，用寥寥无几都是一种夸张，拿生命做赌注是极不理智的行为，有的人赌赢成为英雄名扬天下，但更多输得一塌糊涂的尸体都被抛进了阴暗的水沟里，不为人知，也无人问津。

    有的父母在孩子的教育方式的问题上会选择信赖棍棒，马戏团调教发疯的野兽时除了食物还需要鞭子，这都是因为生命有规避疼痛的本能，尝到苦头了，犯过的错误自然也就会注意了。

    尼禄次日被荆棘盾蛇的护卫队找上门来时，小小的女孩依旧和之前一样，把自己深深藏在队尾的斗篷里，垂首低眉，一言不发。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幸好艾米莉娅住在隔壁，听见动静的她也不可能主动出来露面，“我应该没告诉过你们才对。”

    “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打听也打听出来了，”麦昆随口掩饰过去，“您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什么？”

    “我听说城郊有一座古代成神路的神庙遗址，”尼禄是直接用古神传承根据艾米莉娅的记忆传送到这家旅店里的，想打听出来除非去问比他还要高一级的化身莉沐·拉穆夏尔，“你们知道在哪吗？”

    “啊，是那个吧，”名为达兰的弓手插嘴，“西边树林里的封闭神庙，虽然看着就是一栋石头房子，但怎么也打不开门的那个。”

    “但那片树林不是也被昨天的爆炸波及到了吗？”麦昆一愣，“我记得会长说是因为同族古神裔之间的交战不慎引燃了街区的燃气系统，现场还能找到那几名古神裔的残骸。”

    “用贤者之石都炸不开，那点冲击算什么，”达兰不以为然，“何况还离着这么远。”

    “总之，你们先带我过去就行，剩下的我来处理，”尼禄披上外套，戴面具时指关节不慎撞到了一边的墙壁，“对了，本地教会那边说那几名圣骑士什么时候到了吗？”

    “完全没有消息，”麦昆也不敢说教会那边压根没提这茬，“只是在清点主要神职人员的近日行程，毕竟城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和古神裔有关。”

    “那就先这样吧，”伴随着门扉的闭合，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不来当然最好。”

    “我在期待些什么，”蛰伏在女巫阔边帽里的双极算是看开了，“两个无敌的家伙给行程找点乐子，我凑合个什么劲？”

    “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贴在墙边的艾米莉娅解除窃听魔术，“会折寿的。”

    “呵，”双极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话从一个魔女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不是每个魔女都能不老不死，另外我是女巫，”艾米莉娅戴上帽子，准备出门前往荆棘盾蛇公会总部，“而且我还很年轻。”

    “不不不，我没有暗指你可能在刻意隐瞒自己的年龄，”双极赶紧辩解，生怕再和上次一样被扔进鸟窝，“哪怕你告诉我你其实是去年才出生的人造人，我都不会意外。”

    “人造人？”艾米莉娅只在外行人编写的骑士传记里看见过这个词，顺带一提那本书中统治大陆的种族有二十多种，龙和蜥蜴是吸血的。

    “呃，”双极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什么重要东西，“你听错了，我是说……人偶。”

    “哦，人偶，”没有走正常的楼梯，艾米莉娅是用隐身魔法骑着法杖从窗外飞出去的，“能自律活动和思考的人偶，那还真是稀奇。”

    “是啊……”双极这谎撒得自己都不信，“……啊哈哈。”

    “所以你要干什么去？”

    “写封信，”空中的开阔视野令艾米莉娅能清楚看见下方街区废墟的一片混乱，不断地在有未知身份的人收集砖砾的样本，大概是要拿回去做魔力分析，“公会的事就让公会解决去，我是不愿意再掺和了。”

    ……

    没有双极，神庙自然也是进不去的，尼禄本来也没想当着一群公会核心成员——表面如此——的面完成试炼，现在不过是探探路加确认一下这名合约的小小负责人的态度而已。

    连带着把她引开，给艾米莉娅的行动创造方便。

    “嗯？”只是背后春风般称不上刚劲的冽意总让他没法忽略，“怎么了吗？”

    “……嘁。”扛着崭新大剑的女剑士不满地唾了一口，没搭理尼禄。

    “啊哈哈……请您务必不要介意，”见状的麦昆赶紧出来打圆场，“罗雅她的性格就这样，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这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尼禄停下脚步，“拔剑，丫头。”

    “诶？”麦昆目瞪口呆。

    “行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被命令般的口吻要求的罗雅突然笑出了声，左手随意地搭在背后长近半米的缠皮剑柄上，“反正也就是为了让我这种人服输，走个过场也不碍事。”

    “不，我不会放水，”火花翻涌，古旧的阔刃长剑于掌心成型，“除非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的剑。”

    “……哇哦，”罗雅拔剑的手顿了顿，“来自一位贵族老爷的决斗邀请——和我这样的家伙交手，不会脏了你的剑吗？”

    “喂，罗雅，”臂膀宽厚的盾骑士赶紧低声劝阻，“开什么玩笑，别说这名会长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掉以轻心的保护对象，你打得过第五层面人吗？”

    “一边去，”重剑入地，罗雅没给试图提醒自己的队友留面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拒绝？”

    “准备好了就让你先手吧，”原本需要两手持握方可发挥最大威力的阔剑在巨像手中仿若孩童嬉耍时的幼稚玩具，“我的时间其实还挺赶，希望在这之后，我不用把闲心再费在你那苦大仇深的眼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