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者合约和神旨教廷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不会为了某个成员的一己私情而动用资源，所有成员的核心利益是一致的，即驱逐与猎杀古神裔。

    简单来说，便是对人不对事。

    合约的事务实际上并没有外界想象中的那样繁忙，除却古神裔在人类群体本就数量稀少的现状外，高位古神裔平均一人灭一国的可怖战力也是令合约心存忌惮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清洗者合约的猎手们勇猛非凡，猎杀古神裔的过程中并不会在意自身的安危，但出于相同的理由，每名在役战士的死亡对合约都是一项巨大的损失。

    而据不完全统计，杀死一名高位古神裔，清洗者合约往往需要付出近百名最精锐的猎手的代价，有时更甚。

    这从来不意味着一百个心跳的永远消逝那么简单，从来都不。

    唯一对他们有利的条件是哪怕放眼整个三百层面，高位古神裔也就那么几个，已探明的撑死了说二十几名。

    因此需要观察，并非实战上的刺探，而是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进行情报的搜集，用以对存在猎杀可能性的高位古神裔个体进行详尽分析，从而减少交战中己方的损失。

    ——合约的猎杀行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运转的，安琪本以为这次也一样。

    她和整个布斯布奇的清洗者合约分部都失算了。

    多数古神裔在被污染前都属于被社会冷落的精神敏感群体，这注定了他们不会接受过系统性的专业作战训练，即便是莅临古神裔顶点的高位古神裔，也只能靠后天自学积攒一点实战经验。

    这一认知不适用于精通近一百七十种综合格斗与械斗技术，且拥有数年从军战事生涯的尼禄·拉穆夏尔。

    冻原上的野兽不会平白消耗宝贵的体力，也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抓住破绽一击毙命猎物的机会。

    何况尼禄在九牧的身份除了质子外，更广为人知的是“御前一品持戟讨螭卫副长”，也就是担任保护太子安全的工作。

    偏偏太子又是个不让人省心、喜欢四处游山玩水，结识绿林好汉江湖豪杰的活跃性格，尼禄便跟随这位太子访遍了半个九牧的名山仙地，哪怕不曾被纳为弟子，交手中对方展露出的那些技术也足以令身为长于“洞察”的古神裔的他牢记于心。

    使用蛮力只是习惯使然，他也没指望过这种习惯能麻木到什么人。

    然而——哪怕最显而易见的圈套也会有傻狍子钻，至少这点是从来没变过的。

    所谓的“猎人变成猎物的事项”其实不太容易发生，主要是因为没有被吓傻到向不通人言的虎熊求饶的猎人，但不可否认，古神裔能够对话，虽说对话的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

    尼禄这些年已经把能得罪的组织都得罪遍了，他才不介意给自己手上多添几条人命，或者再让谁记他几笔账。

    但安琪不能由着他这么做，对人类同胞的责任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做不到去主动背负导致布斯布奇分部覆灭和交恶神旨教廷的罪名，她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和觉悟。

    错误点在自以为是？也不尽然。

    哪怕随便换一名高位古神裔，安琪也许都能完成一次成功的行动，她的理论知识一直都学得很好，否则上任分部负责人也不会指定她来接任自己的位子。

    但偏偏是尼禄·拉穆夏尔，这尊将自身掩藏在虚假的外表下，却连徒手杀死了上任分部负责人的护教骑士也仅需一矛便可解决的巨像。

    但偏偏是现在，孤立无援的她必须以功绩立定自己的位置，以免被总部派人接替，继而导致她老师的心愿功亏一篑，乃至于她必须怀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去向死神探出指尖。

    其结果，便是这场一个人的围猎。

    星光在面具表面映出深黑的影子。

    ……

    合约的成员多数会选择黑色的着装。

    和教廷及其分教会不同，为了更容易混入人群调查古神裔，合约对内部成员的服饰没有严格的要求，毕竟组成合约的众公会来自天南海北，有些自己的风俗习惯很正常。

    选择黑色的原因只有一个：好洗，就算洗不干净留两道血印也没人看得出来，隐蔽性也不错。

    然而这一装扮在一名也就比尼禄的腰际高点的年幼少女身上只会显得怪异非常，应当沉溺于嬉笑欢歌的年纪却身着这样成熟的服饰，本人却不以为意，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这不是……？”

    双极感到惊讶的缘由不止是曾出现在瑞内博为尼禄安排的冒险者队伍中的熟面孔站到了这里，还有她淡定自若的神情和不屑遮挡容貌的骄傲。

    并非刻意表露出来的盛气凌人，只能说或许蚂蚁看待彼此谈笑的人类经过时也感受得出这股与生具备的自以为是。

    那是看待低等生物的眼神，而且已经成为潜意识的一部分了。

    “……”

    一根古旧带锈的长矛自袖口滑落，同手甲刮擦出金属特有的翕鸣声。

    “等等，尼禄！”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双极急忙劝阻，“你要怎么和那支队伍解释不提，你面对的可是一群拥有完整公民权的城市居民！”

    “那你觉得放任他们被眷族活着啃干净会比较好吗？”尼禄的动作没停，空门神谕一旦启动，在将范围内的目标猎食殆尽前是解除不了的。

    “这……”

    双极给不出回答；神使是协同者，它不能替别人决定他们的生死，起码死亡方式不行。

    “现在你能停手了吧；”最先开口的安琪，那声音已经不再懦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虚假的隐忍和刚强，“我们也有自己的底线。”

    没有回应，尼禄给出的答案就是缓慢扬起执矛的左手，矛尖反手指向前方。

    没必要多说什么，他不是那种会痛斥他人“伪善”或“双标”的性格，古神裔虽由人类蜕变而来，然其本身早已脱离人类的范畴，既然与魔兽无异，那么不被当作人类看待也是理所应当的。

    真正让他动手的理由只有一个：对方可以确定是清洗者的人，这就够了。

    疯子是不能与之对话的，尤其是看似理智清醒的疯子；这是真理。

    尽管说这句话的人也是个疯子，但真理正是因此得以被验证。

    没有沟通的理由，一切的话语都终将化作沾血的利刃，声带不过是谎言的载体，最精妙的话术也只能为其增添些许黄金的衣装。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让钢铁先沾上对方的血。

    反正在这样一场不会更直白的交涉中，两个种族注定要也一定会分出个胜负。

    围猎早已开始，现在不过是进入了第二阶段而已。

    先手棋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上古崇拜·击坠神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