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是爬行动物，在平地上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如果科科利达不去试图反抗塑梦的操纵的话，坐起来还勉强算得上平稳。

    “……那么，要从哪开始呢？”

    尼禄站在身下巨鳄头身相交的位置，手杖抵住连接小脑与躯干的脊柱处，虽然不确定合金的神使是否拥有类似的内部身体结构，但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朝这里来一裂瞳总没错。

    “你对外界的古神裔有基础认知吗？”

    “我不介意听你从头开始讲一遍。”艾米莉娅没在意尼禄的言外之意，就像尼禄也没管她的左眼。

    “好，”尼禄微微点头，“‘古神’，一群生存在人类无法认知领域的高位存在，目前学界的主流观点是将其分为‘古神’、‘外神’、‘旧神’三部分。”

    “通常而言，‘古神’指的是游荡在实际宇宙中的理性生命体，根据对古神系古神裔的分析，可以确认这一分类与混沌纪盘踞大地的古代邪神拥有莫大的关系。”

    “古神本身并不会注意到人类这一卑微渺小的物种，但作为高位存在的它们无意识的一举一动都会对附近的世界产生莫大的影响，哪怕最轻微的程度也会对低级智慧生命的精神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主要表现为‘古神降临’事件的发生。”

    “‘古神降临’的发生条件有二：一是古神游荡在宇宙里的本体接近或正在经过三百层面的天空，二是有人切实观测到了这一迹象，当这两项条件同时满足时，古神的精神碎片会被吸引至地上世界，导致降临事件的发生，即特定种族古神裔的大批同时出现。”

    “能够独立存在的精神碎片会在特定的区域内寻找合适的人类个体进行寄生并实体化，将其初步改造为古神裔的前身‘被选中者’，人类个体的意识在这个阶段会被两种古神裔的本能所接管控制，最终完成到成年体古神裔的转变。”

    “‘生存是第一要务’，以及对于同族古神裔急切的攻击和猎食欲望，这两种本能在被激活的同时，古神裔的身体会被开始增殖的古神碎片进一步改造，体内色素因而会发生异变，在外部表现为发色和瞳色的异常。”

    “尽管这份改造能让古神裔拥有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强悍身体素质，但代价是古神碎片的增殖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快，一旦被称为‘纯度’的增殖程度超过8%，部分寄宿位置贴近体内重要脏器的古神碎片便足以对古神裔的生存产生致命威胁，而这恰好会激发古神裔‘生存是第一要务’的本能。”

    “缓解碎片增殖速度的方式是猎杀并吞食同族古神裔的古神碎片，这一点则迎合了古神裔的第二本能，虽然这么做也会导致‘纯度’的提高，但碎片会借由其它碎片的催化作用转而与原本的身体结构融合，从而反过来进一步加强古神裔的生存能力。”

    “……但抛开这一点不谈，古神裔之所以会被人类社会驱逐，绝不是因为他们外貌或身体素质的突出这点小事。”

    “碎片在增殖的过程中会不断进行对最初样本的自我复制，以精神体的形式对外散布出去，污染古神裔周围的人类，而被这种二次污染的被选中者个体在成为古神裔后又会引发三次传播，最终导致一个群体中的所有人都会变成同族的古神裔，而这意味着一场注定只能有一人能够存活下来的厮杀。”

    “当这个范围被放大至整个社会时，每一名古神裔的出现便都意味着一场灾难，所以大多数国家都对古神裔采取隔离乃至驱逐政策，更有甚者会直接参与神旨教廷和清洗者合约的猎杀活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和灭杀恶性传染病的心理差不多。”

    “另一方面，外神则指的是人类无法直接观测的、位于宇宙遥远彼方的伟大存在，由于存在的形式各异，它们并不能被笼统地概括为生命体，但可以确定的是，寻常意义的‘古神’在它们眼里就像古神眼里的人类。”

    “外神同样可以引发古神降临，因为两点条件都没法满足，所以由外神引发的古神降临的形成条件至今成谜，不过公认的一点是外神系古神裔满足古神系古神裔的全部特征，除了一般会更加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古神传承。”

    “至于旧神，它们是古神和外神外人类不能认知的高位存在的统称，人类对它们知之甚少，历史上也从来没有旧神引发的古神降临或旧神系古神裔的事实资料。”

    “然而不知为何，几乎各国的神话里都有提到近似‘旧神系古神裔’的族群，称他们是古神裔的天敌——矛盾就在这里：第一次古神降临发生在神代末期的第一百二十一层面，也就是说神话发生的神代根本没有古神裔这一种族。”

    “我大概理解了，”虽然尼禄说了不少，但都不复杂，和艾米莉娅过去了解到的也无甚出入，“来聊聊你自己吧，我不认为一名族群本不擅长战斗的高位古神裔能拥有如此之多的能力。”

    “那涉及到另一个概念，”尼禄背对着艾米莉娅，面朝中心岛的方向，“‘化身’。”

    ……

    一个数量虽不多，体量却与发展了千百年的人类文明无异的种族，注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二十几年以前，“化身”还是一个因为基于“不可靠的传闻中有过实例”而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假设，直到前代的暴君“伤兽”莉沐·奥恩伊德在一场发生于第五层面的古神降临时间中被碎片污染为止。

    所谓的“化身”，顾名思义，即古神行走大地之上的意志载体，如果说古神裔是独立于人类存在的种族，那么“化身”便是古神裔中的统领者，他们已然成为古神意志的一部分，与人类最后的联系仅是一副看似正常的皮囊。

    和寻常意义上的高位古神裔不同，“化身”并非指代古神裔个体通过大量猎食同族提高纯度，最终有幸在被碎片杀死前完成进化反过来掌控碎片的状态，如果按照过去对古神裔的定义，没有被嵌入碎片的“化身”甚至根本就不能被归类进这个非人的种群。

    他们与古神的联系来源于“冠冕”。

    “一名完全体‘化身’的诞生需要三个要素，”尼禄向艾米莉娅展示自己重新化作一片死白的手腕，在黑色的背景下犹如世界的缺漏，“足以直面古神而不至陷入疯癫崩溃的强大精神强度、能够担当古神与化身个体桥梁的灵媒，以及相隔时间不定的两场大规模古神降临。”

    “时间不定是多长时间？”艾米莉娅看向那只手腕，那是比将死之人更甚的憔悴，她只在画家的调色盘上看见过近似的颜色。

    “莉沐·奥恩伊德用了二十三年，”尼禄回答道，“成为‘化身’过程被称为‘登神’，即从地上的生命迈向彻底抛弃人类身份的高位存在的必经之路。”

    “两场古神降临分别代表两场加冕典仪，第一场是古神授予选定者二分之一的冠冕，代表它对其位于此世界的使者的承认，”脚下的巨鳄仿佛已经放弃抵抗，也可能是图腾长时间的束缚已经令它无力再挣扎下去了，“在第一场降临之后，化身会获得本族高位古神裔的全部权能，并开始逐渐丧失沦为消耗品的人性，从而向非人之物蜕变。”

    “第二场古神降临则会发生在‘登神’末期，代表化身向古神完成了自我价值的证明，这个时候的化身已经被古神的意志所融合，其存在本身便是人形的古神，因此不需要遵守古神降临的必备条件就可以自行引发降临事件，获得另一半‘冠冕’。”

    “‘登神’会在化身获得另一半‘冠冕’后完成，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尼禄的解释戛然而止，“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那你说的头头是道，”艾米莉娅没给尼禄留面子，“你们不是有实例吗？”

    “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内到外连古神裔都算不上的高位生命体去配合你调查一件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研究课题，何况当时不具备条件，”尼禄说，“莉沐·奥恩伊德确实迎来了第一场古神降临，但她在同年就被流放冻原了，冻原结界的隔绝导致她事实上根本就没获得剩下的一半‘冠冕’。”

    “直接告诉我那一半是怎么到你手里的好了。”艾米莉娅不想继续当捧哏。

    “与生俱来。”

    ……看来她还得继续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