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魔力，“精神力”这个概念更难以理解。

    所谓的精神力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个体的思想能对他人造成的影响程度”，另一种则是“大脑的灵敏和活跃程度的具象化”，前者常常以“催眠”“教育”等形式出现在生活中，后者则是奇术的起源。

    对于艾米莉娅来说，人类状态的她便运用精神力在尼禄的潜意识都发现不了的情况下直达他的精神深处，对他造成关于自己所处位置的认知障碍，其精神力的储量和大脑的计算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在古神传承激活以后，这种算力会以天文倍率随时间递增，直到能够通过生理上的肢体触碰瞬间解析人类个体的完全生理构造，并利用自我催眠和古神传承对于身体的改造能力完成复制为止。

    这种使用绝大多数时候没有价值，人类之于古神裔不过是孱弱的物种，但艾米莉娅确信自己一个魔导师不可能在正面战胜这种怪物，要是将古神传承完全激活，她这么多年的隐姓埋名和战战兢兢就失去意义了。

    这真的是人类吗……

    破译获得的巨量信息在大脑的自发分配下经由魔力和古神传承传导至肉身各部，上涌的不只是源源不断的力量感，还有对伤口的局部感官钝化和思维闭合形成的精神抵御、对周围形势的告诉分析，以及近乎无穷无尽的魔力之海。

    如果拥有这样的力量的话，纵使与神一战也未尝不可吧……

    “（第九十三层面古语）便尝尽天下之大不韪。”

    灵动的火焰绕过双手剑的护手，沿剑柄手臂盘旋上升，横跨胸甲，直至于左肩引燃血色的金纹护肩，勾勒出不死鸟的族徽形状。

    “让我猜猜，”燃烧的剑锋扫断熔岩与烈火映衬下阴影，为火缠缚的少女骑士分明不曾脱下甲胄，此刻却竟显露出半分妖娆妩媚之态，“他应该有意对你出过手，为了逼出你的本能，从而博自己一笑？”

    “差不多吧，”艾米莉娅暗骂失策，她只能解析肢体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对方的状态，就算现在的她有了近身作战的资本，也仍旧没有摆脱弱势的一方，“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呵，”森林中弥漫的神力非但阻止火光的普照，反而与火中的少女骑士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鸣，“随你怎么说。”

    神脉·不朽天哭

    “当！！”

    几乎是全靠着长期以来积攒的本能和经过强化的身体，艾米莉娅才勉勉强强在被一挥两段之前移杖拦下了这一自后背斜切而来的斩击，烈火模糊视线，高温侵扰思维，这已经不是多快的问题了，她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这个叫诺赞·西瓦尔卡的家伙在此之前都是在和她开玩笑！

    没闲工夫去埋怨尼禄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烂摊子扔给自己了，艾米莉娅迅速冲出诺赞的攻击范围，往来时的河流处踏树冲去，这样的空旷地区对她来说太不利了。

    “——你想去哪？”

    修长的火锋横插在身前必经之路旁的粗壮白蜡木上，手甲接球一般抓住空中艾米莉娅的额头暴扣在地，力道之大令其脚下的地面都绽开了两寸，艾米莉娅尝试挣扎，她不觉得多疼，就是有点晕乎乎的。

    “何苦呢，”大口径的手铳顶住染红皮袍的腹部，这次诺赞没有再打开头盔，只是将手中咳血不断的狼狈女巫抬到能和自己对视的高度，“也怪我，早知道一开始就出手好了。”

    “咳……你以为我担心的是什么？”假如不是拷贝了诺赞的身体数据，艾米莉娅的头现在怕是都要被徒手捏爆了，“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是疯子……问题就算是装出来的，一个有理智的疯子也比你们这群疯得彻底的人强……”

    “啊对对对，”诺赞毫不在乎地举起艾米莉娅，准备把她拍到树上砸晕带走，“反正只要你不给我添麻烦，怎么说都行。”

    伊凡所处的位置并未传来震感，也就是说即便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也还远没到分出胜负或必须要她介入的程度，这么说来，行动应该是圆满完成了。

    就看塔克文往后要怎么圆谎……嗯？

    燃烧的长剑紧攥手中，而且触感从未变过，那么她抓住的那名俘虏在哪？

    “你成为虹骑士了吗，诺赞？”

    沙哑如兽的低沉男声入耳，诺赞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面对的也不是那棵两人合抱的古树，而是殒星最高首脑办公室的落地窗，窗外皑雪倒映出的正午的光还打在她脸上。

    也就是说……

    她转过头去，贵族骑士装扮的巨像双手扶杖，默默欣赏着她背后窗外的冬景，白发如云，红瞳似血。

    ……

    将她从潜意识的假象中惊醒的是一阵手上传来的剧痛，照理说身披全套魔能动力甲的她很难受到这样的实质性伤害，是甲胄本身自带的紧急唤醒机制被她紊乱的精神力激活了。

    ……等等，那是什么？

    顾不上艾米莉娅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从中央生生撕开的林间那高耸入云的畸形苍白斜塔，下方被茂密的叶从挡住看不清楚，但可以推测出是千百手臂粗细的枯白色扭曲尖桩，宛如某种巨物的骨骼被从中央斩断般矗立四处，连成暗绿海洋里的第二片森林。

    以及……

    深入巨木的剑身烈火依旧，与华丽的护手一并将已然无力反抗的重伤女巫逼入死角，但就在她的身侧，一只一人多宽的巨大眼眸已经瞄准了她。

    是的，眼眸，以及瞄准，就像某一高维生物将自己的瞳孔投入到了这个世界，而光是瞳孔的视线便足够把诺赞粉身碎骨一样。

    不寒而栗，与其说是因被威胁感到恐惧，不如说这枚硕大的犹如空间撕裂的黑红瞳孔本身的宁是就让诺赞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拉穆夏尔的注目，那个恶魔已经发现这里了，并且还在使用过巨人神脉后激活了他的古神传承，那本不属于他的半个“冠冕”。

    ——那根手杖！！

    猛然醒悟的诺赞突然想起艾米莉娅首先对那头巨猿射出的用于钝击头部以便后续施加幻术的手杖，她给尼禄当过将近三年的副官，她太清楚里面有什么了。

    根据残余的魔力“味道”确认位置，这是他那个等级的战士的必修课！

    “……（第五层面古语）吾乃弑杀神明之天命。”

    星光沐浴身周，本应为密林遮挡的天穹化为无垠夜色，万千的眼眸眨动取代繁星之位，而她如同一名守着将灭火苗瑟瑟发抖的落魄小女孩。

    “你……”她的声线带着微微的颤抖，说不清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几种情绪，“你一开始就算准了他回来和我每次中招的时间？”

    “你似乎知道我的一部分身世，”灰头土脸的艾米莉娅靠在树上，说是被逼死，可能更接近有意想要休息，“那你应该清楚我的族人原本要对付的存在都是些什么。”

    足甲踏过大地，丧失意识的俘虏在背后拖出一条带着涩劲的血迹，无面的天神跨出被撑开的非人眼眸，两手直达肩膀的部位被苍白浸染成树状的挣扎图样，直至归于后颈沿脊椎的路径化作根系而下。

    翕动血纹的无镡双手剑在被高温软化的地表划出亮橙的痕路，是沙土岩石在接触剑尖的霎时被熔融成了流体的岩浆，灼灼的气浪一并盖来，却又与诺赞掀起的有所不同。

    “……啊，”以传说和历代暴君的习惯为模板设计的复合战甲表面斩痕尚新，不过已经被修复好了不少，“找到了。”

    伊凡残破的高大身躯倒在诺赞脚边，没死，也只是没死。

    七彩的朦胧星光啃食甲胄与意志，一如来自天外的狩猎者，把剑身上的火花也一并吞噬干净。

    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