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灵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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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交涉

    皎洁的月光将城楼上巨像的白发照得隐隐泛光,这个时间凡尘城的城门早已关闭,他是爬上来的。

    ……或者说是用手“跳”上来的。

    “你在看什么?”双极都觉得这话那听哪不对劲,问一个瞎子在“看”什么?

    “你说,”尼禄没在意那么多,“大半夜的,一名传教士孤身一人在城郊的小径上赶路,还不带行李,这正常吗?”

    “不正常。”凡尘城没有神旨教堂,自然也不可能有传教士从这里动身出发前往别处。

    “我也这么想。”

    高大的轮廓就此消失,继而在金发的传教士眼中出现,树林本就不怎么透光,加上有意遮住面庞的兜帽刘海和无孔面具,双方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尼禄掏出那块怀表,时针刚刚越过“十二”的刻度,到第二天了。

    “我来交尾款,丝蒂娜尔小姐,”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沉重钱袋,“请问我能看看我定制的武器吗?”

    “抱歉,出于某些原因,订单已经单方面作废了,”传教士长袍下的女巫在几秒的沉默后只这样回答,“我这就退还您的定金,连同药水的份额一起。”

    “但您的商店已经被查封了,遗留的资产也被公会和城市议会共同接收,”尼禄平静地道出一个事实,“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我相信您现在的身上是没有的。”

    “……那你想要什么,”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交过手,对方也不曾展露出任何和“危险”搭边的气质,但艾米莉娅的潜意识就是有一股无法准确形容的隐约畏惧,“我的身体?”

    “唔,”尼禄不免联想到一些恶俗的桥段,“这么说也可以,不,请您自重,我没有在这里对您进行侵犯的打算。”

    “嗯?”摘下兜帽准备解衣的艾米莉娅停下手,她真的很漂亮,或许换个男人都经受不住这般诱惑,但看待世界如读书般没有直观感受的尼禄理解不了这种美感。

    “我正在一场长途旅行的过程中,恰好需要一名同行人,”不过话说回来,他这种一辈子就没打算结婚的人也不会后悔这类事,“假如您愿意的话,我希望以订单全款的价格和提供一路上的庇护为报酬,聘请您这位技艺精湛的魔导师作为我的旅伴。”

    “那么是去哪呢,”年轻的女巫也没再戴上兜帽,就这么看着眼前这名怪异的家伙。

    “通天塔。”

    “你还是把我卖到哪个就近的妓院去吧,”她断然回绝,“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成神契约的,但我不会再为了这点小利去犯险了。”

    “是啊,”尼禄也没辩驳,“毕竟……”

    “‘生存是第一要务’。”

    一刹那的鹰隼目光被金属的厚重面具隔开,女巫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不是人类,也算不上古神裔,”她观察着那根及腰的苍白发辫,“高位古神裔的殿堂中没有你的席位,你在离开子宫的那一刻起就是这个世界无法认知和容忍的非人异端。”

    “诚然,”尼禄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这些秘密被看穿,“您回心转意了吗?”

    翠绿双眸中的情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惊诧,再变为此刻的愕然,“你是……化身?不对,眷族……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肩膀略微耸起,哪怕是在面具后,尼禄的表情也很轻松,“我们还是谈正事吧,艾米莉娅小姐,你的时间算不得多。”

    “……”纠结仅在那对翡翠与宝石雕琢的清澈瞳孔里持续了一瞬,“我需要一个保证。”

    “去黑市吧,”尼禄早就预料到了这点,“我们去见一位‘老朋友’。”

    ……

    凡尘城贫民窟。

    酒精腐败的酸气和遍地垃圾散发出的浓烈异味彼此混合,蒸出一股令人反胃的恶臭,艾米莉娅踩过一只死老鼠,脚底传来的粘腻触感告诉她最好别低头看。

    虽然在过渡区待了有几年时光,但她还是第一次深入到真正的黑市内部,恬静冰冷的过渡区居然离整座城市的污点仅一墙之隔,这是她闻所未闻的。

    “你的那位老朋友潦倒到住进这种地方了?”满身污秽的醉汉死猪般瘫倒在潮湿肮脏的下水道里,挤碎蛆虫和老鼠的窝巢,这勾起女巫不好的回忆。

    “他不太擅长做公平的买卖,”几乎陷入夜色的巨像在前带路,“只能骗骗这里的人了。”

    双极一直默默无语,它插不上嘴——假如尼禄在这座城市有熟人,就说明他在最辉煌的那段时期里发展的势力一定也早就发展到了凡尘城,之前对自己的问话只不过是出于不信任而进行的试探而已。

    与艾米莉娅年龄相仿甚至比她年少的雏妓在黑夜中唯一的一盏点在酒馆门口的灯旁搔首弄姿,簇拥上来在二人耳边灌起甜言蜜语,尼禄撒出一把铜钱,于是罂粟色的女孩们一哄而散。

    木门撞开,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人脑子发懵,无视了那些围成圈横七竖八的吵吵嚷嚷,巨像径直迈往奢侈地点着两根蜡烛的柜台。

    “……稀客。”

    柜台后上身只披着一件屠户围裙的干瘦老头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那张直奔自己的金属面具,手中擦拭杯子的动作没停。

    “哟!美女!”尽管艾米莉娅已经尽可能遮掩面部,但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还是立即引起了旁桌几名酒徒的注意,“过来玩啊!”

    “……”她跟在巨像后面,懒得挑事。

    “妈的我们老大叫你呢!”见得不到回应,从来没吃过亏的酒徒浑气血上头,浑浑噩噩一脚踢开椅子冲过来就要扯住兜帽下的金发,“过来,臭……!”

    一声闷响,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腕被轻易接在指爪锋锐的重型手甲里,酒徒眯着眼睛盯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这副手甲连的是另一个傻大个的胳膊。

    “呃?……嗷!!”

    紧随骨裂声之后的是惨绝人寰的尖叫,再就是整张桌子和旁人被砸翻的声音,替艾米莉娅拦下一巴掌的巨像收回手,面具转向柜台后似笑非笑的酒保。

    “几年没见,你学会养狗了啊,老马丁。”他扯开柜台前的一张高脚椅,自顾自地坐上去。

    “不是每个人都能举起剑的,大公,”老马丁为这对不速之客递上两杯混浊的酒水,没管那些哀嚎扭动着的酒徒打手们,“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要当一名快意恩仇的游侠哩!”

    “我的这位朋友最近和公会闹了点不愉快,这事又和黑市有关,”尼禄没继续接话,而是开门见山,“两个昼夜,我要你摆平这事。”

    “我能得到什么?”老马丁并不急于给这尊黑白的巨像一个面子。

    “取决于你的态度。”

    “您还是这么强势,大公,”得到回应的老马丁放声大笑,虽然笑声立刻就被淹没在了惨叫和喧哗里,“当然,为这位丝蒂娜尔小姐摆平点麻烦,这是我该做的。”

    “你认识我?”坐在旁边的艾米莉娅一愣。

    “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还请您口下留情,”老马丁笑得怪异,“哎呀呀,大公……”

    没有理会这冷嘲热讽般的发言,目的达到的尼禄站起,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您是要出城吗,”身后老马丁的突兀话语停住他的脚步,“那可不太容易,因为这两天清洗者合约刚跟我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