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乘着一辆的士来到了公园的大门口。他身上还有伤，他右手几乎痊愈，却还包着绷带。

    他走进公园，这里是他最后一次和米亚见面的地方。这期间他从来没想过还会回到这里，因为一旦他走进这公园，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之感就会涌上心头。

    李桑走到他和米亚吵架的地方，这里依然盖着皑皑白雪，枯树将阴沉的天空露了出来。树的顶端有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李桑看向四周，他觉得米亚还在这里，从来没有消失。

    他望着天空，米亚的面孔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就像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似的。

    她还在这里。李桑心想，她从来没有消失！

    这时，李桑感到一双白嫩的小手握住了他，李桑向右一看，米亚披着一件大衣，站在他的右边。与他一同仰望天空。

    “米亚？”李桑轻轻呼唤了她一声。

    她低下了头，看向了李桑，她没化妆，可在李桑眼里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她珍珠一般的眼眸，鼻尖发红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唇……

    “李桑？我们一会儿去看我们结婚的教堂吧！想到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真是……咦？你怎么了？”

    李桑落下了眼泪。“没什么，就是挺对不起你的。”

    “对不起？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李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米亚，终于见到了。这回自己一定要陪她去教堂，一定要和她结婚，一定要与她白头偕老。就算现在他的毒瘾发作，如果米亚在他的身边，他也决不会吞服鸦片小丸，绝不，绝不！

    “我们走吧。”米亚说。

    “好。”

    天上又下起了雪，米亚的脸上多了几分忧愁。“喂，李桑。”她轻声说道。

    “怎么了？”

    她抬起头，说道：“暴风雪要来了。”

    刹那间，银装素裹，瑞雪纷飞，仿佛在庆祝李桑再一次见到了米亚似的。

    “喂，米亚。”李桑说。

    “怎么了亲爱的？”她带着笑容看向李桑。

    “米亚……你是真实的吗？”

    米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桑仿佛看见了她脸上滑落了一滴眼泪。“是啊亲爱的，我当然是真实的，当然是。”

    李桑后退了一步。“你不是，米亚死了！她死了！”李桑眼泪汪汪，抱住了头痛哭着，“亲爱的，就在几天前……哦不，或许就是昨天，也没准已经过去了数年，不管怎样，亲爱的，我亲眼看到你那张苍白的脸，那没了心跳的躯体躺在了停尸房的床上！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当时我的内心万分悲痛，那一刻的每件事情我都记得，那痛苦的心情到了现在还历历在目！米亚……”李桑梗塞了，他说不下去了。

    “你没事吧亲爱的？”

    “你只是我的幻觉……”

    “那又怎样呢？”

    “可你不在了……你不在了，米亚。”李桑两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米亚终于哭了出来，他将李桑搂在了怀里。“没准儿，你只是做梦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你看，我不是还在这儿呢吗？”

    李桑抬起头，看着米亚。是啊她不是还在这儿呢吗？

    她一直都在这儿啊，从没离开自己，从没消失。也许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对，那一定只是一场梦吧。

    李桑睁开眼睛，他躺在地上睡着了。他环顾四周，发现米亚不见了。更奇怪的是，这里根本没有雪，一点儿也没有。

    这是过去了多久啊？李桑心想。或许才过去几秒钟，又或者过去了几个小时也说不定。

    他有点儿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他忘记自己为什么睡着了，忘记了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地上，只是一股幸福感不断弥漫在李桑周围。

    他只记得自己是来找结田复仇的。他偷走了罗森的警枪，按照结田在信上的指示，来复仇。

    结田在信上写：“来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找我吧，那附近有一栋大楼，进门朝右走几步就能看见我。”

    李桑环顾四周，他看到了南面有一栋废弃的大楼。结田说的或许就是那里吧。

    “我要杀了他，”李桑喃喃着，“我要杀了他！”

    他好像发烧了，脑袋发昏。他左摇右晃地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着。旁人看到他一定以为他是个醉汉。

    这里离大楼不到两公里，走过去按理来说不用太久，可李桑走过去的时候感觉已经过去了数年。

    大楼里面非常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李桑划了根火柴，才能勉强看清前面的路。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手枪，和一袋毒品。现在回过头来，李桑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带着这两样东西。

    他朝右边走了大概有30米，最终，他停在了楼梯口，却还是没看到结田的身影。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响彻在楼里：“利特尔！你在这里吗？你在哪儿！利特尔！”

    那人就是结田！李桑完全被冲昏了头脑，他冲下了楼，刚一看见人影就扣下了扳机。寂静的大楼里一下子响起了无数的声音。有那男人的喊叫声，和枪响。

    “别！你是谁？”

    等等，这声音不像是结田。李桑心想。

    他把火柴放在左手，右手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

    这时，墙上印出了一道影子，紧接着一个男人的面孔被火光照亮了。李桑的食指几乎已经按下了扳机，可他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他看清了来人是利特尔的父亲艾布特。

    “艾布特？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呢？”

    艾布特被枪声吓得魂飞魄散了，他跪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要杀了结田那混蛋！他人呢？”

    “那个……”艾布特指了指李桑手上的绷带。

    “这只是点儿小伤。”

    艾布特大喘着气，看来刚才他真的被吓得不轻。

    突然，李桑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李桑赶忙接起了电话。

    “我在二楼，上来吧。”

    李桑抿了抿嘴唇，他挂断了电话，放在了口袋里。“喂，老头子，”他对艾布特说，“欸！结田在二楼呢！”

    艾布特还是没有反应。

    “算了，随你吧。”

    李桑检查了一下佩枪，里面还有4发子弹。

    “我一定要复仇！”李桑心想。

    他没有点燃火柴，而是摸黑走上了二楼。二楼一片空旷，一眼看去除了柱子以外什么也没有。

    结田或许正躲在某个柱子后面，准备杀了他。李桑心想。

    李桑举着枪，缓缓向前。他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因为发烧，他感到头晕目眩。他呼吸困难，胸口仿佛压着什么重物。他感到自己随时会昏死在地上，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掠过一根又一根柱子，结田却迟迟不现身。

    当他走了有20步以后，他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枪响。顿时李桑感到左胳臂一阵剧痛，火柴的光亮一下子灭了。他强忍疼痛转过身——彭！彭！

    李桑倒在地上，将两发子弹打了出去。结田也同样倒在了地上，就在距离他5米处。他看上去比李桑伤的更严重。

    杀了他！杀了他！李桑内心在大声呼喊着。

    他强忍剧痛，走了过去，提起了枪。

    “你要杀了我吗？”结田用沙哑的声音问。

    “当然，我当然会杀了你。”

    他把枪抵在了结田的头上，他丧失了理智。

    “李桑！”保罗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别杀他！快停下！”

    可已经晚了，李桑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扣下了扳机。

    结田的脑袋上多了个窟窿，鲜血溅了李桑一脸。李桑看着结田的尸体，他不禁大笑起来，仿佛是在庆祝自己的复仇成功。

    可他回过神来，发现结田正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他的双眼通红，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的吓人。

    怎么回事？李桑心想，他明明已经死了！是自己杀的！

    “李桑，你他妈的！”保罗大骂着跑了过来。

    李桑渐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他刚才只是在结田的耳边开了一枪，没杀他。

    真是太失败了。李桑心想。

    保罗距离李桑还有10米左右的时候，李桑突然揪住了结田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顺势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将手枪指向他的太阳穴

    “如果你再往前一步，那我就杀了他！”

    保罗闻言马上停下了，差点就向前栽倒了。

    “李桑！这一切和他没关系，没关系！”

    “我不管！我要杀了他，别和我说这些废话。他杀了米亚、杀了詹姆斯、杀了韦德、还杀了艾莉！他绑架了无数个人，只为自己能脱身。可很显然，我现在绑架了他，他是我的人质。”李桑哈哈大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他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现在只要我扣下扳机，一切就结束了。我会进监狱，他会死！哈，真是笔不错的交易！”

    “你脑子不正常！快把枪放下。”

    “为什么？”

    “不是他杀的韦德！”

    “可他杀了非亚，杀了我的未婚妻。”

    保罗沉默不语，他举起一只手，向后退了两步。“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多了李桑，现在，把枪放下。”保罗慢慢向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他妈的，你想让结田脑袋开花吗？”

    保罗大喘着气，问结田：“利特尔在哪？快告诉我。”

    “他在……额……额，在那儿，”他用看了眼右侧，“我想利特尔……现在就在我右后方的柱子……额，他已经睡着了，我给他服了安眠药。”

    “艾布特！你儿子在上面！”他朝楼下喊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艾布特流着眼泪跑了上来。他看到李桑挟持着结田，一下子就被吓傻了。“警……警官先生……”他对李桑说，“你在……干什么？”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我儿子呢？”

    “右后方的柱子，把他带回去。”

    “好。”艾布特战战兢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李桑朝左边走去，试图和艾布特保持一定的距离。保罗站在正中央，看着李桑的眼睛，似乎想用那双眼睛恐吓李桑。

    “你先把枪放下，我们可以慢慢谈的李桑。”保罗说。

    “如果我放下了枪，你会立刻从枪袋里面掏出手枪冲着我的心脏打几个窟窿。”

    保罗闻言，把手枪从枪袋里拿了出来。为了防止保罗突然朝自己开枪，所以李桑一直把食指放在扳机上。保罗深吸了两口气，将手枪扔到了距离他5米左右的地方。“现在，你可以把枪放下了吗？”

    “抱歉，还不行，我得让他吃尽苦头。这叫一报还一报！”话音未落，李桑突然将枪口向下移，朝着结田的膝盖上打了一枪，结田发出了痛苦万分的喊叫，保罗立刻就慌了神。他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料到李桑会开枪。

    “冷静点！求你了李桑，别干傻事！你根本不知道真相，这样的复仇是没有意义的！”

    “真相？我不需要知道全貌，我只需要知道他杀了我的未婚妻，那我的复仇就是有意义的。”

    “千万要冷静。你想想，如果韦德案没有发生，那米亚就不会死！你难道不想知道韦德案的真凶是谁吗？”

    结田吼道：“是利特尔的父亲！”

    “抱歉，对韦德案的真凶，我没兴趣。”

    “求你不要——”

    李桑将食指再一次放到了扳机上，正当他要扣下的那一刻，保罗疯了一般地喊道：“停下！不是结田，更不是利特尔的父亲！而是结田的儿子，艾伦！”

    李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看向了保罗。

    “艾伦？”

    “哈娜利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不！”结田大声喊道，“不是艾伦！我发誓！是利特尔的父亲啊！”结田疯狂地嘶吼着。

    “哈娜利向你道歉了结田，”保罗说，“她说他不想让你，或是让任何人当替罪羊。是艾伦做的，就应该由他来承担。”

    “证据呢？”李桑问。

    保罗拿出了一个小袋子。“这里面检测到了毒药成分，上面有艾伦的指纹。”

    “这么点破证据就要给一个13岁的孩子定罪？你还真是只靠直觉办事啊。”

    “更重要的一点，结田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

    “星期三，结田有不在场证明！他去朋友家做客了，就在那时候艾伦在家里下毒把韦德杀害了！”

    “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结田在星期三去了韦德开设的医院，后来他将韦德带回家中，说要给艾伦看看病。那时候结田出去了，去了朋友家。哈娜利则在外面买菜。换言之当时家里面只有艾伦的弟弟、艾伦、韦德三人。那时候艾伦把毒药参进了酒里，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所以直到凌晨韦德才死亡。”

    “动机呢？”

    “不知道，不过或许和结田总是发韦德的牢骚有关。”

    “这他妈是什么解释？”

    “你杀人！！”那是利特尔的声音，他在对他的父亲说话。

    “我没有，利特尔。”

    “就是你！我全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艾伦告诉我了一切！”

    父亲看着利特尔，他慢慢落下了眼泪。“真凶其实是……艾伦，刚才警官们都说了。”

    利特尔朝李桑的方向看了过来，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李桑？你在……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可能疯了吧。”李桑说。

    “是……艾伦杀的人吗？”

    “我哪知道，列尔大侦探正洋洋得意地在炫耀他的调查成果呢。”李桑觉得自己的精神的确不太正常了。

    干脆现在就扣下扳机？李桑心想。

    “保罗，你现在一定非常自豪吧？是不是？你是唯一发现真相的人，唯一一个发现了真相的人。可我才不想再听下去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侦探吗？不，在我眼里你只是个着急炫耀自己的人。我干脆现在就扣下扳机，你会体会到你人生里的第一次失败，你从此会开始质疑你自己，没准儿你还会自杀！对啊，我干脆现在就扣下扳机吧。”

    “李桑！我求你，别做傻事。”

    “你继续说吧，我很乐意看到你自豪的模样，继续说呀，说呀！”

    “你疯了李桑。”

    “请继续说下去吧，我现在清醒的很。我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等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扣下扳机！那样你一定疯了吧？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的人生总是一帆风顺，看来我得给他们的生活填个窟窿，你说对吗？”

    “听我说下去，没准儿你听到真相以后——”

    “就会扣下扳机，没错。”

    “听好了李桑，我来给你讲下前因后果。”

    李桑笑了起来，心想：他在人命关天的时候，还在想着炫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