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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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宴

    景佑皇帝微愣。

    旋即看了看龙案上玉碗里的药膳,才呵呵笑道:“好好好。既然九皇子开了金口,就算是毒药,朕也要喝了它。”

    春秋五国之一的苏唐雄主,掌无数人生死气运的景佑皇帝,竟然怕喝药。若非苏寒山亲眼所见父皇喝药时面部表情的痛苦,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敢相信。

    及其煎熬地连药渣也一口闷入腹之后,景佑皇帝咳了数声,口中苦涩之极。

    苏寒山见状正要上前,却见退去的魏貂寺端着甜果又走了进来。

    果然没有人比这位魏千岁更加了解唐帝习惯,侍候着景佑皇帝吃了几颗甜果,那紧蹙的眉才有所舒展。

    让苏寒山好一阵担忧。

    魏貂寺为景佑皇帝披上黄袍,后者起了身,绕过龙案:“随朕到御花园走走。”

    苏寒山侧身让开了路,恭敬地跟在身后。

    ……

    刚入冬的时节,色彩缤纷的御花园并不见萧索。这里不止有春景,一年四季花与山水应有尽有。

    走在碎石铺就的小路,景佑皇帝负着手,忽然想起一件事:“父皇给你指派了一桩婚事。”

    落后半肩的苏寒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婚事?”

    景佑皇帝走到御花园里莲湖旁的凉亭坐了下来,抬头看了苏寒山一眼:“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情愿?”

    这哪里是情不情愿的问题。

    苏寒山不知该如何说。

    他入天都拢共不过才两日,尚不曾习惯桃花山寺小和尚到苏唐九皇子的极差身份转换,人头面也还没混熟,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媳妇?

    一时哭笑不得。

    见苏寒山沉默不语,景佑皇帝说道:“在父皇面前,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别学着你那四哥,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屁。”

    苏寒山确实有许多话要说。

    既然父皇开口,他索性趁着这次机会谈一谈自己的想法。父子之间,也是早晚要增进了解彼此的不是吗。

    景佑皇帝敲了敲桌子。

    苏寒山便挨着父皇坐了下来:“其实,儿臣不喜欢这些。”

    景佑皇帝对苏寒山如此直接的态度感到些许讶异。这么多子女之中,这小子还是第一个敢对自己如此说话的人。

    年轻时仗剑闯荡过江湖的景佑皇帝也颇喜欢这种率性:“不喜欢这婚事?”

    苏寒山也不忌讳说道:“从儿臣进京,或者确切的说从离开姑苏城开始,父皇就安排了许多事。有儿臣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儿臣能体会到父皇的用心良苦,可父皇却没问过儿臣的意愿。”

    “需不需要这些,喜不喜欢这些……父皇都没问过。”

    景佑皇帝并不生气,笑道:“你倒是给父皇说说看,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苏寒山说道:“姑苏城外寒山寺,没有任何人任何规矩能对儿臣产生约束。师父很听我的话,禅空寺里那些大小和尚,或与儿臣平辈,或是儿臣的晚辈,儿臣习惯了潇洒自由。虽然十五年里没有亲人陪伴,却是真正很快乐的活着。”

    “父皇若将未来所有事都为儿臣铺好了路,这样只会让儿臣觉得自己是个木偶,没有思想,没有欲望,任人摆布。”

    景佑皇帝惊讶道:“你小小年纪,想法还挺多的嘛。看来是父皇做错了?”

    苏寒山说道:“儿臣体解父皇意。但也请父皇对儿子有些信心,无论接下来的路坎坷或平坦,儿臣都可自己应付。”

    景佑皇帝哈哈大笑,指着苏寒山,望着魏貂寺说道:“你听听,你听听……还真是南朝小禅子,这张嘴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朕竟无言以对。”

    聪慧之极的苏寒山听出了父皇言下之意,惊喜道:“父皇是答应了?”

    景佑皇帝说道:“朕不答应能行吗?你这倔脾气,与你母后简直一模一样。”

    苏寒山出生后没多久,其母后昭妃便病逝。他也是后来长大,才从太子爷口中偶然听说。

    苏寒山沉默了片刻,说道:“母后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景佑皇帝眼角流露笑意,脑海中浮现了一道红衣人影儿……

    ……

    这对父子俩御花园畅聊了两个多时辰,眼瞧着天光渐暗,暮色已至,便没有再多耽搁。

    景佑皇帝带着苏寒山朝养居殿走去。

    其实今日,唐帝不仅仅召见了九皇子苏寒山一人。除了北境统兵御敌的七皇子苏幕遮外,其余诸皇子及三位公主,再加上后宫几位颇有地位的嫔妃,早已在养居殿等候多时。

    只待陛下与九皇子到来便可开宴。

    苏唐无皇后。

    原本在景佑皇帝心里,皇后的位置非昭妃莫属,可十五年前昭妃病逝,后宫之主便从此悬空。

    几位嫔妃深知昭妃在陛下心中地位,不敢觊觎。

    而景佑皇帝也没有立后的意思,况且现在的他,已久病缠身。

    帝位将传,还立后作甚。

    ……

    养居殿里热闹非凡。

    诸多皇子嫔妃有说有笑,看起来极为和睦。

    在这融洽的氛围里,有两道人影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无人问津,也没有主动参与闲聊的意思。

    第一位是四皇子苏云禅。

    清心寡欲不问朝堂事的四皇子在许多人眼里看来,都是属于那种性格脾气及其怪异的一类人。

    从不与人交涉,别人也不愿主动过来碰钉子。

    还有一位则是年约十三岁左右的十公主苏暖暖。

    都说母凭子贵,苏暖暖的生母地位卑微,去世较早,再加上这丫头从小受惯了各种欺负养成的隐忍性格,导致她极少与宫中人接触,有一种抵制的心里。

    若非太师李国初见这丫头心善聪慧将其收入丹元学宫门下听教,她能否活到十三岁都是未知数。

    与这养居殿所有人一样,十公主苏暖暖对那位自幼天生元神受损,被送往南朝寒山寺长大的九皇兄苏寒山也很好奇。

    否则便是父皇传召,她也会以丹元学宫寻个理由告假,决计不会出现在这儿的。她也想见一见数月来,闹得天都城里各种传闻满天飞的九皇兄长什么模样。

    苏暖暖低着头坐在靠近殿门的位置,瘦小的身影看起来很孤单。

    没过多久,门外魏貂寺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声音未落,魏貂寺便陪着景佑皇帝阔步走了进来。

    待景佑皇帝落座后,苏暖暖抬起头,随着养居殿内所有人一并起身,向陛下叩礼。

    今夜本是一场家宴,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景佑皇帝示意所有人平身回座后,便传召九皇子苏寒山入殿。

    一时间,数十道目光齐齐望向殿外的黑夜。

    苏暖暖那双明眸也难得盯着殿门。

    数息后,一道人影在灯烛映照下,出现在所有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