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她俩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林姗把电视放开，翻了一分钟，都没翻到好看的电视节目，林姗说：“还不到八点，洗漱睡觉又太早，要不要喝功夫茶，边喝边聊？”美慧心里有很多话，明早就要走了，也正想找机会和她好好聊聊，说：“好啊，尝尝你家的好茶。”

    泡茶时，林姗问美慧：“我俩从早上九点就在一起，到现在将近十二个小时，你听到宋书凯打来一个电话吗？”

    “没有。”美慧说。说完，补充道：“是不是他在忙，又像你说的，老夫老妻，没事就没有电话？”

    “嗯，他是挺忙的，忙着加班、忙着应酬、忙着结交、忙着跪舔、忙着幽会，甚至忙着找小姐。”林姗低着头，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冷冷地说。

    跪舔？幽会？找小姐？美慧如同听到李赫的事一样，头脑瞬间短路，她无法立即将平日里看着体体面面的宋书凯和这些龌龊的词联系在一起。

    她端起杯，慢慢地喝完这一口茶后，才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姗扭头“嗤”了一声，说：“我有那么犯贱吗？损他，虐自己？”

    美慧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姗耸耸肩，说：“什么时候的事？你具体指哪一件？”

    美慧没有接话，问：“姗姗，以后你有什么打算？离婚吗？”

    林姗说：“离婚？我这个年龄，还有孩子，离婚对我、对孩子有什么好处？”

    美慧说：“那你有什么打算？就这样忍着？”

    林姗这才含着泪，说：“所以，我想和你合开一家公司，利用他的人脉，这样我的心理才能平衡些。”

    美慧这才明白林姗背后的痛与恨，不幸与无奈，心疼地说：“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呢？什么都一个人承受着，憋出病了怎么办？最后还便宜了他。”

    林姗说：“说了有什么用？我又没有底气和他离婚，说出去，不仅丢他的人，难道不丢我自己的脸？”

    是啊，直到现在，美慧都没有和公婆提过李赫出轨的事。这种事情，男人不仅伤的是妻子的心，更伤的是妻子的脸和尊严，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女人愿意将这种丑事张扬出去？只要妻子愿意配合他们演戏，一个个都是封神级别的影帝，孰不知，演戏终归是演戏，终究经不起时间与现实的考验与吊打。

    又喝了一杯茶，美慧的思维才回到林姗的问题，说：“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放任他这么肆无忌惮？你说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林姗冷笑了一声，说：“可能是一个人吗？跪舔的是他的白月光，高中同学，虽然没有越过底线，但自己老公心心念念的是别的女人，温柔以待、上心上脑的是别的女人，你知道心被割得有多痛吗？不过我现在已经麻木了。幽会的是一个靠出卖身体做生意的女人，被我发现威胁后，他说分手了，反正把手脚做干净了，到底分没分我不清楚，也不想再去追查，不想自寻烦恼；至于嫖娼，这种苍蝇饭都吃的男人，我不知道怎么鄙视他。如果我不是莫名其妙地得妇科炎症，并且还很严重，我根本就不会怀疑他会嫖娼。我们之间没有性生活已经快一年了，以后也不会有。”

    美慧咬牙切齿说：“男人都一样地贱！李赫不也一样？最让我气愤的是，他竟然用从我妈那里借来给他创业的钱去找女人，前前后后转了近五万，而我在家里却省吃俭用，为钱发愁。”

    林姗补充道：“那女人是小姐。全胜说，看到你的婚姻竟然也如此龌龊不堪，她决定这辈子一直单下去。”

    听到这话，美慧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连续发出“哼”“哼”的冷笑来表达对这世间婚姻和爱情的讥讽。

    林姗继续说：“也是从那时起，我整个人就想开了。一想开，反而不痛苦了。婚，我是不会离的；妻子的责任和义务，我是不会履行的。该享受的，就去享受；该利用的，就去利用；该演戏的，就好好地配合他去演。现在，我不知过得有多爽，既享受着婚姻的实惠，又可以无所顾及、敞开地为自己而活，说实话，现在我也挺享受这种状态。”

    美慧是个中规中矩、思想保守的人，虽然她很同情林姗的遭遇，但她这种生活态度，美慧无法认可，觉得她在玩火，担心她最终会烧到她自己。于是，问：“宋书凯对你这种状态什么反应？”

    林姗恨恨地说：“他能有什么反应？他敢有反应吗？反正他从来都没爱过我，当时他选择跟我结婚，只是我正好出现在他的白月光即将结婚、他正痛苦的时候，而介绍我们相亲的是我的大伯，他当时啥都不是，需要靠山。三年前，我大伯退了，他也混得人模狗样了，我对他没有价值了，但他需要一个美满婚姻的外壳、一个合格老公的人设，而我，不吵不闹，给他自由，配合他演戏，不正合他心意吗？”

    美慧说：“没想到现实的婚姻，竟然扭曲成这样。”

    林姗自我开怀地一笑，说：“是的，现实的婚姻，很多都扭曲成这样。我单位一个女人，她老公很老实，也没有浪漫细胞，而她是个恋爱脑，又爱讲情调，上个月，我从隆瑞做完SPA出来，我看见她一个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了酒店，肯定是去和情人幽会。宋书凯单位的一个女人，和宋书凯同年入职，听说靠身体上位，一路高升，去年到下面的县级市当市长，听说是为调回市里当副市长做准备。还有，我单位和我关系很好的一个女同事，有一次聊天，她说她不在乎他老公在外面找女人，她还当面对他老公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如果有机会，她也会去找男人。她说她和老公早就吵累了，只是因为有孩子，离不了；而她和他老公是第一次谈恋爱，她还没享受到恋爱的滋味，就走进了婚姻的坟墓，她想体验一把恋爱的滋味，也想尝尝别的男人。”

    美慧简直惊掉下巴，说：“这么开放？”林姗嘲讽道：“都这个年龄的女人，什么还看不透？就你，还像个不涉世事的小女孩，大惊小怪。那些网上曝光的明星出轨、隔壁老王、修水管事件还少吗？现在中国这么高的离婚率怎么来的？不可能全是性格不合吧？有了孩子，性格不合，能成为离婚的理由？”

    美慧感慨说：“现代的婚姻，怎么这么病态？如果这样，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林姗说：“是啊，婚姻越来越没有意义了。过去的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的女人，大都经济独立，不需要长期饭票；生孩子呢，有试管婴儿，也不需要男人。我都不知道，婚姻它妈的还有什么存在意义？想当初，绞尽脑汁地把自己嫁出去，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美慧想想，那时还真是这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十五六岁没有男朋友，自己开始着急；二十七八，还没有男朋友，家人开始着急；如果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简直就是世间罪人，身边所有人开始为她着急。大家把婚姻当成一件任务和人生标配，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婚后该如何经营。在现代这个物欲横流、追求自我、纵情声色的时代，有几人有如此爱心和强大的毅力，让今后几十年的人生被它和另一人捆绑和束缚仍然始终如一、无怨无悔？

    但是，作为成年人，既然选择了走进民政局拿那本结婚证，并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向亲朋好友们宣告，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不就应该接受法律和社会习俗的约定，承担起婚姻的责任和义务吗？这不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吗？做生意签下一份合同，都要时时谨记合同条款，为什么婚姻，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违约、毁约呢？这个问题太复杂，她们越聊越理不清，反而更是一团乱麻。美慧看了一眼时间，说：“我们去洗漱吧。”林姗说：“嗯，明天你还要开高速呢。”

    走到客厅时，林姗说：“都十一点了，还没回来。以前没摊牌时，他还借口加班啊、应酬啊、和朋友吃宵夜啊，跟我解释一番，现在倒省事儿，都不用找借口了，我也不用等他回来，大家都清清爽爽。”

    美慧说：“你要不要考虑和他好好聊聊？问他想不想过好这个家，外面的女人真有那么好吗，难道他就不怕被人举报吗。”

    林姗又冷笑一声，说：“好好聊，聊得下去吗？就一戏精投胎，当我面儿保证好好好，过后，又是各种理由不落家。说加班，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办公室电话转移到手机；说陪领导应酬，我能去向领导核实？说和同学在打牌，如果我真去查问，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哪一个不配合他演戏？我的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冷下来，直到结成冰。以前，我觉得是因为他不爱我，所以心落不到家里，落不到我身上；可当知道李赫也这样时，我才明白，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男人的本性问题。当然，我相信，这世上也有专情顾家的好男人，但一定是凤毛麟角，也可能是有贼心没实力吧。”

    美慧说：“整个社会都这么病态，没办法，你既然能想开，先这样过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怎么人活在这世上，都他妈的这么难啊？”

    林姗听后哈哈大笑，说：“他妈的，你这个淑女也开始爆粗口了？”

    美慧也哈哈大笑，说：“我早就不是什么淑女，我现在是彻头彻尾的俗女，为了金钱，为了生存，送礼行贿，陪酒陪笑，什么都得强迫自己去做。我真怕再下去，连我这身肉都要搭进去。”

    林姗看着她，问：“如果真到那一步，你会吗？”美慧愣住，笑着吐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祈祷生活不要把我逼到那一步。”

    林姗说：“那我们合作，你多一条财路，也多一个选择。”

    美慧点点头，说：“好的，我考虑考虑，我主要担心你。”

    林姗轻松地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辞别林姗和宋书凯，美慧开车返回云都。

    从林姗家出城的一路上，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鲜花盛开，到处都有亮丽的风景，特别是其中一段绿化带里的月季花，个头比盆栽月季大两倍，此时正处于怒放期，每一朵盛开得既丰满又娇艳，特别是太阳还没将花瓣上的露水晒干，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更衬得花朵娇艳欲滴。其中有不少花还竞相伸展到防护栅栏外，让车里的人伸手可触。一路上，一辆辆车都是慢悠悠地向前挪动着，美慧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多又娇艳美丽的月季，眼神和心神也不禁飘出窗外。

    驶出这一段，美慧的眼神终于收回到前方，但心神却仍在回味品咂，害得她差点儿追尾，一个急刹车，才让她神归正位。她莞尔一笑，心想，原来自己也是个花痴。

    中午，美慧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住了两天林姗家的豪宅，打开门的一瞬间，看着屋内阴暗破旧的一切，突然感觉既熟悉又不适。但林姗也不幸福。美慧叹了口气，心想，也许人生真如陈桦所说，就是一场度劫，哪有完美人生。

    开了三小时车，美慧全身酸痛，在手机上点了外卖后，就顺势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她想，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爱情不过是见色起心，是经不起诱惑、更经不起岁月摧残的童话故事；而婚姻，不过是条件的般配，对世俗的屈从，彼此的将就。活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总算看清了一些事情的本质，还好，不算太晚。她想笑，又想哭。但她终究没有笑出来，倒是泪花从她的眼底泛起。

    直到响起敲门声，美慧才从低落的情绪里起身。吃饭时，她想，还是努力挣钱最实在。钱，就像摆在眼前的饭，既生死攸关，又明明白白，实实在在。她兜里没钱，只能点20元一份的快餐；陈桦全胜兜里有钱，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便点。虽然挣钱的过程很艰辛，但再艰辛，也能实现三分付出，一分收获，而不像所谓的爱情、婚姻，可能付出所有，还落个痛不欲生。想到这里，她全身充满了干劲，决定睡一小时午觉，下午就去公司加班。

    来到公司，她整理完这次出差的资料和信息后，就开始安排下周和近期的工作。这时，她想起林姗的提议。这个提议对她当然有利，只是，她和林姗多年的朋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林姗第一时间冲过来帮她，她怕自己成为将林姗推向深渊的帮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的良心将永远不安。可如果她不答应，她不仅失去了一条财路，林姗也会和她疏远。怎么办？她很犹豫。她想，要不暂时放一放，也许时间会给出答案。于是，她决定暂时不答复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