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丛珊来到景洋租住的小屋。

    她走出地铁口，过了马路，沿着便道走了二百米左右，便到了一个老小区，她对这个小区并不陌生，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小区里有居民来来往往，丛珊想，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每一家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在上演着自己的故事。

    景洋见到久未谋面的丛珊，热情地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挽在脑后，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当看到丛珊母亲做的排骨时，她眼里闪着光，感动地说：“每次阿姨都想着我，给我好吃的，在这个城市里，多亏有阿姨和你，才让我觉得不那么凄凉！”

    丛珊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那还用说，咱们谁跟谁呀！”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小的阳台上晾着的那些衣服和床单上，不由地又抱怨景洋：“这又是你手洗的吧？”没有等景洋回答，她又接着说：“不让你手洗，你就不听，这样洗下去你的腰又得抗议了！有洗衣机为什么就不用呢！”

    景洋走到她身边，笑着安慰她说：“不行啊，用洗衣机我总觉得洗不干净，洗不干净我就难受，我可能就是有强迫症。”

    丛珊脑海里想起读过的书上说过，有强迫症和洁癖的人，性格比较执着和固执。她觉得好像有些道理。不了解她的人不知道，她柔弱美丽的外表，温和轻松的态度，掩盖着她固执而倔强的个性。

    景洋对那个男人的感情，就是执着的。

    她转过头来，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看着景洋的眼睛，问她：“我问你，你跟那个男人现在还联系吗？”

    景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转身坐在了电视对面的小沙发上，她没有回答丛珊的问题，而是保持沉默，算是默认。

    丛珊也挨着她坐下，她接着凝视她的眼睛，又问：“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有从心里彻底忘掉他？”

    景洋低下了头，依旧沉默着。

    丛珊明白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缓缓地说：“早知道你心里还没有忘掉他，跟他还有联系，我就不给你介绍魏严平了！你知道，你这样对他很不公平吗？”

    丛珊的语气渐渐地带着怨气，她讨厌撒谎的人，李苏有撒谎的习惯，所以，她才从心里对她抵触，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的闺蜜，也撒谎呢？

    景洋知道她生气了，这才解释道：“当初你给我介绍魏严平的时候，我那时候确实跟他断了，我也认为我从心底彻底把他忘掉了，但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丛珊一眼，接着又把头低了下去，小声喃喃着：“后来，他又不停地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就没有忍住！又联系了！”

    丛珊生气地站了起来，她实在已经忍无可忍，神情异常严肃地对景洋说：“他这样对你，根本就不是爱你，这是害你！他要真爱你，就不应该自己结婚了，还对你穷追不舍，对你姐也不公平，也耽误你的终身大事！这个男人真的很自私，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还跟他不清不楚的，你怎么这么糊涂！”

    丛珊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你别忘了他是你姐夫，你还让你姐和你妈活吗？他太可恨了，欺负你年轻，感情上没有经验，你还当他是真爱，如果是真爱，你让他离婚啊，让他抛妻弃子，放弃公务员工作，让他来海城跟你一起生活，如果他做不到，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就这种渣男，你还拎不清？！你的心里要是一直没有忘掉他，那你就别开始新恋情，这样对别人公平吗？你这跟欺骗别人的感情有什么区别！”

    丛珊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她的脸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她的眼神犀利而冷峻，语气里包含着对那个渣男的怨愤，对景洋优柔寡断迷迷糊糊的状态的恼怒和失望，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不明白，在旁观者看来，这段畸形的恋爱根本不是真爱，那个男人也是真正的渣男，可是，景洋为什么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呢！

    景洋神情有些惴惴不安，她几乎没见到丛珊这种状态。她也知道丛珊为她好，但是，她也很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为什么同样是面对感情，丛珊就能理性对待失恋，而自己却不做到及时止损呢？

    其实，每一次断了联系，她虽然觉得痛心，但是觉得自己不再卑微，有了尊严，每次和他恢复联系，她便觉得虽然快乐，但是同时也觉得卑微，没了自尊，她想起张爱玲的那句，爱得卑微到尘埃里。说得不正是自己吗？

    她低着头，脸红一阵白一阵，她知道自己错了，没有辩解的理由和勇气。

    想到自己这种难以控制的状态折磨着自己这么多年，她也很辛苦，很痛苦，眼泪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丛珊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她被愤怒控制着，看着低头默不作声的景洋，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容忍了，从世俗的角度看，她就是小三，而且还是破坏姐姐婚姻的小三，如果不是跟她多年的闺蜜情谊，她早早地就远离了。

    她想要逃离，现在不想再看见她这副不争气的模样，于是，她迅速拿起了衣服和包，摔门走了。

    景洋听到了她摔门而去的声音，哇第一声，扑倒在沙发上，痛哭起来，她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眼泪汩汩而下，发出嘤嘤的哭泣声。

    刚关上房门下了几个台阶的丛珊，似乎听到了景洋的哭泣声，她停住了脚步，她又返回门口，侧耳倾听，当她确认里面发出的是景洋的哭泣声时，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她在门口呆呆地站立着，犹豫着，不知道这个时候是选择拒绝地离开，还是敲门进去安慰她。

    听着哭声一直没有停止，她的心又软了下来，担心刚才说的话太重了，或者，自己是旁观者，才会看得这么清楚，深陷其中的景洋，即使看得清楚，可能也没有能力自拔，她并不是有意的，她也一直在逃离，在挣扎。

    这样想着，丛珊的怨气已经消除了一大半，她也担心景洋想不开，迟迟不敢离开，她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景洋的哭泣声，她没有敲门打断，这样也好，让她把压抑的委屈也哭出来，可能会更好吧。

    过了好久，当哭泣声渐渐平息下来，她才抬起手来，轻轻地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