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总和肖总一直处在僵持状态，从两人的谈话中，孙彬也感受到了张总的抗拒态度。场面有些尴尬，陷入短暂的沉寂。

    孙彬一直安静地坐着，一边认真倾听二人的谈话内容，一边在盘算着怎么说服张总。

    他抬头望向张总，张总身穿一套深蓝色家居服，正一脸怒气地依靠在沙发靠背上，他半睁着眼睛，似乎对面前的两人不在意的样子，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

    肖总的眼睛正失望地盯着面前茶几上的水杯，透明的玻璃茶杯里，几个浅绿色的茶叶渐渐向下沉去，一如肖总渐渐下沉的心。

    孙彬开口说话了，他需要打破着尴尬的僵持的局面，于是，他面带微笑，稍微向张总的方向欠欠身，表示尊重。然后，他用友善温和的眼神望着张总说：“张总，跟您说实话，我一直都特别佩服您的能力，您和盛亚风风雨雨二十年，是咱们盛亚的大功臣，可以说，没有您就没有咱们海城盛亚。我能有幸来盛亚，从进来那天开始，就希望能像您那样，成为盛亚的功臣。”

    孙彬的话有些奉承的意味，但是，也确实是发自内心，中肯评价。他希望先消除张总的戒备心理，否则，后面根本没有谈。他小心地观察着张总的表情变化，接着说：“从来到盛亚以后，我本人很珍惜这份工作，我也希望盛亚能越来越好，我也知道，供应总监这个职位是个相当敏感的职位，责任重大，现在国家查得力度越来越大，而且自媒体越来越多，稍微一点疏忽，就可能被曝光，造成舆情，现在的舆情也是太厉害了，只要有了舆情，就都是严查严办，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有个闪失，我们丢工作都是小事，到时候，追究的就都是领导们的责任了！”

    张总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他眯着眼睛，似乎在颐养精神，他的表情严肃，但是，孙彬的几句开场白，还是很受用的，他也随着孙彬的话思索着，说道舆情，他也觉得现在网络信息发达，做事情明显比以前透明很多，而且，他也确实从各方面感受到，现在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各地都有巡视组，巡视组出现在哪里，就有人不断的反映问题。

    孙彬提醒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以前也有过这样那样的严查严办的说法，最终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什么影响都没有，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只是比以前喊得力度大点儿而已，跟自己还是没有多大关系。

    张总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但是，最起码他没有生气怼孙彬。

    这让孙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他继续小心翼翼地说：“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有亲人要照顾，真的不能有任何问题。”

    没想到，当他还想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张总伸出左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孙彬停了下来，但是，还想再争取，待他刚要开口时，张总用坚定而冷淡的语气对他说：“等真的有那么一天，咱们再改革吧！天已经不早了，你们抓紧回去吧，我也得休息了！”

    他下逐客令了。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冷峻，眼神中透着坚定和淡漠，他用这种眼神狠狠地扫视了一下肖总和孙彬，然后，便投向了远处。

    孙彬见状，也收敛了笑容，静默片刻，他缓缓地拿过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然后，他将纸笔递给一脸疑惑的张总。

    张总收回目光，迷惑而警惕地盯着他问道：“这是什么？”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肖总，也太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孙彬平静地说：“这是一份免责协议，上面有根据法律法规规定，哪种情况必须要招投标，如果您不同意改革，不同意按照法律法规规定的内容进行招投标，那么出现任何的违法违规的后果，就只好由您来承担！您看一下，这份协议我已经拟定好了，只需要签字就可以了！”

    孙彬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也没有威胁的意思，但是，他温和而坚定的眼神看着张总，还是让张总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还想来威胁我，胁迫我？张总心里充满了愤怒，他冷冷地看着孙彬，一字一顿的说：“如果我不签呢？”

    孙彬依旧温和而坚定地望着他说：“如果您不签，就得通过采购改革方案，这也是总部李总的意思！”。

    两人的眼神在胶着着，对峙着。

    一旁的肖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对张总说：“对，贾总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因为这已经超出我管理范围，我已经汇报给了总部李总，他支持采购改革！”

    张总终于最先移开了目光，又带着复杂的眼神，望向肖总，他很惊讶，没有想到不仅从孙彬这里冒出一个免责协议，而且，又从肖总这里冒出了总部李总。

    肖总捕捉到了他的眼里闪过的迟疑和诧异，赶紧又补充说：“既然总部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执意不通过改革方案，那么我们只能把事情的经过提交总部解决了！”

    张总带着无奈和愤怒狠狠地看了看他们，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抬起已经长了老年斑的右手按在了额头上，他在思索着，斗争着。

    如果肖总汇报给李总，那么事情就会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形，如果把贾总带出来，再带出来更多人，又不知道哪个环节会出问题，现在，任何一个小问题都可能掀起大的风浪。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他们两个态度坚定，看样子已经做好了联手战斗的准备，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现在的形势确实在潜移默化地变化着，其实又何必呢？还有两年就可以安全退休了，损失也就是这一两年而已，比起利益链的可能存在的风险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张总对眼前的这两个八零后，充满了厌恶和无奈，此时此刻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不服老不行，任何人都会败给岁月，不服输也不行，眼前这两位年轻人，果然是后生可畏。

    他不得不痛苦地做出抉择，答应通过采购改革方案。

    肖总和孙彬顿时眉开眼笑，仿佛从身上卸掉了一座大山一般，他们长舒一口气。

    但是，同时也不忘对张总千恩万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使劲儿夸赞张总德高望重，心怀盛亚，为公司的发展付出太多。

    所有的感谢和夸赞，对此刻的张总来说，都如同小刀片一边，扎进他的心脏。

    他一脸冰霜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抬头一脸嫌恶地招呼刚才那位中年妇女送客。

    肖总和孙彬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两人也不再恋战，也连忙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正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皮肤白皙，身材健硕的小伙子和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小伙子进门对中年妇女叫了一声“妈！”

    孙彬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小伙子可能就是丛珊的前男友张磊，那这个女孩子，就一定是他的新女友了，聪明的他很快便能推断出，张磊和丛珊分手的直接原因了。这位中年妇女应该就是张磊的母亲，张总的爱人。

    两人起身很有礼貌地向张总道别，张总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依旧一脸阴沉。

    看到张磊看着自己，他忽然用手指指着肖总和孙彬，对张磊说：“你得跟这俩学学，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怨恨和讥讽。

    张磊一脸迷茫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位陌生的年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听说父亲语气中的不满和讽刺，他又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父亲。

    张总艰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对肖总和孙彬摆摆手说：“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张总的家门。虽然，以这种很不友好的方式离开了张总家，但是，两人毫不介意。此行目的终于达成，这，才是他们最在乎的。

    门口肖总那辆黑色的小车里，司机正在等待这他，两人在上车前，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这栋小别墅，长吁一口，想起刚才的片段，有种恍惚的感觉。

    这场恶战终于结束了。

    忙活了大半个月，采购改革的方案终于顺利地在会议上通过了。

    蔡总骂骂咧咧，很不服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是孙彬毫不在意，他需要放松放松。

    孙彬主动约丛珊打球吃饭，他的改革方案终于通过了，挑战了一个工作中的难题，心情愉快。丛珊给四个小朋友教外语，可以独立挣钱了，心情也格外愉快。

    两人要痛苦地来一场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