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青山共冢
太阳落山了,洛小满乖巧点头,看到地面那一瞬间,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些许幽怨。
凌昆长舒一口气,缓缓露出微笑,目光跟随天色一起黯淡,轻启双唇,说道:“我这一生所说的话,绝大部分是发泄自我情绪,我尝试过转换,却无济于事。因为这么做,我的灵魂不会开心,对于改变,它始终极力反对。所以灾难发生时,我无力回天。小侄女,你知道吗?人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洛小满沉思过后,回答道:“就像我可以一口气能吃三个冰淇淋,但吃不下丁点奶酪那样,对吗?”
“没错!”凌昆先是给出肯定的答复,随后又说:“小侄女,人活到最后唯一学会的,只有释怀!”
他顿了顿后,继续讲:“你父亲很强,他志存高远,淡泊名利,不贪富贵,不恋荣华,虽然曾经也做过屠夫,但始终都有大爱存于心。他最在乎我们,他爱好风景,喜欢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旷野山川,明月群星。这是我选择这里的原因,青山落冢,也是最后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暮色苍茫,景物已然模糊,放眼望去,如一张水墨画,凌昆蓦然抬头,嘴里念叨着:“我们主宰黑夜,可是我们的时代即将结束,跟随你一起消亡,罗,来生再见!”
凌昆拍了拍洛小满的后背,两人来到第三块墓碑前。
伸手轻轻抚摸着碑上字迹,凌昆介绍道:“小侄女,这是我妻子阿土,我把她也移过来了,以后凌叔死了,便将我葬在这里。当然,要是太麻烦的话,那就算了!”
洛小满默默从包里取出一束鲜花放下。
凌昆能把匹夫之勇发挥到极致,当然拥有属于自己的豪迈,大笑声如痴如狂,激荡着整片山林。
“青石长青!”四个字在天地中回荡。
突然间异动发生,树林里众鸟高飞,周围的气流变得混乱,巨大噪音如野兽嘶吼。
洛小满背后发凉,疑惑道:“凌叔,会不会是有人来抓你了?”
凌昆双臂交叉,傲然挺立,眼底释放出光芒,愈发狂妄,冷哼道:“官方那群鼠辈,还不敢把我怎么样!”
灯光朝这里照过来,与此同时凌昆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
对方语气冷冷清清,说:“地方选的真不错。”
听到这个声音,凌昆满脸错愕,微微怔住,努力抑制欣喜,讲道:“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暴风狂躁,不断撕扯着洛小满清爽柔顺的短发,白净面颊显现惊奇之色。
两架通用直升机停在上空,武装人员开始索降,他们落地以后,向凌昆做了个手势,把降噪耳机交给二人。
不多时,一架纵列双旋翼的重型运输直升机在山崖前进行单点悬停着陆,里面的人通过后舱门,来到这片墓地。
空中还有很多武装直升机在护航和照明。
看到这群家伙,凌昆恨得牙痒痒,他们即是青石崛起的重要因素,同样也是青石衰败的根本。
冯倩扎着如云青丝,面容很憔悴,眼窝深陷,明眸失神,整个人瘦了一圈,嶙峋附骨,倾世芳姿让数不胜数的瑕疵深深掩埋。
她跟着队伍快步离开机舱,左右张望,用目光尽力搜寻着两人的踪迹。
凌昆惊愕的睁大双眼,见到冯倩形容枯槁之际,格外揪心,拉着洛小满走到其身边,询问道:“冯妹子,你没事吧?”
“我还好。”冯倩简单作答,看向洛小满时,冷漠如寒潭水的眼底才有了微弱变化,清冷的语气渐渐柔和,沉静道:“你们得快点离开龙国,再晚恐怕会出现意外,这里交给我就行。”
凌昆发出深沉的叹息,这一刻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耸肩告别。
“保重!”
短短两个字,仿佛是凌昆用尽了所有力气道尽人世沧桑,说完之后,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周围,看着这片自己由衷喜爱的墓地。
“你们也要保重,有朝一日,我们还会相见。”冯倩说出临别之言。
凌昆拉着洛小满已经走出几步,两人正背对冯倩。
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亦没有停留,凌昆仅是举起手臂挥了挥。
斗转星移不停歇,再见之日唯恐物是人非。
心情沉重,步伐沉稳,凌昆怕洛小满脚底落空,所以就背着她下台阶,同时还在寻找话题:“小侄女,我也能给你讲故事。”
说完这句话,凌昆十分后悔,因为自己的故事都不光彩,甚至想不出一个有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情节,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没用!
洛小满察觉到尴尬,打破寂静,说:“凌叔,我找到一个很贴切的成语,削足适履,来形容你刚才描述的改变。”
“削什么?没听说过啊!”
“大概意思是,鞋子的尺码较小,有人为了穿上鞋子,就把自己的脚削掉一部分。”
凌昆顿时一惊,评价道:“不得不说,那人挺二。”
沿着路一直走,眼前便是树林的尽头,凌昆忽然驻足,不愿意再往前迈出一步,内心深处感到前所未有的沉痛。
洛小满好奇道:“凌叔,你怎么不走了?”
凌昆踌躇了很久,缓缓开口:“我想,歇歇!”
言语间没有丝毫底气,表明他在试图遮掩真实想法,呼吸声因悲伤而艰难,这一刻,过往的思绪在脑海里胡乱奔涌。
年少时忍受着穷苦的煎熬,青年时为了生存选择凶恶,而立之年才迎来无限辉煌,畅享荣华富贵。
“哎~”漫长叹息之余,凌昆脸上浮现如沟壑般的皱纹,记忆里一道道身影依旧历历在目……
洛小满从他背上跳下来,在包里取出水瓶递过去,说道:“歇息一会儿,凌叔喝口水吧!”
“我不渴。”凌昆说完就转身望向山崖,陷入良久的沉默。
转眼过去了四十分钟。
飞鸟掠过夜空,留下一声嘶鸣,率先打破寂静。
洛小满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开口催促道:“凌叔,走了!”
略带撒娇的呼唤,把凌昆硬生生拽回现实,连忙答应:“好!这就走!”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树林里。
……
农场里坐落着几间木屋,外面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棉花。
根据推断,武正则确信自己身处利国东南部,即使逃离青石岛,眼下境况还是很糟糕。
辗转多次,换了九架飞机,结果离龙国越来越远,显然是武先生预料之外的结果。
武正则心急如焚,站在卧室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中的安娜,打算等她醒来第一时间辞行。
安娜睁开眼,双眸散发出清澈的迷离,两滴泪水同时滑落,打湿了枕头。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武正则满含迫切的声音突然响起:“安小姐,龙国的局势危急,刻不容缓,我必须尽快前往帝都,阻止灾难发生……”
“啊!”安娜吼声尖锐,斥责道:“唠叨不下一百遍了!真见鬼!快给我闭嘴啦!”
武正则深吸一口气说:“你不能无理取闹,我……”
安娜呼吸急促,捂着胸口说:“良心去哪了?我无理取闹?我为你挨打!现在伤势还很严重!肚子疼得要命!你若扔下我,就是想我死!”
她现在确实需要照顾,武正则只得退而求其次,说:“安小姐,你让我跟龙府取得联系也行啊!”
“不行!”安娜一口回绝,解释道:“我们必须步步为营,安心等待局势好转,你忘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武正则不解地问:“你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