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珂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肖珂很少那么激动。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肖珂一下子就吼出了那么多的话，“陈星海，你看到的我很快乐是吗？看我整天傻逼呵呵的是吗？我恬不知耻是吗？看我被批评就像中了彩票似的是吗？我每天都是别人的笑料对不对？我很滑稽是不是？……呃……陈星海，你觉得那是真的吗？你真的以为我智商那么低吗？你还真以为我他妈愿意犯贱是吗？我靠，陈星海……我可从来没对人说过……我看得出来，你难受，可我帮不了你。正像你帮不了我。生活就他妈这么操蛋！玩笑归玩笑……可你和杨威从来没有瞧不起我。我也知道……你刚才说我不懂，你会面对，可我呢？我面对个屁呀！我看书就犯困我面对个毛呀？陈星海，我就搞不明白，俩点咋就成一个椭圆了呢？这些我一辈子都搞不明白。我他妈倒数前十名的人，我面对个屁呀！但我能干什么？我娘还以为我能考上大学呢！我小弟小妹还以为我当哥哥的很伟大呢！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呀！啊，你告诉我！”

    喘了口气，肖珂一字一顿地说，“陈星海，我告诉你，我很快乐！谁也别想阻止我快乐！”

    在那一刻，陈星海突然发现：他太小看肖珂了。

    肖珂在激动了一阵后，慢慢就恢复了平静，然后看着远处的神龟山，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肖珂才说：“刚才我说的是疯话。不要对别人说。”

    陈星海一愣，然后笑了，问：

    “你说什么了？你什么也没说呀！”

    肖珂回头看了陈星海一眼，恢复了一脸的惊喜与好玩，“陈星海，我很欣赏你！你也什么也没说。我靠，今天中午，咱俩憋了一中午，原来一句话也没说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但随后，两人都恢复了平静。老半天，肖珂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嗯？”

    “我不会跟人说这些。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但我只会对你说。”

    “咋？”

    肖珂停顿了一下，“那天，小胖子死的那天，你说的那句话，让我感到很触动。”

    陈星海差点就忘了当时说什么了，因为他根本无暇细想别的。愣了一下后，他还是想起来了，但也不用说了，因为肖珂已经在重复那句话了，“……以后……谁陪他儿子吹泡泡呀……哼，咱宿舍里，总有几个只考虑自己的自私鬼！”

    肖珂总结似的说，“……爱谁谁吧。至少我们替别人着想过……咱们都得走下去啊……我先回去了，我还要睡会儿觉，下午好继续我的快乐哈哈，你就独自消受你那伟大的痛苦吧哈哈！”

    “嗯。我没事。你也没说啥。”

    肖珂也嘿嘿地笑了，恢复了以前的恬不知耻，“你说咱俩憋了一上午，一句话都没说，该多难受呀！”

    “谁说不是呢！说实话，我开始同情咱们俩了哈哈！”

    肖珂笑着，端着自己的小屁股，慢慢走了，顺着那一溜儿的树荫。

    在后来的日子里，肖珂确实还是那么快乐。一直很快乐。但陈星海知道，他永远不会跟肖珂那样。永远不会。

    陈星海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肖珂穿的是淡黄色的T恤，上面写着五个红色大字：“金牌复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