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尔眼神里包含着飓风般强烈的愤怒，他握剑的手在不断颤抖着，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指关节相互摩擦的清脆之声。

    但艾瑞尔终究是没有拔剑。

    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没有任何可能杀死祂。

    甚至无法触碰到祂。

    深沉的渺小和无奈感，此刻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在他的心底猛然向四周涌去。

    “开玩笑的。”

    【伏羲】在震耳欲聋的悄然无声中平淡开口。

    可艾瑞尔愤怒的眼神，仍旧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此时他身上所迸发出的，那种诡异而纯粹的杀气，让【伏羲】这个无比强大的神祇，都不自觉的向后退让些许。

    不过艾瑞尔并未注意到。

    他没有再看【伏羲】一眼，只是旁若无人的，再次曲起一条腿靠树而坐。

    【伏羲】沉默许久，随后也靠树而坐，摆出与艾瑞尔一样的悠闲动作，完全不像一个神通广大的神祇。祂平静的说道：

    “你爱她。可你真的理解‘爱’吗？在人类的定义里，爱是一种强烈的、积极的情感状态和心理状态，代表着对人或事物有深切真挚的感情，是一种对人、事、物都十分深刻的喜爱。

    我在被祂创造出来后，看遍了无数世界的消亡和重构，观遍了无数旧文明的毁灭与新文明的发展。

    而在这些文明中，一种被称为人类的生命体，在文明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出现了独特而复杂情感。

    这些情感包括美感、理智感、道德感、爱情、幸福、仇恨、厌恶、喜、怒、忧、思、悲、恐、惊等等。

    而其中被称为‘爱情’的这种情感，我无比认真的研究了几百万年，也无法将其琢磨通透。

    而且，绝大部分的‘爱情’，根本就不是真切、诚挚的‘爱’。

    在极大的利益和无上的力量诱惑之下，亦或是所爱之人，在人生旅途中坠入低谷时。

    绝大部分的另外一方，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爱’这种东西，然后抛弃所爱之人，去追求自己所认为的、更加美好的生活。

    所以，在我看来，所谓的‘爱情’，其实就是我所定义的一种‘有趣’。

    琳奈美好的外表、性格、心灵，使得你觉得她很‘有趣’。因此，你在心里认为你爱她。

    但若是，在你遇到琳奈之前，她并没有如此光鲜美丽的外表，而是贫民窟的一个衣着褴褛、身体邋遢的平凡少女。

    即便你在某一刻，无意中去到了她所在的那处，就真的可以在那种随处可见老鼠、蟑螂和跳蚤，并且昏暗而潮湿，处处充斥着汗臭、馊味和排泄物味道的地方。

    于一大群衣着简陋的贫民之中，一眼就爱上那个衣衫褴褛、平凡而普通的贫家少女吗？”

    坐在大树下的艾瑞尔，感受着拂过脸颊的微风，静静听着【伏羲】所说的一切。

    此时的他并不理解爱情到底是什么。

    可是，自从遇到琳奈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对琳奈有了某种别样的感情。

    说不清道不明。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那么一开始事情就按照【伏羲】所说的那样发展，他无法确定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否会爱上琳奈。

    可若是在此之后，琳奈才会变成【伏羲】所说的那样，那艾瑞尔就可以很确定，自己一定会爱上她。

    并且可以为她付出生命。

    或许是一时冲动，但艾瑞尔可以将这种冲动延续一生。

    “您离开吧。”

    艾瑞尔语气轻柔，但却铿锵有力。

    坐在旁边的【伏羲】只是笑了笑，同时神情认真道：

    “你确定吗？”

    艾瑞尔用沉默回答了祂。

    于是，【伏羲】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

    “若这就是爱，那她……会爱我吗？”

    艾瑞尔低声自语，脑中又出现琳奈那醉人的笑容。

    几片树叶飘落中，一只蚂蚁经过艾瑞尔的腿，快速的爬向另一边。

    “爸爸说，是您复活了我？”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漂亮的蓝发少女来到了大树之下。

    声音清脆动听，宛如清泉流水。

    艾瑞尔侧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他方才用【伏羲】之前交给自己的神力，并且以破碎一颗星位为代价，所复活的那个蓝发少女。

    ——布莱恩的女儿，希琴雅。

    “嗯。”

    艾瑞尔轻声回应，不知道她为何来此。

    一袭白裙的希琴雅缓缓行至艾瑞尔旁边，她偏向冷漠的漂亮脸颊上，还残存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泪痕。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希琴雅在神色犹豫中，默默的跪坐在艾瑞尔右侧。

    然后她在艾瑞尔的一脸疑惑中，将自己的衣裙从右肩拉下一些，显露出洁白细腻的肩膀，以及其上的一条白色丝带。

    希琴雅将身体缓缓靠向艾瑞尔。

    “希琴雅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艾瑞尔释放出玄力，将希琴雅的身体止住，并将她的白色衣裙重新拉上肩膀。

    “我妈妈也死了，我想……再见她一面。”

    希琴雅轻声说，眼睛里逐渐蒙上一层泪纱。

    艾瑞尔直视着她的眼睛，但并未立刻说话。

    他知道希琴雅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也清楚，【伏羲】必然不可能随意将死人复活。

    他要是向祂提出复活希琴雅母亲的要求，【伏羲】大概又会说：这并不在那个祂所容忍的限度之内。

    又或者，需要自己付出更高的代价。

    “复活一个人，是需要其完整无缺的身体的。而且，这种复活之法，需要我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我今后一生，或许再也不会使用。”

    艾瑞尔编造了一个谎言，希望希琴雅可以死心。

    希琴雅在艾瑞尔说话的时候，也是噙着泪水盯着艾瑞尔的眼睛。

    但她无法从艾瑞尔的眼睛里看到太多情绪。

    但似乎可以从中，看到一抹较为纯粹的真诚。

    所以她选择相信艾瑞尔的话。

    但这也让她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这和当初的克里斯汀，在厨房里绝望而灰暗的眼神如出一辙。

    艾瑞尔移开目光，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那个神祇真的愿意帮他随意复活死人，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希琴雅绝望、黯淡的眼神而唉声叹气呢？

    但他清楚的知道，【伏羲】根本不可能无条件的答应自己的要求。

    否则他第一时间，就要求【伏羲】复活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了。

    “希琴雅小姐，珍惜你来之不易的珍贵生命吧。你此后所经历的喜怒哀乐，你母亲或许会在另一个世界感受得到。”

    艾瑞尔的神情上莫名的有些愧疚，但很快就隐去了。

    他从地上起身，轻拍一下希琴雅的肩膀，然后轻声道：

    “以后，可以快乐一点。”

    艾瑞尔说完，便迈步走向那条小溪，而后踩过小溪上的那块青石板，身影渐渐远去。

    希琴雅仍旧跪坐在大树之下，眼神黯淡、神情绝望。

    当一只白色蝴蝶由不远处飞来，轻轻停留于她洁白的指尖后，希琴雅终于忍不住的再次哭泣出来。

    但此时此刻，却并未有人听到她的悲伤和痛苦。

    只有那随风摆动的一大片绿草，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溪，以及那停留在她指尖、缓缓摇动着翅膀的白色蝴蝶。

    在广阔静谧的天地之间，像她逝去的妈妈一般，慈爱而无声的，认真感受着希琴雅隐藏在哭泣中的倾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