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其中一个入口通道的廊灯亮了起来，其他灯光随即暗了下去，一束聚光灯，径直打在门廊的位置。

    “杰克……”

    席尔瓦一转头，发现杰克已经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他想了想：

    是在灯光暗下的刹那，我的注意力曾有过一瞬间的游离，他就利用了那个间隙。想必自己的视线转移也是他暗示引导的结果。

    呵呵，居然预判我！

    ……

    杰克不声不响甩开了席尔瓦，融入讲台前排的人群之中，他有五成的把握对方不会跟上来。

    当对方向你进行心理施压的时候，同样也是他心理最虚弱的时候，席尔瓦很强大，自己却也成功摆脱了。

    此刻，杰克已经抛开了杂念，蓄势待发，他是一名阿萨辛，心中的信念无比坚定。

    大人物的出场，总是会让气氛变得凝重。

    酒会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之中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有一个特别的嘉宾要来。一个老人，一个掌握着许多秘密的人。

    他曾经是联邦的最高领导人，在一次政治斗争中被迫下台，从此隐居不出。他为什么突然要现身在这个酒会上？他要说些什么？他有没有危险？这些问题在知情者的心中盘旋。

    就在这时，两具三米高的全武装单兵装甲，依次从门廊处走出，他们只是警卫人员，跟在他们身后的才是今晚的主角。

    史密斯出现了，他搀扶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和墨镜的老人，走进了酒会现场。

    掌声响起，但掌声中夹杂了窃窃私语，有极个别人认出了老人的身份。

    老人走到了舞台上，摘下了墨镜，直到光学迷彩完全散去，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众人惊呼起来，有些人欢呼，有些人惊愕，有些人愤怒。

    “议长先生？”

    “是主席大人！”

    “史密斯，你想干嘛？”

    和蔼的老人双手合十，频频答谢，他接过了史密斯递过的话筒，说道：“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我今天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光粒子撕破空气的呼啸，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砰！！！

    因为装甲兵的存在，应激展开的光偏力场，挡下了从远处激射而来狙击光束，但枪击却是近距离发射的实弹，聚光灯下两个人，老议长和史密斯都倒在了地上，酒会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

    台上，装甲兵展开了防御，守护着生死未卜的领导；台下，片刻的混乱之后，由于全部灯光的开启以及安保力量的介入，人群的恐慌也逐渐平息。

    “抓住刺客，要活的！”

    台上响起了一道命令，声音很严厉，但中气稍显不足。

    紧接着，大厅涌入了更多的警卫，个个荷枪实弹，一支医护小队也匆匆赶了过来，在演讲台上就地搭设起了急救设备。

    台下的人，这些名流们哪里还有平时高高再上的样子，他们一个个俯身蹲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惶恐等待着身份查验，生怕自己被错认。

    而此时，借着那会儿混乱的空当，杰克的人早就藏到了宴会厅边缘的盥洗室里。

    他腰腹部有一处烧焦的痕迹，但他旁边却倒着两个保安的“尸体”，其中一具已经被扒了精光，一套保镖套装正穿在杰克身上。

    杰克在盥洗室找到了些医药绷带，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可缠了好几圈，依旧能渗出血来。

    这伤是被保安打的，席尔瓦还没有出手。

    他大意了，他居然没想到史密斯如此阴险，外边稀疏的安保只是迷雾，角落里才是暗布的罗网。

    后知后觉，杰克明白过来，这是一次瓮中捉鳖的局，不仅是自己，恐怕其他同伴也凶多吉少。

    将两个保安在隔间里摆成令人尴尬的姿势，严丝合缝扣上外套扣子，杰克对着梳妆镜，一边打量着新鲜的保安造型，一边在心底默念着数字。

    他不是在自我欣赏，而是在等待最不会引人注意的时机。

    另外一边，席尔瓦靠在宴会厅另一侧门廊上，百无聊赖地吹着指甲，其实他的视线，一直锁定着远处一间盥洗室门口的转角。

    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能等到该出现的人，于是他低头点上根香烟。

    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一个黑西装身影一闪而过。

    席尔瓦笑笑抖掉了烟灰，将烟头按在墙壁上熄灭，顺带仰起头，聊有兴致欣赏起墙上的一幅画作来：

    画作正中央是一位雄伟的女性，她踩在几具叠放的尸体上，高举着旗帜，她的旁边跟着一个拿着手枪的小男孩，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神情麻木的士兵。

    这副画叫做《自由引导人民》，是一副古代艺术品。

    席尔瓦盯看着画中的女人，嘴角的笑一开始有些猥琐，片刻之后才自然起来。

    “古代的画家好开放，就这样赤裸裸画出来，都不晓得遮掩一下。”他回身看向了大厅，“太直白……几千年都过去了，和现实还是一模一样。”

    “喂！老东西，死了没有啊！”

    席尔瓦远远地走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无人敢拦在他的面前。

    “咳咳……托您的福，暂时还要再活个几年。”

    史密斯在护士搀扶下，从医护屏障中走出来，他原本精干的老瘦模样此时有些颓唐，绷带缠在他左胸口和肩膀上，他还戴着副金丝眼镜，仍旧披着一身深蓝色的礼服。

    这个造型和史密斯内敛的气质相比，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哟！正中靶心呢，这都没死啊，您还真是命大。”席尔瓦夸张地用了一个比喻。

    “呵呵呵……”

    “老议长呢？”

    “还在抢救！”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台下的人听到细节，马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他们甚至都不敢站起来。

    “报告！”

    一个警卫头目形象的家伙走近，挡着嘴唇凑到史密斯耳边，但他没来得及汇报就被喝止了。

    “大声说！让大家伙也听听，是谁这么猖狂，胆敢当众刺杀老议长阁下。”

    “是！经查实，刺客的真实身份是土星叛军，他潜藏在一处距离别墅3.2公里的山坳内，现场查获的凶器是一把高荷电离狙击步枪，编号XIS-83112，产自……”

    “说下去！”

    “产自维恩集团所辖的一处军民联合兵工厂。”

    “还有呢？”

    警卫言语卡壳地继续汇报着：“然后……还有……就是……”

    久久说不到重点，眼见史密斯的脸色愈发难看，席尔瓦大方地帮警卫解了围。

    “秘书长大人的意思是……刺客不止那一个……包括现场的那声枪响在内……他留在现场的同伙……你们到底查出来没有啊？”

    席尔瓦每一句的尾音都拖得很长，似乎故意如此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但语调听着格外地滑稽。

    “哦！现场……现场……”

    “慢点说，你激动个什么呀，要是没吃饭饿着了，那边还有吃的，我跟你说啊，有一道松鼠鱼就特别好吃。”席尔瓦冲史密斯扬了下眉毛，“秘书长大人，你要来点不？”

    “我高血压，吃不起！”史密斯有被气到，将气撒到了警卫身上，“你倒是继续啊！要是真饿了，我就这儿等着你吃饱了回来！”

    “抱歉大人！请您原谅……”

    ……

    电离炮是谁开的，杰克不知道，但随后的那一枪，正是他的手笔。

    远距离狙杀，想要穿透层层掩体障碍物，选择上，激光要优先于实弹，但有经验的狙击手都知道，电子光束会百分百被应激偏振力场挡下，除非你的功率大得离谱。

    问题是，作为一个杀手，你都有能耐将足够大功率的激光武器带到有效射击距离，你还不如直接混到酒会现场来。

    所以杰克断定，能用这种“雷声大雨点小”刺杀手法的，是一个“外行”，不是自己人。

    这次刺杀任务，总共12名成员参与，三名负责主攻，其余九名负责支援和策应。

    但最终出手的只剩下他自己。

    同伴凶多吉少，任务失败了，目标没死成，自己也负了伤……还有一个席尔瓦在边上。

    操！

    腰腹处的伤口虽已止住了血，但激光武器的近距穿透伤带有辐射毒性，伤口波及到的脏器官将一点点不可遏制地衰竭。

    从盥洗室出来才多久，杰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宴会厅出入口如今严密把控筛查，他只好强忍着，寻找能从大厅逃脱的时机。

    此时的杰克就“隐藏”在一个保安旁边，似乎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那里。

    “兄弟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对劲啊。”

    杰克不经意回答：“没事，吃坏肚子了。刚才嘴馋偷尝了一点，谁知道……”

    “第一次来这种会吗？一看你就没经验，那些餐食的原料，都是从地球走天梯上来的，大人物吃的，咱们这些个小兵崽吃不习惯。兄弟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老家哪里？”

    “水殖三。”（水星三号殖民地卫星）

    “你我老乡啊！来月球多久了，咱们这里有个老乡群，回头拉你进来。”

    “上个礼拜才报道。刚从土星回来……”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回归的战斗英雄。老子现在一听到土星就来气，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张嘴，谁还不是个人咋滴，就他妈那群土鳖子，天天嚷嚷新人类独立……”

    保安老哥越说越来劲儿：“哎哎……听说没有，好像今天的刺客就是土星余孽，都他妈打到月球来了，真把那群土鳖能的……”

    终于，杰克找到了机会。

    他轻捂着肚子，稍弯了腰，“唔……”

    生动的表演触动了老哥的同情心，“兄弟？这……还能坚持吧。”

    老哥嘲讽着：“呵呵，在土星平叛都没挂彩，回来吃上一口地球菜整肠胃炎了，这他妈什么世道……”

    “兄弟别声张，你悄悄跟我走。”

    杰克默默跟着保安老哥离开。

    远处的讲台边上，席尔瓦端着个满当当的盘子。

    盘子上的东西从中分成两半：左边是挑出来不想吃的；右边是吃剩下的虾壳、骨头、残渣；中间是剩下的一块松鼠鱼，上面订着根牙签。

    他把最后的美味放到嘴里，闭眼细细咀嚼着，忽地他睁开眼，将酝酿已久的那一口气吐出。

    “嗝！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