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点亮自己的手机，半摸着黑走过去，抓住赵吴良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了一下：“刚才不是挺横？现在知道急眼了？”

    “兄弟我说句公道话，就你干的缺德事儿，挨这么一顿打不冤，知道吗？你哥们就是被你连累的，他不帮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弄他。”

    “他要是出什么事儿，都他妈得算你头上，知道不？”

    “知道你妈！我日你妈！去把灯给老子打开！”赵吴良挣扎起来，又被人摁下去，“他妈的知道精神性呼吸困难吗！他要真出了事儿你们都得进去！”

    “嘿！这傻逼还跟我来劲儿。”

    胖子毫不在乎地说，看着几个人把赵吴良打了一顿，差不多解气了才停下来。

    人已经晕过去了。

    胖子又给陆一鸣打了个电话，说完了情况打算撤。

    有个人问他：“那边那个还管不管？”

    犹豫了片刻，胖子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老子真服了，还真他妈有人怕黑能怕成这样。”

    “我也没见过，应该是什么心理疾病。”旁边一个说，“我有个同学搞心理学的，说是有这种病，发作起来跟精神病一样……不过那个好像叫幽闭恐惧症。”

    胖子蹲下来，好像在掂量。

    他旁边的人问：“那咱们要不要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别真出什么事儿。”

    ……

    “叫个屁。”

    胖子想了会儿，觉得这么干没面子：“我他妈就是来教训他们的，我还给他们叫救护车，叫了我他妈才有病呢。”

    说完带着人陆续离开，还礼貌地带上了门。

    室内恢复安静。

    黑夜之中，一双泛着亮光的眼睛睁开了又合上。

    反复几次之后，彻底闭合。

    ……

    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李寻感到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潜意识里知道这好像是一个梦。

    梦里黑沉沉一片，周围到处都是死亡和新生，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咳嗽声，消毒水的味道，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走来走去。

    好像是家医院。

    但他谁也不认识，也没有人认识他。

    自己就像一只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偶尔爬上来窥探人间。

    “小伙子？”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声音年轻又清澈。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冲过来，把一碗米粉塞进他手里：“张护士又过来查我了，快帮我把米粉收起来，我待会儿再来吃。”

    ……

    他拎着那碗米粉到了天台上，不一会儿那女人就上来了，在他旁边吃得狼吞虎咽。

    “你能不能像个女人？”他嫌弃地说。

    女人用筷子拨了一下自己帽子，没心没肺地笑：“老阿姨我都要死了，还讲究这些干嘛。”

    他看到她帽子底下露出一片光洁的头皮，因为化疗而显得苍白发青，忍不住伸手给她按了下，戴好。

    “干嘛，你要对我耍流氓啊？”她躲了一下。

    “憨批。”

    他收回了手。

    “我今天帮你问过同事了。”她边吃米粉边说，“她说你那个毛病得做心理疏导，分好几个疗程，大概需要好多年吧……也不一定能治好。”

    “嗯。”他不在乎。

    吃完了米粉，女人又说：“我借钱给你吧，你去看病。”

    他表情冷冷的，没领情：“管好你自己，自己都要死了。”

    “对啊，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把剩下的钱借给你看病嘛，你可以继续活下去啊，我卖了房子好像还有蛮多钱的。”

    “……”

    “干嘛不说话。”

    “不想说。”

    “哦。”

    女人说：“反正我已经把房子卖啦，钱都留给你了，你好好活下去吧，把欠的钱都还掉，娶个老婆过日子，还有……”

    “不准再卖身了！”

    “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看见那边那颗星星了没有，我会变成那个样子在天上看着你的，用我的钱好好活下去，做个好人。”

    “还有你那个病，怕黑的时候就看星星吧。”

    “我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照亮你的。”

    ……

    这个梦如此的真实，梦里他看不清女人的模样。

    只听见那个女人说：“怕黑的时候就看星星吧，我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照亮你的。”

    李寻想去触碰她，却发现面前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暗。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星河浩瀚，炽烈盛大，向他奔涌而来。

    ……

    窗帘一角星光熠熠，他睁开了眼睛，又再次闭上。

    ……

    第二天早上，音乐器材室里静静的。

    直到有几个学生过来拿教具，才发现里头不对劲，往外叫看门的阿姨：“老师，音乐器材室里好像有两个人。”

    快到饭点了，周青一直在打李寻的电话，没人接。

    说好的一起吃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不到人。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她挂了电话，独自往食堂的方向走。

    心里一边复盘刚刚上课的内容，一边想着中午吃什么，就听见兜里的手机震动得响，还以为是李寻终于回她的电话了，接起来才发现是赵吴良。

    “周青。”

    赵吴良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都要低落。

    他说了很多，但周青只听清楚了几句话。

    “他现在在急诊室里。”

    “窒息性休克，情况不太好。”

    “……”

    周青十二点半赶到医院，对主治医生汇报了李寻的病史和药物过敏史，一时心急过头，差点儿连治疗方案都给全了。

    专业得令人惊讶。

    几个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才对她道：“你先在这里等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好。”周青这时候没心情理会他们的眼神。

    她抱着书在门口站了会儿，又走了会儿，看见赵吴良从其中一间病房里出来，脸上是大大小小的淤青，一瘸一拐。

    他停在周青面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造成的。”

    周青抱着膝盖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又叫他：“坐吧，你刚打完针需要休息。”

    “不了。”赵吴良不肯。

    他们俩在门口守了一阵，朱英也拿着课本到了医院，看到周青后挥了挥手，然后走到赵吴良面前，抬手就把手上的书往他脑袋上砸。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非得跟他们打架才舒服？”她看着赵吴良问，“打架有意思吗？”

    “……”

    赵吴良看了她一眼：“有意思。”

    “有意思？”朱英又往他身上甩了一下，“那你跟我打啊！你跟陆一鸣打有什么意思，你他妈直接跟我打！”

    赵吴良被她打了好几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