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准备
徐阶都没有发力,京官里那些想要投机钻营的就已经行动起来,开始弹劾涂泽民和高拱。
不过众人也不奇怪,即便是在嘉靖朝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百官也是这个样子,那怕因此挨一顿廷杖,众人也是乐此不疲。
下面官员反对的越厉害,徐阶反而不急,怎么说自己都站在大势一边,只不过是要做做样子,毕竟是首辅。
不多时,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纷纷来到内阁,每人还带来不少部里官员请他们带转过来的奏疏。
高仪做为礼部尚书,在这件事上还是得坐正自己的屁股,而且他又是浙江官员,所以把奏疏往书案上一放就对徐阶吐槽道:“首辅大人呐,这涂巡抚上奏请开海禁是他的权利,可你老是内阁首辅,为什么就不能坚持祖制,直接给否了,看看.”
说着指向那一摞奏疏道:“这是我礼部的奏疏,全部都是反对开海禁的,闹出这么大动静,值当么?”
“子象,先坐下吧,福建事还是要从长计议,闽地不比浙江富庶,近些年倭寇也大多出自闽地,涂巡抚也是为了朝廷计,才会出此策,不管对错,总归是他认为可行的法子。”
徐阶笑咪咪答道。
“我看他就是想把朝堂搅乱,看看,才一天功夫就这么多反对的奏疏,要是不尽快请陛下驳回涂巡抚的提议,怕是下面闹得更厉害,到时候就不好控制了。”
高仪说道。
“高尚书,涂巡抚的建议也是为了消弭沿海倭患,你怎么能说是想要把朝堂搞乱。”
高拱受不了,高仪进来语气里就夹枪带棒的,处处都是在针对他,要是能忍下这口气,高拱也就不是高拱了。
“至于你为何如此反对,大家都是明白人,难道非要我把话说开了才好。”
高拱当然听闻过沿海倭寇是怎么回事,其实最早闹事的就是浙江的海商,若不是他勾引,怎么会在嘉靖朝闹出那么大的乱子。
之前大家都是顾忌同僚情分,并没有在朝堂上把这事儿说开,可高仪要是胡搅蛮缠,高拱不介意把事儿大白于天下。
特么的,要不是谢迁家不要脸的东西,会闹出倭寇灭门惨案,进而让世宗皇帝发怒要严厉禁海。
高仪听到高拱威胁的话,也是一时语塞。
这事儿不是义气之争,昨晚就已经有浙江老乡找到他府上,希望他能在朝堂上表态坚决反对福建开海的政策。
为什么,因为只有禁海,他们那些海商才能牟取暴利。
若是有一地开海,则商人都会涌到那里去做生意,他们浙江海商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得已,怕也要跨省去福建做生意。
人生地不熟的,去了福建,官场的关系还要重新梳理,怕又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银子。
至于高拱威胁的话语,要是真在朝堂上抖开了说,怕是浙江那些商人别说去福建,能不能继续留在大明朝都是件麻烦事。
“哼,我是就事论事,怕什么抖不抖开的话,就因为涂泽民的奏疏,今日礼部官员都跑到我值房来问,还让我礼部衙门如何办公。”
“既然如此,那就坐下好好说话,别进来就夹枪带棒的。”
郭朴这时候也开口道。
六部尚书虽然并不惧怕内阁阁臣,可一下子要面对两个还是有些吃不消,关键徐阶这会儿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并没有帮腔的意思,高仪也不打算在这里和高拱、郭朴争论,还是等一会儿人到齐了再说。
不多时,徐阶值房的书案上就已经堆满了奏疏。
还好,大家来之前就把这些进行简单分类,支持和反对的分开放置,可一下子也反应出朝廷百官的意见,9:1的悬殊比例让高拱等人脸色都愈发不好看起来。
“今日请诸位来内阁,就是为了昨日之事,我就不敷言,只说内阁的要求,各人的衙门要管理好,公务不能耽搁,否则今年京察,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徐阶淡淡开口说道。
“朝廷公务自然不能耽搁,吏部会关注这段时间各衙门的情况。”
杨博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接话道,算是附和徐阶的话。
点点头,徐阶继续说道:“别的衙门先不管,只要六部和都察院不乱,朝廷就能平稳运转,这也是我今日请诸公来此的目的。
可以议论,但不准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禁止官员私下串联生事。”
杨博能从嘉靖朝到现在隆庆朝一直都位列高官,自然见风使舵的能力是不俗。
之前高拱帮他说话,斥责过科道,加之有裕王的关系,所以他和高拱有段时间走的很近。
可是在他发觉高拱的一些毛病后,最终还是果断放弃高拱,而是选择支持徐阶。
毕竟,山西官员还需要他这个大佬为他们遮风挡雨。
在这里,不得不说杨博的处事方式,真的没话好说。
在严嵩当道的时候,他可以和严世番坐在一起开怀畅饮,聊得也是百无禁忌,在此期间他和徐阶等人关系也处理的非常好。
严家倒台后,他又适时想裕王府伸出橄榄枝,通过满足魏广德等人的请托向裕王示好。
八面玲珑,不过如此。
关键,他做为六部堂官,在朝堂上本就举足轻重,可在暗中偏袒老乡的举动,却能成功瞒过大部分朝臣,直到被眼尖的科道发现,险酝成重大事故。
可就算这样,朝中依旧有人愿意帮他开脱,打压科道言官。
审时度势,知道应该倒向谁才可以获得最大的收益,这眼光也算一绝了。
“王大人。”
这时候,徐阶又转头看向王廷说道:“都察院那边,你要尽全力管好,不止是让他们不要闹事,更要发动御史,纠察百官串联、合谋等不法事。”
堂官,可以对下属办事能力进行评价,吏部这把刀可以影响到官员的升迁,而真正对百官最有杀伤力的还是都察院。
只要御史能够稳定下来,其他衙门的官员才不敢造次。
谁要是不按规矩办事,御史一封弹劾就可以让他狼狈不堪,甚至就此结束仕途。
徐阶不怕隆庆皇帝把事儿拖延下去,这只会让百官心里的怨气积累,到时候只要稍加煽动,火山口就会对着高拱喷发。
其实,他现在最怕的还是皇帝驳回涂泽民的奏疏,那么他准备的所有后手就失效了。
他也不怕高拱退缩,只要不时表达出涂泽民的政见对朝政有益,以高拱的性格,就会选择坚持己见,甚至还会理解他做为首辅反对此事的态度。
“诸公有瑕不妨多想想,涂巡抚之见到底对倭患是否有效,比较南北用兵,户部也支应困难。”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我户部”
说道朝廷财政,户部尚书高耀也接过徐阶的话头大倒苦水。
隆庆皇帝登基除了大赦天下,还有就是大肆封赏,还要操办先帝葬仪,内库能拿出多少银钱,剩下的漏子可都是户部拿银子出来填的。
现在的户部,是真的可以跑耗子了。
毕竟,若是真因为钱财让这些仪式降等,别说户部的苦,满朝大臣依旧会把责任归咎他这个户部尚书身上。
那是真的咬牙也要把差事办好,前两年好容易积累的一点小钱钱都被掏空了,还不得不去常盈库借支了一笔银子,才算把事儿处理好。
要是涂泽民的建议真有效,南边的兵事就可以节省下至少几十万两银子,让南京调转京城,也可以把常盈库的借款给还上。
现在发往九边的银子,他是真不敢再扣了,再扣怕又要哗变。
在新皇登基伊始发生这样的事儿,虽然兵部会担责,可户部也闹不到好。
魏广德在吏部值房听到召唤到了杨博值房。
“杨大人,赵大人。来前收到一份湖广急件,不得不耽误了。”
魏广德来的偏晚,因为当时手里有份文书需要看完,等他进来的时候,左侍郎赵贞吉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了。
“无妨。”
杨博挥挥手说道,“今日叫二位来此,都是因福建那事儿,今日我去内阁”
杨博把首辅徐阶的意思说了下,让他们注意控制手下各司官员。
“大人,这要是在衙门里还好说,可散衙后,他们要去哪里,我们又怎么能管好。”
赵贞吉皱眉说道。
“此时确实不好做,不过就是多和下面郎中、主事谈话,了解他们的动向即可,真要有人闹事,只要事前知道风声,自由办法把他们拘在衙门里。”
杨博轻笑道。
魏广德到时候懂了杨博的打算,了解下面官员的想法,要是真有不好的苗头,找个由头让他们在衙门里加班就好了。
敢不按照命令行事,那有的是办法治他们。
今天外面的情况,魏广德在吏部也听人说了,通政使司那边从早上开门就一直忙到现在,据说还有不少官员在排队递交奏疏。
反对修改祖制,这就是大势,幸好之前没有让裕王直接答应下来,否则这会儿六科、内阁怕是要直接封驳圣旨,到时候皇帝的脸都没地方搁,对自己的信任也就到头了。
心中庆幸之余,又想到今日应该又发出去的两封书信,一封是发往福建的,就是让涂泽民继续上疏开海一事,列举福建的实情。
这样的奏疏上来,有利于京官知道福建的局面,即便他们是为反对而反对,至少也能理解涂泽民请求开海也是有情可原的。
魏广德可不敢打包票,他能一直护着涂泽民的后半生。
让京官知道福建百姓贫困局面,让他们知道福建地少,许多百姓只能靠手工过活,而大明朝国内市场无法满足他们的供给,急需拓展海外市场。
虽然这帮子官员未必能搞懂经济,知道外向型经济的作用,但知道百姓要活命就只能开放海禁,把东西卖给海外商人,他们才能安居乐业就够了。
让百姓安居乐业,正是这个时代官员奉行的准则。
所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别管他们怎么当官,但明面上这就是他们做官的目的。
至于另一封信,自然是给广东谭纶的,魏广德不确定自己的第一封书信是否说动了他,所以顺便又给他去信一封,催催,看能不能促成此事。
浙江那边,和倭寇勾接太深,他已经失去了联络的兴趣。
之后的时间,魏广德就不断召见吏部稽勋司和考功司的郎中、主事,和他们谈话,了解他们心中所想,对其中持比较激进思想的人,记上小本本,这些都是要密切关注的。
至于文选司和验封司,那是赵贞吉负责的部门,和他无关。
在大明朝,虽然礼部清贵,也最接近内阁,但六部实权要讲排名,肯定还是吏部最大,因为他直接管着天下官员的乌纱帽,所以轻易不会有人敢得罪吏部官员。
而在吏部四司中,又以文选司和考功司权利最大。
文选司全名叫文选清吏司,掌管中央和地方所有文职官员的额缺设置和品级,以及官员的选授与升迁调补等。
所以,文选司是负责选拔官员的,中央地方那个岗位缺人,这个文选司就开始挑人,这在古代相当肥,特别是在官僚制度成熟的朝代,谁到哪里任职,基本上都是他说的算,可排第一。
这块最肥的差事,向来也是吏部左侍郎负责掌管,魏广德这个右侍郎只能在一边馋的流口水,却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赵贞吉也是刚回朝不久的官员,魏广德也不好轻易插手文选司的事。
值得一说的是,赵贞吉也是陈以勤的老乡,嘉靖四十年因为得罪严嵩而被罢官,隆庆朝才被召回,这其中自然有徐阶翻案和陈以勤暗中出力的影响,否则他也是很难一回朝就坐上这个位置。
魏广德管理的考功司虽然不如文选司影响大,可也不小。
考功清吏司,负责官吏政绩考核、掌管官吏的升职降职和罢官,凡内外官给由,三年初考,六年再考,并引请九年通考,奏请综其称职、平常、不称职而陟黜之,陟无过二等,降无过三等,其甚者黜之、罪之。
虽然不能选拔官员,可却执掌官员的帽子,给定个“不称职”的评价,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魏广德当然不会一事无成,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筛选、确定徐阶的门徒,特别是那些潜藏起来的人。
至于目的,自然是准备在需要的时候用来反制徐阶,对凡是涉及初考、再考甚至通考之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