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一怔，缓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终问道：“东家是准备跟那梨园榜同一天？”

    秦可卿笑笑，没在意许前的惊愕，道：“自然，不然我让你打听这干嘛？”

    其实许前有规劝的想法的，到又转念一想，东家几天之前便让自己打听这事了，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这并非说明他是深思熟虑，但可以表明已然顽固到不听人言的地步了。

    一想到这点银子投到这鬼“伶艺榜”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许前便觉自己心绞痛又犯了。

    可说东家拿什么与南安王又显然不妥，许前便只好曲线救国，道：“东家，上次说的那货郎，赔了几两银子。”

    一个星期，就赔了几两啊！

    秦可卿斜觑一眼，她总觉得这老头儿内心戏挺多的：“是下乡去卖不动吗？”

    许前早有准备：“是的。我照了东家的意思，找了各中行当的货郎，但等他们驮着书去卖，会买的终究是少数。”

    这是秦可卿意料之内的，但也不至于没人买吧？

    许前接着道：“就算那些识字的，也都放不下身段，都是让些小厮手下偷偷地买。”

    秦可卿悟了，原来读书识字的人高人一等，不想被人看见议论。但消遣书，不至于如此吧？

    秦可卿好奇问道：“什么书啊，还得背着人买？”

    许前也识字不多，只得出去让伙计拿了几本过来。

    如今毕竟卖了“正经书”，所以慢慢亦有了顾客，是以许前又雇了两个伙计来帮忙。这也是他有时间在后屋跟秦可卿扯皮的原因。

    秦可卿只是略微翻了一下，亦不过是才子佳人略加露骨描写的低俗故事。

    如此，倒也能理解了。

    这么说来，单纯利用货郎下到乡村是不够的。她还得另想办法。

    但，该咋弄呢？

    如果提升文本质量的话，单不说从何而来，仅仅靠村上几个识字的够干嘛呢？如果想扩大受众，识字的，能看懂的又只有那么多。

    如何是好？

    如果，不识字的也能看懂就好了。

    及此，秦可卿忙问道：“许老，乡下的，如果买书都买什么呢？也不是书啦，只要是纸张都行。”

    许前活了这么久，又干了大半辈子的贩书行当，这个他几乎可脱口而出：“上哪买书呢？只不过买些版画，有木制的，也有纸的，再多也就是日历什么的了。”

    版画……

    秦可卿思忖一番，想起前世民国时期出版商的操作，便道：“不如这样，我们也做版画，木的、纸的都做，但我们做图文。画为主，但依旧保有少量的解释性文字，题材的话就定些神鬼志异、历史演义之类，亦可添一些时政新闻。”

    随后，秦可卿又补充了一些“配套措施”，如再招几个说书人，对着版画说书啦；再如日历上加一些实用的生活常识啦……

    秦可卿点子多，执行力亦强，最主要的是她“游戏人间”，丝毫不在意成功与否，所以她能一股脑地说出来，并吩咐下去。且她又是指手画脚、指点江山的“货色”，每每只能定个大概，具体的执行便全交给了许前。

    尽管，许前一脸便秘。

    细玩了一会儿，秦可卿便告辞，准备做下一件事。

    在家里，柳影怜无疑是同意秦可卿所谓的“伶艺榜”的，为此她甚至特意写了信交给秦可卿，期待她能找一些颇有影响力的名妓。

    虽说这次之所以有定榜的想法，是因为想多帮衬那些人老珠黄的优伶，但指望这些“过气明星”扩大影响力还是过于勉强了。

    除了柳影怜这个前花魁，总也该另有人坐镇不是？

    所以，秦可卿这是拿着信去莳花楼找现花魁。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莳花楼，与去年时并未有所不同。

    秦可卿刚踏在门口，便有妆容精致的中年妇女过来招待。

    “这位公子好久没来咱这楼里消遣了呢。真……”话还未完，那人便变了脸色，“怎么是你？”

    啊？

    秦可卿细细打量，也确实没见过此人，困惑道：“你认识我？”

    “哼，拐走柳姑娘的秦君玉，谁人不知啊？你不知我是谁？”

    怎么感觉不认识你很奇怪呢。

    秦可卿暗道一声，摆了摆手，道：“甭管这些啦，我想问问，怎么才能与花魁相见呢？”

    按莳花楼的规矩，除开活动，客人想与花魁交流便只有通过花魁的考验。

    亦或者走后门吧。

    只可惜，现花魁不仅柳影怜不知，便是秦可卿也无从打听，只知道那人是唱武生的。想来是差异化竞争，毕竟前花魁柳影怜走得是文。

    “可以啊，看到那个擂台没有，跟唐姑娘讨两招赢了她就成。”

    啊？比武吗？

    有趣！

    秦可卿摩挲一下下巴，便催促着中年妇女去着手准备考验。

    当然免不了十两的“入场券”。

    秦可卿悄然走近大堂，并未惹起任何涟漪。在大堂喝酒吹牛的，一般都是不上不下者，是来凑热闹的，真正有钱玩的，一般都会去优伶自个儿的住所避着人。

    况且秦可卿自觉不是什么名人，如此便也算正常事。

    不过，当她淡然踏上擂台时便有所不同了。

    按照记忆，柳影怜在这儿的时候还是戏台，如今却成了比武的擂台了。看向擂台下面，这群纸醉金迷者浑不在意，因为总有正年轻漂亮的优伶。

    忽然间，秦可卿颇为理解那些人老珠黄者的心境了。时常。她们也曾名动一时，色衰了，技艺精进了，却再也没人拥护了。

    如坠深渊。

    秦可卿摸着与她半身高的擂台地面，有些感慨，亦没听见周围的嘈杂。

    因为有人挑战了，大堂顿时热闹起来。眼尖好事者，已然开始观察起秦可卿，并询问她的情况了。

    说到底，秦可卿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知名度。或许，见过她的人不多，但不知她事迹的倒寥寥无几了。所以在有人指出来时，众人立马恍然，颇有见到本尊的肯定之态。

    “是谁不长眼，还想挑战本姑娘呢？”

    秦可卿听着这声音颇为熟悉，便回了心神，便见擂台帷幕后面有个窈窕身姿。看不明晰，自然也就无法判断是谁了。

    不过，等打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秦可卿轻退几步，飘然便跳到了擂台上。

    只是她还未说话，便听帷幕里传来：“是你？丰二，给这位…公子一把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