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心神已经被秦可卿的话给占据了。

    确实，相较于有林如海背书的秦可卿，自家儿子更有怀疑。以往，因为贾母的溺爱，贾政一般也都对贾宝玉在闺房中厮混不是很在意，毕竟贾宝玉还是个小孩。

    但，出了贾宝玉状告秦君玉一事，贾政蓦然觉得贾宝玉定然“有所图”。很多行为就是要看心，像贾宝玉这般亲近林黛玉，若拿贾宝玉的年纪说事，那就是“两小无猜”，但现在这样，贾政却总觉得其中有情愫。

    越想越可怕。

    贾政只是瞪了贾宝玉一眼，让他站着别动，然后上前，对林黛玉慈祥道：“你老师就在外边，我让她们带你去吧。”

    说完，贾政便叫了个嬷嬷领林黛玉去找秦可卿。

    秦可卿只在路上等了一会儿，便见林黛玉颇有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只是瞧一眼林黛玉，不论是谁怕都得心下怜惜。这仿佛被风一吹便倒的柔弱，虽不梨花带雨却又啜泣嘤咛不止，总能给人一种残忍的美感。

    秦可卿忙上前，刚准备说什么，林黛玉便扑进了秦可卿怀里。

    这些天，她真的太压抑了。诚然没人告诉她不贞不洁，但贾母、贾宝玉的话总是刺在她心头，不断质问着自己是否真的触碰了禁忌。他们越说，林黛玉便越想起秦可卿的种种，此时又见秦可卿像一束光直接照亮了，她便按捺不住心绪，扑了上去。

    但怀里的温暖又蓦然让她醒了过来。

    这是干嘛呢？

    林黛玉立马应激道：“放开我，干嘛抱我？！”

    秦可卿本来是懵的，她从未见过林黛玉如此主动。她之所以能直接搂住林黛玉，完全是因为柳影怜总是扑她怀里，她都有肌肉记忆了。

    此时又见林黛玉怒目而视，便忙地缩回了手。

    一旁的嬷嬷有些老花眼，没看清是林黛玉主动扑进去的，这时听见了林黛玉的话，便对秦可卿破口大骂道：“你什么东西？是林姑娘的老师就能随便不尊重人了吗？”

    林黛玉听此，立马对嬷嬷道：“老妈你别说话！”

    老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得在旁沉默不语了。

    秦可卿此时便知道林黛玉刚刚那话显然是遮掩，便扑哧笑了起来。

    林黛玉狠狠瞪了一眼，扯开话题，问道：“你来干嘛？”

    秦可卿耸耸肩，道：“听说你舅舅家对你不好了，我就来了呗。我好歹是林叔父钦点来照顾你的，他们竟然把我拦在门外，这没道理的。”

    林黛玉一把推开，道：“谁要你照顾啊？”

    秦可卿也不跟计较，笑道：“好好好，我们黛玉不需要别人照顾。”

    林黛玉一时又想起了自己的事，重逢的喜悦一下子便顿消了。眼前这人是她的老师啊，会不会跟父亲一样，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呢？

    秦可卿虽一向体贴待人，但她毕竟不是林黛玉，不能穷尽林黛玉所想，所以此时见林黛玉有些不开心，便当是被贾宝玉扰的。

    于是，秦可卿便笑道：“我过来给你做主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吧。”

    林黛玉打了一个激灵，忙道：“没有。”

    秦可卿刚要说什么，便又听到一阵嘈杂。光声音，像是从贾母处传来的。

    林黛玉忙起身回去，走了几步，便又顿下，回头对秦可卿道：“我先去看看。”

    言外之意，让秦可卿在这儿别走。

    秦可卿笑着点点头，目视些林黛玉离开。

    等林黛玉到了贾母住处，便见贾母抱着贾宝玉一边哭一边骂着贾政。

    林黛玉也会想起这些日子贾母对她的好，她便亦扑进贾母怀里，道：“我和宝玉只是闹闹，何至于惹得舅舅、老太太生气至此。”

    贾母也不由潸然泪下，一手拍一个直道“我的儿”。

    贾政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暗自懊恼自己不该冲动，在贾母身边打宝玉。但有些问题，又是非知道不可的，于是他便再一次问贾宝玉道：“宝玉，我只问你，为什么会觉得那秦君玉是在哄黛玉？”

    因为林黛玉毕竟在旁，贾政说得很委婉。

    贾母依旧不客气：“那是我这样认为的，管宝玉什么事？那天宝玉像入魔一般，你人在哪？只知道在这里秋后算账！”

    贾政自知在贾母面前奈何不了宝玉，便对贾母说道歉，然后又请示贾母究竟该怎么办。

    贾母冷哼道：“这次权当误会呗，一切照旧，只单一个，每日上课外面需有几个人看着，确保一下课姑娘们就回去。”

    这显然有些店大欺客了，贾政有些不愿意：“可是……”

    林黛玉此时便接话道：“舅舅，便依外祖母的吧，我会跟老师说明情况的。”

    “还是我的儿体贴我，不像我那真儿子……”

    贾政自是听不了这些，告辞离开。

    秦可卿再怎么不愿意，但因为林黛玉便也只好照做。只是往后，林黛玉要与秦可卿独处怕是难了。

    也不知道林黛玉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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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通过手记预判一波，提前将林黛玉的事解决了，但秦可卿并没“离开”，而是在小厮带领下出了荣府便又折返。

    还有贾探春呢，秦可卿特别想知道今晚她与探春的幽会是怎么被发现的。

    月上柳梢，秦可卿虽躲在探春住处周围，却没发现丝毫异常的地方。那些看管探春的嬷嬷也因为倦了，在旁摸牌赌钱，哪有一点注意附近的意思。

    这样，她们幽会怎么可能被发现呢？

    见时候差不多了，秦可卿正打算溜得更近些，却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悄然走近一看，竟是薛宝钗在“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晃悠，给秦可卿的感觉像是在找人。

    “难不成是被宝钗发现的？然后她告了王夫人一等？”秦可卿不由想到。

    毕竟，大晚上的，总不会在这里来躲猫猫的吧？

    但，秦可卿又觉得不对。

    或许，对于薛宝钗大家总有误解，觉得她是个“看人下菜”的投机客，总是讨好王夫人、贾母等等，甚至还对贾宝玉有非分之想。

    但秦可卿一向不这么认为，她是觉得薛宝钗够理智，甚至做的过于圆滑，但她是不会特意害人的。

    试问，将探春供出去有什么用呢？

    逞一时之快，还是认为告诉王夫人便能够拍到她的马屁？这一个情绪用事，一个蠢到没边，都不大像是薛宝钗能做的事。

    回想着与探春的约定，当时是说敲三下窗户表示自己开了。说明探春的想法里，是有秦可卿不来的思索的。再加上，明天就能上课了，秦可卿觉得自己倒也不必如此冒险。

    如果真的因为啥，让她与探春的幽会被人逮到，那探春之后该怎么活下去呢？

    仔细思索一下，秦可卿便回家去了。

    吃饭、洗漱、整理教案、睡觉，一夜无话，便等次日秦可卿吃过早饭，早早地便敢去课荣府。

    秦可卿觉得，探春会早来。

    待秦可卿到了午梦轩，秦可卿见屋子外面有好几个老嬷嬷在旁闲话监督。真如昨天的决定，有人看着她们上课了。

    进了屋子，一眼便见探春正端坐在座位上。二人相视一笑，丝毫不惧外面时不时打量进来的目光，而都装个模样，闲聊起来。

    探春拿着纸笔，像是随时记下秦可卿的回答一般，问道：“老师昨晚怎么没来？”

    秦可卿则指着课件上的某处，回道：“我看见了宝钗在你屋子附近晃悠，便没敢敲窗户。”

    探春一愣：“宝姐姐？”接着，探春便理解了言外之意，解释道：“宝姐姐不可能状告我们的。那天老师第一次来的时候，便已经被宝姐姐看见了，而且她也都跟我讲过了。如果是她，倒也不必多此一举的。”

    秦可卿点点头，这么讲也是有理。

    接着探春又问秦可卿怎么把问题解决的，秦可卿简单说了说，便回去静待时间上课。

    从今天开始，秦可卿将会与往常不一样了。吸收了百科全书残缺版的她，此时已然能算是一个博物学家了。秦可卿并不打算继续逮着一门课薅，而决定将自己的知识“倾泻而出”。

    别整那些没用的，探春在手记里都那样了，已然算是被启蒙了的子君，秦可卿只能继续将她们这些人往深处引。

    待众人到齐，秦可卿便道：“从今往后，文艺学我便不讲了。甚至可以这样说，以后我都不怎么讲课了。”

    秦可卿很欣慰地看着台下的姑娘们神色皆是一变，显然自己在她们心底还是很重要的，哪怕是看起来“无情无义”的惜春。

    秦可卿继续道：“别急，听我说完。我只是顿觉人生苦短，只凭我一张嘴能讲什么东西呢？而你们又这么聪明，我倒也不必咀嚼然后再喂给你们。所以，我只把提纲做出来，接着大家选自己最感兴趣的去学，去钻研。我嘛，在课上便主要是回答问题。”

    这话说的好嚣张，倒像是秦可卿什么都知道一样。

    坐在下面的薛宝钗甚至更好奇，秦可卿手上的内容了。

    对于文科，秦可卿只写了观点，以及佐证自己观点的例证；理工呢，则只是结论、公理的堆砌。

    反正，一切怎么最少怎么来。

    不过，一切理工科，都得从认识数字开始。

    在大顺，人们计算使用的是算筹，所谓数字在一些书中虽有介绍和使用，但影响力终是太小。而秦可卿今天的任务，便是将这些介绍给大家。

    一番讲解之后，最让秦可卿意外的，却是平时从来没影的迎春。秦可卿感觉自己在讲这些的时候，迎春一反之前的无神，此时简直像是眼都有了光。

    其他人，反而都对这些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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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完课，迎春破天荒地找了秦可卿问了问题，虽然仅是寥寥两句，但秦可卿也感受到了迎春背后的热情。

    真想不到，迎春竟然对小学的加减乘除感兴趣。还以为她也会跟林黛玉、探春那样，对计数，诸如几两银子一点都不关心呢。

    整整一上午，秦可卿都能感受到屋外若有若无的凝视，哪怕最后结束林黛玉她们都得一起跟着这几个嬷嬷一起回去。

    这简直跟提防贼一般。

    且看林黛玉，面色也不好看，显然对此也不是很开心，但秦可卿确实不知林黛玉为何要替她答应贾母。其实争取一下，是完全可行的。大不了就修书一封给林如海，她把林黛玉带出去住呗。

    又不是不待在荣府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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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一行人在嬷嬷的带领下，于贾母处吃了午饭，之后便各回各屋了。但探春依旧记着秦可卿的话，便叫住了薛宝钗，说要跟她说说话。

    诚然，只是相处了几天，但探春也是信薛宝钗的。但相信归相信，既然能求证，又何必诉诸于猜测呢？

    探春这边还没说话，薛宝钗便察觉到了，笑着问道：“探丫头叫我住下，是要质问我什么呢？”

    “怎么会是质问呢？只是想知道宝姐姐昨晚在做什么呀？”

    薛宝钗心神一动，便知探春在问什么，解释道：“妹妹话都说明了，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昨晚我确实在你屋子附近晃悠，只不过找的不是秦老师，而是你的姨娘。”

    探春怔住了，这咋还和赵姨娘，她的生母扯上了关系？

    薛宝钗知道探春有些迷糊，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是昨天中午我听一老嬷嬷闲聊时，说赵姨娘她有些开心到疯疯癫癫的，直说晚上要逮谁谁谁，准备给宝兄弟作证。我心底因为有了妹妹这事，便留了个心思，晚上就过来看看。不成想，却被妹妹发现了。”

    虽然说得很不靠谱，但一想到是赵姨娘，探春顿觉合理了起来。

    赵姨娘就是这般人，存不了秘密，还总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如果说真是赵姨娘想抓住秦君玉，证明他是个登徒子，这样固然可以“洗”掉贾宝玉的“罪恶”。但问题是，赵姨娘会这么好心吗，或者她竟能为了某个目的，便将探春推到悬崖边吗？

    探春如何不知，如果昨晚被抓，自己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跟通奸被抓有什么两样呢？怕是马上就被浸猪笼，死了也就罢了，怕也要遗臭万年的。